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陆锦然送来了玉珩的鉴定报告。
这枚是双龙綯索纹玉珩是秦末汉初某个藩王的佩饰,来历已经不可考,难得的是保存如此完好,玉质温润细腻,毫无瑕疵。
并且,这枚玉珩不是墓葬物品,而是极其珍贵罕见的传世玉。
如果他没有记错,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就拍卖过一块西汉玉带钩,玉质沁色都比不上这一块,最终被罗钰那家伙买走了,成拍价折合人民币九百六十多万,这块传世玉的价值绝对更高。
陆锦然矗立在书桌前,面容平静,不疾不徐地汇报:“另外,我已经调查过了西山别墅所有监控视频,最近几天,除了家政人员没有其他人进入过这片区域,至于三楼书房,也除了我和安妮特,没有其他人进过书房。”
安妮特在殷家服务了二十来年,一向严谨、干练、忠诚,从未出过任何失误,自然是值得信赖的。
而陆锦然也没有把这种东西放进先生的书房。
殷衡背靠着办公椅,修长漂亮的手指包裹在雪白手套下,把玩掌中的西汉玉珩,镜片下一双黑眸清冷沉凛,没有其他人进来过,他的笔记本电脑变成了一块古玉?
“先生?”陆锦然有些不解,不明白先生为什么突然要鉴定一块玉。
殷衡放下玉珩,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语调平静无波,出口的嗓音却冰冷刺骨,“除了卧室和浴室,把其余所有房间都安装上针孔摄像头。”
陆锦然愣了一下,没想到殷衡会提这种要求,这栋别墅里并没有别人,清洁和做饭的佣人都是用了很久的,身家清白且知根知底,是绝对不敢背叛殷家的。
不过,先生向来喜欢绝对服从命令的人,所以,陆锦然并没有多问,立即严格按照要求执行起来。
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慕容蓁还泡在凝华殿宽广的浴池里沐浴,黑色长发在水中像是一张妖异的大网,水珠滑过凝脂般的雪肌,雾气缭绕中,漆黑卷长的睫羽上沾上小水滴,水汪汪的眼眸里似乎也氤氲着雾气。
她趴在浴池边,精致小巧的下巴搁在白皙的手背上,想着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毕竟那块玉成色不错,是她收集的珍品玉器之一,拿到当铺去当掉,能换不少银子,大概可以弥补一下她弄坏的那个东西了吧?
不够弥补的话,公主还有春秋战国时期的玉,两汉时期的玉,唐朝的玉,宋朝的玉……
至于“东西突然莫名其妙地变了”这种惊悚的事,压根就不在公主殿下的考虑之内。
不管多么不可思议,当人们想不通一件事后,总会给自己找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
比如佛主显灵?比如劫富济贫?比如神仙下凡?亦或者狐妖报恩?公主殿下驾轻就熟地干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颇有心得了。
沐浴完后,她穿上墨兰色的云纹绉纱齐胸襦裙,臂上挽着长长的月白烟纱披帛,长发随意地用一个白玉如意扣松松垮垮地扣在脑后,照照寝殿里的大镜子,映出一个墨发如瀑肌肤如雪,明眸皓齿的美人。
她用锦帕绞干了黑发,熟练地挽了一个灵蛇髻,准备出去找点吃的,毕竟,在佛珠里她和正常人无异,待久了是会饿的。
跟着佛珠辗转了一千七百多年,公主殿下学会了很多东西,唯独没学会做饭。
待会儿要用什么和这户人家换点食物好呢?金子?美玉?精美的瓷器?还是珠宝首饰……
当慕容蓁再一次飘出佛珠的时候,正好是下午,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满室生辉,别墅里已经没人了。
公主有些感到奇怪,这户人家明明看起来家境殷实,为什么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难道连个仆人也没有?
慕容蓁飘着穿过一堵墙,发现这是一间宽敞洁净的卧房,一张宽大的黑色大床,几张长榻(沙发),白色的窗纱和深灰色的窗帘,简约的立地灯,和她以前看过的所有房间都不一样,看起来简洁、雅致、大气。
只不过,没有家的感觉,冰冷简洁得看起来更像是临时居住的地方。
透过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可以看见下面一个长方形水池,铺满地砖,水是清澈的浅蓝色,没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水池边立着几尊乳白色的人鱼雕像,雕工细腻,优美而栩栩如生。
公主目光忽然一凝,看这房屋周围的风水格局,应该是一个高级驱灵阵,可惜……这东西对她可没有用。
卧房旁边连接着一个大房间,其中一面墙壁的木格子里,挂着一排排黑色或者白色的长袖衣服、黑色长裤,一件件整整齐齐,连间距都严格一致。
另外一面墙上的一半的格子里都是黑色皮鞋,光滑锃亮,大小形状都一样,鞋子很大,应该全是男人穿的。
一个木架上还摆着模样都大同小异的金丝眼镜,这东西她知道,在大明朝就有许多海商从海外带回来,年老的人戴上这个就看东西就会变的得更清晰。
公主若有所思,看来住在这里的人年纪很大,眼睛不太好使。
她手一挥,木质的抽屉全部被抽出来,里面的小格子里整齐地摆着一卷卷的各色布条,那天那两个男人脖子上似乎也系着这种东西。
逛完这个房间,没找到什么吃的,公主殿下挨个逛下一个房间,大摇大摆的架势,就像巡视自己新得的封地一样。
二楼的房间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暂时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应该都不会无聊了,公主殿下暗想,或许她可以每天都研究看看。
从一个人的住所,大致可以猜出居住者的性情,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干净明亮、纤尘不染——居住者好洁,不管是书籍还是衣服都整齐有序到近乎苛刻——严谨自律,房间简单雅致,透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无趣。
只是……这户人家怎么没有一件女人和孩子的东西?
最后,公主殿下在一楼的某个大房间里,发现了许多餐具,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双门柜子,打开右边一扇门,里面立即亮起暖黄的光。
她先是一愣,瞪大一双水光盈盈的乌眸,好奇凑近看,顶部那盏灯里没有蜡烛,是夜明珠吗?
可是,现在并不是晚上啊。
凉气从柜子里倾泻出来,一层层干净透明的玻璃板上,放满了水果,再上面放着一盒盒的白色盒子,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全部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慕容蓁将每种东西都收一点进空间里,刚准备关闭柜子,发现里面的灯在门关闭的瞬间,自动熄灭了。
“咦?”
公主殿下又把白色的柜子打开,暖黄的灯光亮了。
她飘到冰箱的侧方,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看,颇有种严阵以待,不搞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当门在即将闭合的时候,那盏灯趁她不注意又熄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停地开门、亮了、关门、熄了、开门、亮了、关门……玩得不亦乐乎。
按捺住把这个神奇的大柜子一起收进空间的念头,公主回到空间,坐在花园里五角重檐亭中的石墩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研究那些盒子和瓶瓶罐罐,都是些果汁、果酱、水、鲜牛奶……
每一样她都拆开来尝了尝,幸福满足得眯起眼睛。
此刻,公主还不知道,她在外面干的事,全部都被监控录下来了。
……
城市的CBD坐落在二环内的南侧,高楼林立,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品牌,高|耸入云的金融大厦,国际化的商务中心和酒店,川流不息的车辆……都成为这座城市繁华的缩影。
站在四十七楼圆弧状的玻璃墙里,似乎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半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男人背靠在办公椅上,双腿优雅交叠,修长的食指正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缓慢的轻响。
他正在看监控视频,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眸深邃沉静,看上去冷漠至极。
电脑上的监控视频,做了加快处理,一开始没有异样,直到下午四点十七分,无人的情况下衣帽间的抽屉自动打开,然后又在五点二十二分,一楼厨房的冰箱门自动打开、关闭、打开、关闭……
敲击声一顿。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灵异的画面,或许会吓得大惊失色,但男人看着视频,反应异常地冷静镇定。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只可以触碰到实体的灵体。
和他以前见过的灵体都不一样。
殷衡将画面放慢倍数,试图寻找这只灵体的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了。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杂乱,稍后一个男人声音传出来,恭谨地汇报:“抱歉先生,我们找到长县下面的一个山村,据当地人说,几天前罗钰先生带着团队进入了深山,然后一直没有出来,现在我们在用直升机进行搜救,”迟疑了一下,他接着补充,“因为一直下暴雨,前两天还发生了山体滑坡,情况或许不太好。”
罗钰工作需要保密,经常会和外界切断联系,这次整个团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失踪了,定位装置也失灵了。
殷衡蹙了一下眉,“不惜一切代价,把罗钰救回来。”
“是,先生。”
……
这天晚上,殷衡回到西山别墅,刻意没有戴上金边眼镜,矗立在自家客厅门口,扫了一眼客厅四周。
空旷明亮的客厅,没有发现他以为的那种东西。
视线在厨房的方向停驻片刻后,他才提步走进大厨房,打开一扇冰箱门。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冰箱里面的东西比起往常少了很多,空出来的地方,一只浅绿晶莹的青玉碗静静地放在那里。
玉碗薄脆,晶莹剔透,近乎凝结的冰晶,在冰箱顶部的灯光下散发浅绿色的光晕,显得温润沁人,外壁上雕琢着折枝花图案,装饰着云纹和雷纹。
殷衡抬手,戴着白手套的修长五指拿起玉碗,动作很随意,仿佛那不是精致易碎价值连城的美玉,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将玉碗在灯光下转动了一圈,流光溢转,莹亮润泽,露出碗底雕刻着细小的字。
男人垂眸,目光沉冷锐利,端详着碗底的小字,是篆书五字款,“西燕玉府制”。
殷衡看着晶莹剔透的青玉碗,眯起黑眸,漆黑的眼底忽然浮起浓浓的不虞。
这东西,该不会是那只灵体从古墓里搬出来的吧?
对于对方的来历和情形一无所知,这让殷衡很不高兴,他是个习惯将所有事绝对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理所当然,他不太喜欢这只超出他意料和掌控的灵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