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然驱车前往盛湖湾公馆,修长的手握着方向盘,车开得很平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到旁边的那袋子中药上,在密闭空间中,中药味道变得尤其浓郁,就算不打开看,也能知道里面是中药材。
可……西山别墅里面怎么会有药材?
陆锦然眸光微闪,作为殷衡生活助理,又住在不远的7号院,可以说对殷衡日常行程安排了如指掌,实在是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抓了中药?
难道是……网购?
先生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在陆锦然的认识里,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先生除了参加一些拍卖会,偶尔网络远程竞拍,还没有网购过什么东西。
更古怪的是,先生竟然要让他送去检测这些中药的碳14残留量和半衰期?难道这些药材存放的时间久远到需要借助考古技术判断年代?
陆锦然联想到这段时间先生的异常,第一,饭量莫名其妙大增,第二,频繁更换手机、电脑、电灯……以及各种家具家电,第三,开始了网购……
再联想到那天晚上罗铭回去时,在车上说的话:“唔?你问什么病啊?算是殷家男人的遗传吧,严谨,刻板,甚至有些冷酷、固执,没有人情味,过分要求卫生习惯,一切务求井井有条,听说先生的父亲也患有严重的强迫症,最后严重到精神分裂。”
所以,先生的强迫症严重到已经有精神分裂的迹象了?
一旦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他都可以意料到殷氏该有怎样的动荡。
想到这些,陆锦然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座上的男人一眼。
他正靠坐在后座上,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养神,目光似乎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眸黑沉沉的,让人探不出任何情绪,诡异的是,以往出门都会戴上眼镜的先生,这一次,竟然没有戴眼镜。
似乎察觉到他的探究,男人声音低沉了几分:“陆锦然。”
低沉,淡漠,清冷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的语调,却让人感到一丝不虞和警告。
正出神的陆锦然有些尴尬地收回探究的视线,直视着前方,开始认真地开车,“抱歉,先生。”
殷衡注视着车窗外的道路,没有戴金丝眼镜,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完全露出来,右手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从戴上这串佛珠的那一秒起,即使不戴阴刻符文的眼镜,双眼再也没有以往的灼痛感,从进入市区到现在,没有看见一只灵体,不管是张牙舞爪的,还是灰蒙蒙的一团,视野是前所未有的干净和清晰。
这串佛珠不仅住着一只女鬼,还能驱灵辟邪?
……
殷衡头上的伤口过了几天,已经完全结痂了,不用缠上一层纱布。
夜晚十一点半,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对于一座纸醉金迷的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已。
绚丽的霓虹灯在黑夜里闪烁,远处的江水盛满光华,高楼大厦倒映其中,波光粼粼,车辆在纵横交错的公路上排成一条条长龙。
殷衡洗完澡穿着黑色家居服,刚走到客厅,在看到茶几上的佛珠手串时,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这是第九天,慕容蓁仍然没有再出现,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样。
对此,殷衡并没有多少意外,即使是灵体,在世间存在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最终都会烟消云散,或长或短,或早或晚。
不过,从戴上佛珠手串到现在为止,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其他灵体,佛珠似乎不仅能让其他灵体无法接近,也能让他的眼睛恢复正常,不再看到任何灵体,不再灼热刺痛。
殷衡走到茶几前,刚准备拿起佛珠手串,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动作顿了顿,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佛珠手串戴上手上。
“殷衡!”清灵娇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欢喜。
殷衡回头,偌大的客厅一览无余,沙发、茶几、地毯、吊灯……没有女鬼飘来飘去的身影,空旷而安静,显得格外寂静冷清。
是幻听么?
殷衡蹙了一下眉,大概是女鬼经常在耳边叽叽喳喳,以至于他几乎习惯了她时不时地冒出来,习惯了她围在身边说话,也习惯了她的空灵娇脆的声音……
显然,这不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样也好,那只女鬼永远消失,他的生活恢复原来的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了。
电话一接通,陆锦然的声音就传过来,“先生,那些药材的检测结果出来了,虽然看起来很新鲜,但是通过对碳14的残留量和半衰期测定,其中一部分药材生长的年份大概在公元317年左右,上下误差不超过十年,另外,鹿茸的年份大概在公元680年左右,燕窝大概在公元1040年左右……不过,这些药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保存得如此久远,没有碳化或者腐烂,甚至药性和新鲜程度和刚刚炮制好药材一样。”
陆锦然也很奇怪,这些药材究竟用什么保存方式,才能存放这么久?
殷衡没有解释的意思,淡淡道,“我知道了。”
对于药材久远的时间,殷衡一点也不惊讶,让陆锦然去做测定,不过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那个猜测而已。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不管女鬼是什么身份和来历,都不重要。
电话那头的陆锦然略带迟疑地询问:“那这些药材要怎么处理呢?”
沉默片刻后,男人淡漠地吩咐一声,“扔了。”
“是,先生。”
刚挂断电话,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着来电显示,殷衡眼眸微凝,英国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半,史密斯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
通讯有短暂的延迟,接通片刻后,电话那边响起了流利醇正的英式英语,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责,“先生,对不起,少爷今天受伤了。”
电话另一端,头发斑白的史密斯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禁闭的大门,刚刚说完,就有些忐忑地等待着男人的反应,握住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发生什么事了?”静默了片刻后,男人的语气沉了几分。
史密斯立即道:“今天下午马场的时候,少爷从马背上摔下来,右手手臂和头受到了撞击,现在昏迷不醒,正在医院进行抢救。”
他说完,就紧张地等待男人下一步的指示和命令。
殷衡握着手机,漆黑的眼底没有一点温度:“照顾好殷晏,在我抵达医院之前,派人在病房外面守好,不准任何人接近,另外,把医护人员监视起来……”
挂了手机,殷衡又给陆锦然和孟书彦分别打了电话,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电梯从二十九楼徐徐往下,两扇门刚刚开启,陆锦然已经等在了外面,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看到他就立即跟在后面开口:“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
殷衡走出电梯门,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外走去。
门口已经等着几辆通体漆黑的车,陆锦然上前两步拉开中间一辆的车门,等殷衡坐上后座,他又开门坐到副驾驶上。
穿着西装的司机认真地开着车,陆锦然给机场那边打电话,很快,车就风驰电掣地开上了高架桥。
“先生,那边的人已经调查过了,没有什么人为的线索,应该是一场意外……”
夜色笼罩,路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闪烁的霓虹灯偶尔照进来,殷衡面无表情道:“应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起伏的声调,却让人感受到男人毫不掩饰的不虞。
车内有一秒的安静凝滞,陆锦然顿了顿,自知失言了,殷衡最不喜欢听“应该、可能、也许……”之类的词,这代表着不确定、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断以及无能。
“抱歉,先生,我会让人继续调查。”
……
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串佛珠手串还静静地躺在公寓卧室的茶几上。
慕容蓁被佛珠足足关了十天,又是保证以后不会乱伤人,又是说要好好弥补被她弄伤的殷衡,终于哼哧哼哧地从佛珠空间里爬出来。
“殷衡,我给你带了很多补药来啦!”公主高兴地大声喊,接着,“咦?”
她左看右看,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而冰冷的房间,这又是哪里?
房间是冷色调的,家具和装饰几乎全是冷冰冰的,白色的沙发和窗纱,深灰色的窗幔,白色的曲形扶手楼梯……尽管如此,却不让人感到单调,反而看起来高雅、通透、干净。
可是,这不是西山别墅啊!
房间很安静,“啪嗒”“啪嗒”“啪嗒”几声,悬浮在半空中的药包全部掉在地上。
难道是殷衡太生气了,直接把佛珠手串转手送给别人了?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慕容蓁瞬间僵在原地,震惊、无措又失落,殷衡不要佛珠了吗?讨厌她讨厌到传家宝都不要了?
“殷衡?”
公主不死心,穿过一堵墙,跑到其他房间去找,卧室里面没人。
“殷衡,你在洗澡吗?”公主又跑去浴室,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所有房间里面都没有人。
而且,这个地方很陌生,也不知道究竟又是谁的家?
公主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
失落沮丧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收拾好低落的心情,开始打量着周围。
现在应该是晚上,四周很黑,没有人,也没有开灯,但是玻璃墙外面的天际似乎有红光。
慕容蓁慢慢飘过去,飘到落地窗前,看见整座城市繁华而绚丽的夜景时,几乎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了。
这里,就是她坐在殷衡家的屋顶上,向往已久的繁华之地吗?
果然很美,很壮观,很震撼!好像漫天的星河都坠落到这座城池里,盛满了璀璨光辉!
远处的高楼比她想象中的还高,因为隔得稍远,璀璨橙黄的灯光,看起来朦朦胧胧一片,楼宇之间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灯光如星如海,如梦如幻。
可是,大晚上的,住在这里的人又去哪里了?
她眨巴了一下水盈盈的眼眸,开始地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这个宽敞的新房子,总觉得这里的风格和殷衡家很像,冷硬简洁,东西都摆放得整齐有序。
比如冰箱中的东西,全部按照高矮大小品种排列,衣帽间的衣服都挂得整整齐齐,连间距也保持一致,那些叠在柜子里的衣服样子更是叠得一模一样,熨烫平整。
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程式化的严谨和有序,连角落都纤尘不染。
这一层的所有房间都没人,慕容蓁飘到上一层,就是一座楼顶花园,有露天的观景台和游泳池,玻璃房里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大圆筒,对着天空,她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上面没住人,慕容蓁只好飘到下一层,这一层的房间,还是全部黑着灯,没有人在家的样子,再往下,就离佛珠太远了,她去不了。
看起来,这三层房子的装修都是统一的,应该是一个人住的。
公主殿下飘到二十九楼的窗外,悬浮在空中,往下一看,楼下蚂蚁一样大小的车辆亮着灯,排成了一条条长龙。
也不知道,房子建得这么高,他们是怎么爬上来的?
黑暗渐渐退去,拂晓来临,日上中空,复又残阳西斜,慕容蓁坐在露台的栏杆上,和她大多数时候的状态一样,一个人一发呆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