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西山别墅四周有他布置的驱灵阵,一般灵体和西山别墅磁场排斥,根本进不去。这一次昏迷,与其说是他被石头砸到脑袋,不如说是被反噬造成的。
到底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对于罗钰一醒来就问这件事,殷衡一点都不惊讶。
殷衡走到单人沙发椅前坐下来,靠着沙发,语调很平静,“一只女鬼。”
他说的轻描淡写,也不管电话另一端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女……嘶~”罗钰坐直身体,结果忽然扯到胳膊上的伤口。
女鬼?以前那些灵体都是模糊一团黑影,没有自我意识和记忆,没有固定形态,只是一团能量场,根本分不出性别。
所以,这一次的灵体,清晰到能看得出性别?!
殷衡抬眼,看向书房所在的方向,视线锐利像是能穿透墙壁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寄身在佛珠上的灵体。”
“佛珠?”罗钰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那串传家宝?”
“不错。”
罗钰回忆了片刻,有些若有所思起来,“如果是寄身在佛珠上的灵体,那应该是一只缚灵,灵体比一般的灵体强大,唯一的缺陷是不能随意游走,一旦佛珠破碎,她就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殷衡微眯起眼眸。
“是的。”罗钰想了想,缚灵这种东西并不会轻易产生,他只在一些古籍中看过这种情况,对于这只难得一见的缚灵也非常好奇。
但想到先生对于这些东西的厌恶程度,他忍不住开口,“如果是佛珠的缚灵,会受佛珠约束,应该没有什么危害,我想殷家的传家宝是这串佛珠,一定有什么用意。”
“通常缚灵只寄居在宝物上,这件佛珠肯定还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被奉若瑰宝,先生不妨先把佛珠留下来?”
“或者,先生可以等我出院,到时候我再好好研究一下这串佛珠?”
殷衡对这个建议不置可否,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罗钰听着嘟嘟的电话盲音,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有没有考虑他的建议,不过,到底是失而复得的传家宝,应该不至于因为寄居着讨厌的灵体就扔掉或者毁掉吧?
……
慕容蓁回到长乐宫,坐在寝殿的矮榻上,将大灯摆放在金丝楠木浮雕翘头案上,可是,不管她怎么摆弄,那盏灯都没亮起来。
“为什么现在不亮了,难道是还有什么机栝?“
捣鼓了好一阵后,原本会发光的灯怎么也亮不起来,公主一手支着下巴,黑鸦鸦的青丝滑落在雪白的脸颊上,水眸中露出一丝沮丧,这盏灯发究竟怎么样才会发光?
作为一只古老的女鬼,公主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电这种东西。
接着,她又把灯全部拆开研究了一下,将每个零件都扒拉了个遍,这个摸摸,那个看看。终于,大灯彻底宣告报废了。
公主:“……”
她还没有弄明白发光的原理呢!
想了想,她突然坐直身体,这栋房子里有这么多灯,总有一盏是能亮的吧?
慕容蓁再次飘出空间,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灯亮着的房间去。
她飘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在浴室里准备洗澡……
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两旁发光的壁灯观察,压根没有注意到正在脱衣服的男人,或者说注意到了,也完全不在意。
反正他也看不见她!
殷衡衬衣纽扣刚解开一半,动作微滞,在慕容蓁还在考虑怎么下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出去!”
男人的嗓音低沉冷凝、浑厚磁性,在安静的浴室里格外清晰。
慕容蓁认真看灯,不为所动。
过了几秒,她猛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男人,伸出纤长的食指指着自己:“你你你、你是在和本……呃,我说话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鬼吗?”男人也偏过头来,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凛冽平静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鬼?他说得是鬼?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尽管男人态度冷漠,但慕容蓁眼中还是迸发出异样的兴奋神采,飘到男人面前,伸手在男人眼睛前面晃,手腕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真的能看见我?可是你之前为什么假装看不见?是因为害怕我?”
“你放心,虽然我是鬼,但我是不会害人的,不然我早就害你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一个人住这里?”
公主殿下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太久没人陪她说话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看见她的人,公主这时想用绳子把眼前这个男人捆起来,不让他出门,让他天天陪她说话。
当然,这是不行的,这样这个男人会很快抑郁而亡。
她要给这个人留下个好印象,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只恶鬼。
她说了一长串,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啊,初次见面,忘记给你见面礼!”
她话音一落,房间里就出现一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黄绿色、深紫色、橙红色和浅蓝色的珠子,隐隐散发出美丽神秘的光芒。
慕容蓁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这些夜明珠都是她很喜欢的。
可是,她游荡了一千多年,这是第三个可以看见她和她说话的人,要不是怕他被吓跑,她才不会轻易把宝贝送人呢。
“看到了吧,我不是恶鬼,恶鬼怎么会送宝贝……”
“抱歉,女鬼小姐,”殷衡突兀地打断她的话,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连打断人说话的样子都矜贵优雅,只不过他神色淡漠,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些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不管你是好鬼还是恶鬼,我都没兴趣,请你立即出去。”
慕容蓁明艳的笑容收了起来,她生前是西燕最受宠爱的公主,一直被父皇母妃视作掌上明珠,养成了骄横肆意的性格。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用鞭子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可是,西燕已经灭国了,骄纵蛮横的宜蓁公主也在漫长的岁月中,磨平了棱角。
她难过地眨眨眼,问:“你会不会翻窗户逃走?”
男人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溢满水光的眼眸上,语调冷冽而沉静:“我想,女鬼小姐,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现在该走的那个应该是你。”
这么说他是不会逃走了?
公主直接忽略掉什么“该走的”之类的话,脸上重新展露出笑容,只要知道这个男人不会离开就好,她大方地飘身出去,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要一直叫你喂?”公主飘到墙边停下来,大有一副不回答她,她就不出去了的无赖架势。
“殷衡。”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也许是为了打发她,男人竟然直接回答了。
殷衡?
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公主满意了,原来这个男人叫殷衡?
不得不说,她与姓殷的人还真有缘。
慕容蓁退出浴室后,心情依旧难以平复,就像在沙漠中茕茕独行了很久,终于看到另一个人影了一样。
有人能看见她,真是世间无比美好的事。
她哼着小调,兴高采烈地到处飘,发现无事可做,最后又飘身到书房。
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让它飞到书桌上,接着一阵风刮过,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等男人洗完澡,结果公主凑过去看,看着一堆洋文当即发懵了。
她记得异国使节和传教士来中土的时候,递交的国书上就是用的这种文字,难道那个男人是鸿胪寺的官吏?否则,平常百姓怎么会有这些藏书呢?
可惜,佛珠历经一千七百年,从皇帝妃嫔、权臣名将、诗人画匠……到歌妓名伶、贩夫走卒应有尽有,这还是佛珠第一次落到处理外邦事务的鸿胪寺官吏手中。
她完全看不懂这些外邦文字。
公主又故技重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让它飞到桌上。
这本书上的字倒是很眼熟,不过,上面很多字依然不认识,缺胳膊少腿的,一直自诩博学多识的公主殿下眼皮子跳了跳。
她只是睡了两百年而已!
她一本本地看过去,想找一本自己能看懂的,发现这些书籍许多根本没有封面,而且很多都是船舰和奇怪的铁鸟图片,不知不觉中,桌上和地上已经堆满了书籍。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
正在看书的慕容蓁抬头,正好看到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跨进来,然后是高大挺拔的身躯,男人在门口站定,大概是才沐浴过,黑色短发还带着水汽,露出刀裁般的鬓角,侧脸竟然有种凌厉至极的美感。
从仰视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弧线冷厉倨傲的下颌。
他原本直视前方的,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又偏头看了过来。
视线先是冷漠扫过一地乱七八糟的书籍,然后垂眸看向她,似乎在问她在做什么。
“殷衡,你沐浴完啦?”公主一脸笑容,赶在他说话之前先开口。
偷看别人的书被抓个正着,慕容蓁却很厚脸皮,一点也没有尴尬。
她站起身,红色留仙裙袖摆一挥,书桌上和地上的书全部原封不动地飞回了书架。
哗啦啦的书籍在书房里乱飞,每一本书都回到原本的位置,丝毫不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都不会发现这些书被动过。
“放心吧,我都没有给你弄乱的。”公主笑盈盈地说,朝他飘来,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不信你检查一遍……”
还没有触碰到衣袖,指尖就是一僵,男人清冷的视线就缓缓下移,锐利如剑,扫过她伸来的半透明五指。
公主的手僵在半空,虽然这个男人和别人不一样,可以看见自己,但并不代表她能触碰到他的实体,她又缩回手背在身后。
似乎是被男人冷漠的目光伤到了,她仰起头,委屈地解释道,“我不是那种吸走男人的精气的女鬼!”
公主一双眼眸微红,这样的美人盈盈含泪的样子,任谁都狠不下心让她委屈难过。
西燕慕容氏在历史上称得上是美人辈出,历代皇帝都少不了“美姿仪”,“俊美奇伟”“体貌闲丽”的记载。
慕容蓁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生的雪肤乌发,体美容冶,若非如此,世人也不会总是说她红颜祸水。
美人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恍惚失神,她嗔、她怒、她喜、她恼,都势必要让男人神魂颠倒才甘心,就是委屈的时候,也是含情凝涕,梨花带雨,美得千娇百媚又楚楚可怜。
可惜,殷衡深邃冰冷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对视她清澈的眼睛,语调淡漠:“抱歉,女鬼小姐,我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你的眼泪在我这里毫无用处。”
慕容蓁见男人完全不为所动,顿了顿,只好收起了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不过是假装委屈罢了。
公主在世间飘荡了一千多年,男人见的多了,都是一些看不得美人楚楚可怜的笨蛋!
不过,这个男人似乎要聪明一点?
慕容蓁飘身到宽大沉黑的书桌边,直接毫无形象地坐在书桌上,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男人:“阿蓁!”
“阿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