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岭的生意伙伴大约四十几的年纪,五官端正,一头金发茂密而有光泽,衬得人很有精神。
“他说他本来应该下个礼拜才到,但是非常看重和你这笔生意,就放弃了度假直接从菲地赶到了A城。”
所以连翻译都没有找好,搞得唐宗岭这边也有些准备不及。
青年的嗓音是清冷的磁性,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有禁欲之感。纯黑的西装勾勒出修长优美的身段,从肩膀到腰到笔直修长的双腿,坐姿端正、举止优雅,侧脸的线条绝美,细框眼镜非但没有遮盖美貌,反而让他看起来如同高岭之花一般难以攀折......唐宗岭是第一次见小情儿展现出这幅模样,觉得新鲜又有趣,很想逗逗他。
对面的施密特先生正在研究菜单,秦郁之面上依旧冷静自持,只抽空扫了一眼对方,“干嘛老是看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男人笑了笑,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学的德语,你的资料里没有。”
包括钢琴也是,他这种水平绝不是随随便便能练出来的,但是就之前查到的信息来看,秦郁之并未受过系统的训练。
“呵呵,资料里也没写我几岁尿床啊。”秦郁之轻描淡写,“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果然喜欢顶嘴,很不听话。
然而唐宗岭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一点都没见觉得冒犯,反而好心情地笑了笑,“我们打一个赌如何?赌赢了你就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输了随你。”
秦郁之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对方那副笃定的态度搞得他很好奇,“......赌什么?
“赌他头顶那堆是不是假发。”男人端起酒杯对看过来的施密特先生微笑示意,同时低声道。
“......”他差点没绷住,“唐宗岭,你很无聊。”
“不啊,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和老外谈生意这么有趣。”男人望着他,“不用怀疑,就是因为有你在。”
“......”秦郁之在桌下捏住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怎么证明?”
“这个我要想想。”
唐宗岭停顿片刻,偏头到另一边对宋特助说了句什么,宋特助神色古怪地确认了一遍,起身出去了。
他简直无力吐槽,这也太特么不正经了,好歹也在谈生意呢,但唐宗岭明明是那种事业为重的人,难道说......他怕自己紧张?秦郁之扭过头,男人神色端正,放在桌上的手指扣了扣:“别发呆,该工作了。”
呸。装模作样。
在心里吐槽一句他就回神了,秦郁之对待工作一向认真,即便只是一个临时工作。不过他在欧洲生活那么多年,翻译倒还真不算什么难事,最起码施密特先生对他很满意,甚至撇开唐宗岭和他说了几句题外话。
恰好桌上上了一道黑豆猪蹄药膳汤,他给施密特先生介绍了一下,特意提到这东西很养发,他们这里很多药膳汤都非常养头发——施密特先生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神色。
秦郁之感觉到了不妙。
偷偷瞧了眼唐宗岭,男人的神色越来越笃定了。
合同等条款商量得差不多,下次就可以直接签合同了,饭桌上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一些,但是施密特先生却忽然开始流汗。
秦郁之盯着他面前那道黄金灿灿的脆皮鸡,忽然想起来上次和宁崇枫出去吃饭闹的笑话。这东西看起来很普通,其实特别特别刺激,尤其对于不能吃辣的人来说。
施密特先生喝了一整杯水还没缓过来,满脸通红地掏出手帕擦拭汗湿的额头,一不小心就......
他别开脸,当作没看到那松动的假发。
施密特先生去了洗手间,唐宗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姿态非常悠闲。
“你就不怕生意受影响?”他虽然无语,但也是真情实感替对方担忧。
“那你未免太小瞧我。”男人笑了笑,“如果不是十拿九稳,我也不会把你带过来。”
“你什么意思?”秦郁之皱眉,很不高兴,“我难道做得不够好?”
“你做得很好,不过有些本末倒置。”唐宗岭伸手过去捉他的手,“把你带在身边会分散我一部分注意,我很难全心全意地处理工作。”
秦郁之把手移开,眉头仍然皱着。
对方也不恼,“现在你应该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了?”
“你问。”
视线从青年被衬衫束缚的胸口缓缓上移,落在颈间若隐若现的那条链子上,“你的戒指,到底是哪来的?”
秦郁之一愣,下意识抬手覆上锁骨的位置,眼帘低垂掩去其中的黯淡,片刻后轻声道:“喜欢的人送的。”
......求婚戒指。
唐宗岭眼眸倏然眯起。
不是没想过这种答案,但在此之前他更多怀疑是父母留给秦郁之的遗物,因为七年后的秦郁之仍旧把戒指带在身边片刻不离,他送的戒指却从来不肯戴。如果真的是喜欢的人送的,那么岂不意味着,他那时候仍旧对那人念念不忘?
男人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变冷,“是谁?”
“你只能问一个问题。”他从情绪中回神,淡淡道。
怒意一瞬间席卷了胸腔,远比宁崇枫向他示威时汹涌强烈,唐宗岭阴沉地盯着他,嗓音透出一种毕露的危险:“告诉我。”
“不。”秦郁之丝毫不怵,答得轻巧。
包厢门被推开,施密特先生走进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两人的对峙被迫中止。唐宗岭到底还是老陈,和施密特交谈时完全看不出片刻前的情绪失控,只是目光再也没往青年身上放过。
直到施密特先生离开前询问秦郁之,愿不愿意作为他的导游陪他出去玩一天,他就住在这家酒店。他表示非常喜欢华国和A城,只不过行程匆忙,来不及好好规划旅游计划。
秦郁之对施密特先生的印象不错,虽然没打算答应,但是想客气点拒绝对方,结果一旁的唐宗岭忽然开口了,并且张口就是冷硬但是流利的德语。
“他没空,我给你安排其他翻译。”
“......”
施密特先生耸了耸肩,带着秘书离开了包厢。
感受到了浓浓的被欺骗感,秦郁之的叛逆劲同时涌了上来,“谁说我没空?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唐宗岭面无表情,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你还真觉得他是个好人?”
“反正比你好。”
“本来可能是,但如果我同意你跟着他就说不准了。”男人冷笑一声,抬眸睨着他,“你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么,就算你说只是我的翻译他也不会信的,你觉得...我放你走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秦郁之不发一语和他对视,片刻后,从位置上起身。手腕一紧,唐宗岭没抬头,嗓音微微有些哑,似乎是沾上了酒意:“去哪?”
“洗手间。”
......
眼镜摘掉,冷水冲到脸上,秦郁之撑着台盆打量镜子里的青年——从小到大,无论男女都说他好看,他自己也知道。这张脸是父母给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为了这张脸受过很多优待也吃过很多亏,早就欣然接受了,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别扭。
他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时候他在唐宗岭身边已经待了很久,男人对他应当是特别的,比如休息室的那个鲸鱼抱枕......秦郁之今天才知道那个抱枕是特意为他买的,也动容过一瞬。
但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算不上什么。
那天他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对方,唐宗岭和一个叫徐总的人一起走了出来,徐总看了他两眼,转身问唐宗岭,能不能让他开车送自己一程,因为自己的司机临时有事过不来。
或许是徐总年轻又风度翩翩,秦郁之没觉得有异,唐宗岭也答应了,但是就在上车之后,他被人敲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黑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浑身乏力,身下很软,应该是被扔在了酒店的大床上。
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剧烈地挣扎,甚至在听到脚步声之后用脑袋砸破窗户想跳下去。
但他还是被控制住了,眼前的黑布摘了下来,又惊又怒的时候,他看见了唐宗岭的脸。
“早告诉你要有戒心。”男人半蹲下来,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伤口,嗓子微哑:“下次还敢不敢随便上别人的车?”
他真的受到了惊吓,那天主动埋到了对方的怀里,一声没吭。
他以为唐宗岭也不知情。
但是现在回想起男人晦暗的神色,和在酒店大厅里缓慢的一点头,他应该是知道的。
他就是曾经想把他送给别人过,不过可能那位徐总反悔了而已。毕竟系统屏蔽了他的相貌,除了几位主角,其他人见过他的脸之后就会迅速遗忘。
所以,即便唐宗岭对他再好再包容,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
又躬身掬了一捧水洗脸,秦郁之眯着眼睛直起身,正要找纸巾擦一擦,忽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镜子里男人的脸庞俊美而立体,远比普通亚洲人优越,那双深绿的眸更是无论多少次看都会惊艳到,秦郁之愣愣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转过身:“严骁?你怎么在这?”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滚下来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来这里吃饭。”严骁望着他湿漉漉的眉眼,伸进口袋拿手帕的手放了下来,“你呢?”
“我……”秦郁之顿了顿,“我来打工。”
男人颔首,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沉声道:“今晚可能不适合你继续工作。”
“为什么?”
就在他问出为什么的下一刻,眼前忽然陷入一片了漆黑。不止卫生间,走廊里的光线也全部消失,酒店沉寂了一瞬,惊叫声紧接着响起。
秦郁之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然而,面前那人的呼吸仍旧沉稳平静,如果他抬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就会看见那双眸正定定地望着他,深邃而专注,如同黑暗里昼伏夜出的猛兽。
如果对方没有靠近一步,如果这人不是严骁,都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他捉住了男人的衣服,下意识往跟前一拽,随后整个人都嵌进了对方的怀里。
长款风衣敞开,秦郁之的手伸到了风衣里面,抓住了腰侧的衬衫,男人紧窄的腰就贴着指尖,肌肉触感明显,紧绷而有弹性,充满爆发的力量感。
严骁本就很高,他又是半倚在洗手台上,鼻梁正好碰到了对方的胸膛,好闻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像月下森林般沉静,但触感又是那样温热厚实......两侧的手忍不住攥得更紧,秦郁之的意识都出现了一些模糊。
不行。
今天是怎么回事,已经第二次了。
灯光好像亮了起来,他咬牙,松开对方的衣服站直身体,尽量轻松带过,“抱歉啊,我吓了一跳。”
略一垂眸,他瞥见了男人衬衫侧面湿漉漉的痕迹,被藏在了风衣里若隐若现,就像黑暗中的拥抱,莫名暧昧。
“该说抱歉的是我。”安静了一瞬,对方开口道。
秦郁之微微一愣,抬眸疑惑地看向对方,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个停电是他干的。他利用黑暗做了一些事情。
“我送你回家。”穿着风衣的混血男人对他伸出手,姿态如同一位真正的绅士——“给我一个和你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