虽然半夜被蔺无涯弄醒了一次,第二天顾臻涯还是起了个一大早,天还没亮得彻底。
顾臻涯在阳台上静站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的清晨比夜晚要更清静,偶尔一声鸟鸣、楼下有人经过也不会打扰到他,天将明未明时的声音也比夜深时的声音要更让人愉悦一些。
一直到声音渐渐繁杂了起来,他才从长长的静想中脱离,带着朝露的气息回到屋内,拿起今天上课要用的书本,看了一眼床上闭着双眼睫毛微动的蔺无涯,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拉开门往外走去。
今天上午只有第一节有课,用到的书是《武术与人体解剖》,上课地点在武术区的A-1,这个位置十分靠近校门口。
顾臻涯一到武术区就觉得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对,让他闻着有点难受,具体表现为心跳快了一拍。
他下意识去抚摸手指获取更多有关自己身体的信息,手指搭在手上只了解到最表层的信息时一愣,随后自然地放下了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产生去感受血液的想法,现在的答案才是正常的。
前方有明显的异动,就在校门口附近,因为这个地点比较敏感,顾臻涯脚步快了一些,借机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
以往紧闭着连飞禽飞进来后就不可能再出去的校门口头一次在学习期间打开了。
城市执法队的人跟学园理事会的人站在一起讲着话,几位学生站得离他们比较远,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打着电话,脚上不住地打着圈,透露出他们外表强装镇定下的不安。
一位梳着妹妹头的圆脸女生抿着唇满脸严肃,头上隐隐能看到些许汗意,她转了一圈,看到顾臻涯出现在视线里,眼前猛地一亮,小跑地跑到顾臻涯面前,“会长,你来了!”
言语间已经先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顾臻涯视线落在几位城市执法者围着的白布上,白布下物体的轮廓有些扭曲。
圆脸女生乌妙竹翻起她自己做的笔记,“我们学园内的武术区B栋门口出现了死相奇怪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两点到三点,死亡原因未知,从服饰上判断大概不是学生,已经提取身体组织去检测了。”
她合上笔记本,仰着头鼓起圆脸说:“现在城市执法队居然要求全校停课一周,学生只能待在宿舍里不得轻易外出,每个人都要接受审查!”
“有没有搞错,他们居然直接判定我们全校都有怀疑了!最过分的是停课一周,他们难道不知道再过一个月时间,五十校三项联考就要开始了吗!他们这种做法是违反古云都法则的!”
五十校三项联考范围涵盖了全世界最大的五十个城市,几万名学生聚在一起围绕着武术、学术、技术三个大项目展开竞赛,每一位学生在这场联赛上的表现都与他的未来、他的城市息息相关。
大多数城市都将不得干扰学生学习写入了城市法则,古云都也不例外。
乌妙竹越说越生气,差点原地跳起来,视线一抬看着顾臻涯冷静又美好的侧脸,一下熄了火,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顾臻涯。
其他几个学生也在乌妙竹说话的时候围了过来,用和乌妙竹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顾臻涯。
顾臻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往城市执法者和学园理事会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几天管的事大概比他过去加起来都多——嗯?
正在跟城市执法者交涉的是学园理事长,他显然也有些头疼,一边赔笑,一边打哈哈,显然在拖时间,看到顾臻涯这位会长赶到,多少是减少了一点压力。
哪怕顾臻涯还是个青涩的学生,就是把他的身份摆出来也能在执法队面前更有话语权。
理事长正想给面前的执法队队长介绍一下,执法队队长看到顾臻涯靠近反倒是率先开口了:“学生不要靠近不知道吗?把他带走。”
执法队队长话音刚落,就有两位队员拦在顾臻涯面前一齐伸出手想要抓住顾臻涯的手臂强行把人带走,却见顾臻涯抬手轻轻一挡,他们的手就被打了回去,反被他们自己的力道震得发麻,瞬间脱力。
顾臻涯依然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到了执法队队长面前,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淡然自若的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古云都学园的学生协会会长顾臻涯,对古云都学园内发生的事情都拥有参与决策的权力。”
执法队队长说不认识顾臻涯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位是在一年级的五十校三项联考中拔得了学术项目的头筹,以一己之力为古云都学园招收了大量新生的人,被很多居民叫做古云之光。
不出意外这位毕业后想进最高执法队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位武术居然也这么优秀。
他板着脸问:“不知道顾会长有什么事吗?”
他直觉事情要麻烦了。那个理事长想拖时间到学园长赶过来他早察觉到了,但学园长是知情人,他并不担心。
“有一些。”顾臻涯没有在意对方的语气,语气如常地直指重点,“比如说我对你们的处理方式并不赞同,并有理由怀疑你们隐瞒了重要信息。”
执法队队长被说中了心事也不慌,反而眼一横,想要给顾臻涯施压,但是看着顾臻涯也在同时突然凌厉了些许的眼睛,气势一弱,就没能斥责出口,“你知道污蔑执法队是违法的吗?顾会长应该不想在你漂亮的履历上留下这么一笔吧?”
“您也懂法吗?”顾臻涯说的没什么火气,倒更让听的人心惊胆战。
一旁的理事长一边擦汗一边感慨现在的小同学真是不得了,焦急又其实也不是那么迫切的等待学园长过来。
执法队被顾臻涯问得哽住了。
他真搞不懂,学园关乎着城市的发展,拥有最高自主权就算了,但是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都能分到,不就是个会长吗?!
被讽刺得恼火,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还太年轻,你不懂,你以后就明白了。”
顾臻涯露出了侧耳倾听的姿势,“请细说。”
执法队队长阴沉下脸,“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那很抱歉,你要求停课的决定我认为并不合理,因此无法在学园里实施,请按照正规程序来。”
顾臻涯手上还拿着上课用的书,面容稚嫩带着书卷气,拒绝地位崇高的执法者时却毫无波澜。
学园长赶到时就看到这幅画面,脸上不由自主地出现了慈祥的笑容——虽然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的年纪露出这种表情有点时间上的分.裂之感——
他阔步走上前,拍了拍顾臻涯的肩,对执法者笑眯眯地说:“看来陈队长要先把人手从学园撤出去了,像陈队长这么经验丰富的人,应该已经采集好相关信息了吧?希望执法队能尽快确认受害者身份和死因并告知我方,以免我的学生们牵肠挂肚无心学习。”
陈队长被学园长的满口屁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死者必然跟异变有关,因此后续调查是不会公开的。
同时,以往的异变死亡后尸体都会消散,这回的尸体却保留了下来,执法队是最接近异变的人,早已在多次处理中慢慢发现了异变的神秘力量,为了掌控这股力量,他们此刻迫切的想要知道不同的原因。
而且这些学生也完全看不出有牵肠挂肚无心学习的样子!
一旦他们掌握了那种不同寻常的力量,五十校三项联考算得了什么?为了更大的利益,一些小的利益被放弃也是理所应当。
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毫无大局观可言!
“好,好。”陈队长咬着牙对着学园长和顾臻涯点了点头,“既然你们执意这样,以后发生了什么也不要怪我,你们自己一力承担!”
他只是猜测异变出现不同的原因和古云都学园有关,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因此也只是一种虚张声势。
“我这是建立在已知事实上所给出的合理决定,自然会承担相应责任。若是执法队隐瞒了影响已知事实的信息,亦会被追究责任。”
顾臻涯没有一口应下,反而冷静地回答,让学园长脸上的表情又慈祥了几分,使得在远处观望的学生协会成员打了个哆嗦。
陈队长憋了半天也只能再憋出几个“好”来。
在执法队撤走之前,陈队长才酝酿好了,对着学园长说了一句“你好样的”,随后重点把苗头对准了顾臻涯。
“顾臻涯同学,你的冷静令我感到可怖。执法队为案件着急时,你毫不在意甚至无法理解,甚至在面对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时,你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你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冷酷,说难听点就是冷血动物,我对你担任了学生协会会长这件事保持沉默。”
他很狡猾地避重就轻借题发挥,知道自己的话对学园长来说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是顾臻涯,哪怕表现的十分成熟,依然年纪尚轻,自我怀疑、被他人怀疑都更有可能发生。
陈队长对这段话能够打压顾臻涯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却看到顾臻涯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还没来得及开心,他就撞进了顾臻涯居高临下、冷漠得好似在审判的眼神里。
“那你为什么不一直沉默下去?”顾臻涯这么问道,声音脱离了平静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烦躁,只是觉得对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指责自己冷酷的模样分外熟悉。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出现了幻听与幻视,无数张脸庞与无数个声音出现后慢慢地重叠成了一张扭曲的脸,刺耳的声音,在为他下判词——天生无情,不堪大用。
真是可笑的一群人。
他们是白.痴,还是把他当白.痴?他当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他是什么人他早已清楚,爱他的人亦表示了接受与认可,又何须、又哪里轮得到这些不知所谓的蚊蝇终日喋喋不休的揣测判断,到头来也不过是平白的惹人生厌。
蔺无涯其实一直跟在顾臻涯后面——当然这不能叫做跟踪,顾臻涯早就发现他了!所以这可以叫做一种结伴同行的独特方式。
他在跟着顾臻涯进入武术区,看到地面上停放着的尸体的时候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一直到事情快要了结他就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个执法队队长突然回头说了一段话,让他全身戒备起来。
在顾臻涯眼神变了,慢慢抬起手后,蔺无涯往前一冲,动作灵活的在拦截的执法者手下通过,然后猛的一把握住了顾臻涯的手。
“会长,我把检讨写完了!”蔺无涯紧紧握着顾臻涯的手,嘴巴一张随口就来。
“滚开。”顾臻涯头也没动,看着陈队长,手直接带起蔺无涯继续动作。
蔺无涯已经明白顾臻涯拿的是什么剧本了,知道顾臻涯此刻绝对不能把力量展现出来。
“会长,你忘了你说要对我负责的吗?怎么能叫我滚开。”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他需要大声唤醒顾臻涯,但又不能暴露顾臻涯此刻意识不清醒的事情,只能随便捡些不脱离现实又好听的话讲。
空气突然安静。
顾臻涯缓缓地扭过头,看了一眼两人相连的手,又看了一眼蔺无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认为,你这个情况可能需要去校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