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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趁她睡着时,才敢开口诉说的爱意。
鹿饮溪凝视简清沉静的睡容,半晌,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厉害,她怕吵醒她,只是屏声敛气,轻轻触碰。
一触即离,观察她的面部表情?,确认没有吵醒她,才敢转开身,背对她,调整心绪。
终于将爱意说出口,虽然是趁她睡熟时开口的,但愉悦的种子还是一颗颗的冒头,在心里开出成片的花来。
吸气、吐气,简单调整了呼吸频率,鹿饮溪转回身,与简清面对面,又偷偷地、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学过的所有的关于爱情的长篇大论理论分析,都被抛到了脑后,此时此刻,满心满眼只有亲昵的触碰。
不想戴眼罩了,鹿饮溪略微低下头,埋在她的肩侧,就这么嗅着她的气息,贴着她入眠。
连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都像是偷来的。
鹿饮溪觉得自己真?像个卑鄙无耻的小偷,明明无法给出在一起的承诺,不敢回应她的喜欢,却擅自偷来了这份亲密的时光。
不仅卑鄙,还胆小。
连未来都不敢去想,像只乌龟,缩在壳里,假装不知道未来那些剧情,让那些结局都葬身火海之中,假装让那个现实世界的“鹿饮溪”也葬身火海之中,留下来的,是渴望留在简清身边的鹿饮溪。
苦涩和?甜蜜心情?,伴随着她,渐渐睡去。
第二日,鹿饮溪抢在简清之前醒来,准备好了早餐。
简清一如往常那般,安静地吃早餐,偶尔瞥一眼鹿饮溪。
吃完,准备上班时,她问鹿饮溪:“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鹿饮溪莞尔一笑:“剧组复工了,提前来附一采景,这几天我都在附一拍摄,中午晚上有空我们可以一块吃饭,你有空可以来看我们怎么拍戏。”
相比与她的喜悦外露,简清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只动了动耳朵,淡道:“那你就住这里。”
鹿饮溪忽然伸出手,捏了一下简清的耳朵。
猝不及防被偷袭,简清后退一步,捂住耳朵,挑眉看着鹿饮溪。
鹿饮溪指着她的耳朵,笑道:“它?在跟我打招呼,我看到了。”
“幼稚。”简清轻轻弹了一下鹿饮溪的脑门,面无表情,移开目光,眨了两下眼,又见视线落到她身上,邀请道:“一块上班么?”
鹿饮溪摇头:“这个不行?,剧组通知我们九点到医院后门的一辆大巴上集合,现在才七点三十分,我可没那么早上班。”
简清哦了一声,扎起头发,拎上包:“那我上班了。”
“等等——”鹿饮溪拉住她的衣角,“我不用那么早上班,但我要先去二区探望一个病人。”
所以,还是可以一块去医院的。
简清嗯了一声,不辨喜怒,只是牵过鹿饮溪的手,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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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失火原因调查出来,没有对外界公布,因为是一个不满14岁的熊孩子玩油枪,导致的失火。
制片人骂了几句道具组没有看管好道具,也没法让个小孩承担责任,只好自认倒霉。
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原本定在四月中旬的附一采景,提前到了四月上旬。
附一清理出一栋老楼的其中一层,供给剧组拍摄。
这层原本是堆放档案等杂物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还在布景,没开始拍摄的演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聊天。
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没有及时清理出去的资料,有人拿起随手翻阅:“这边原来放人事档案吗?好多医生护士的履历资料。”
其他人也拿起来看,惊叹:“哇好多医生博士,连护士都是研究生毕业的。”
“不稀奇,你在这家医院一块砖砸下去,能砸到一片名校海归博士研究生。”
“学历这么高?,一年能挣多少??”
“可能就十几二十万吧,这还算多的了,我有个在这家医院规培的堂弟,一个月就拿三、四千块,全年无休。”
有个男演员摇头嬉笑:“那也没我拍戏挣得多,我还是职高?毕业的呢,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兰舟在看剧本,听到这话,抬起头说:“你这狭隘了啊,要是读书没用,你生病、你家里人生病的时候谁给你看病?地震的时候、非典的时候,医生要是没用,派你一个拍戏的上前线有用啊?”
那个男演员还是挤眉弄眼笑:“兰舟姐,这么维护医生,是不是看上哪个医生了?那个褚医生是不是?”
兰舟在片场不端架子,脾气好,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大伙也爱和她开玩笑。
这些天,兰舟和?褚宴走得近些,闲暇时大家一块玩桌游,他们两个也经常被凑到一队,大家就调侃他们郎才女貌有缘分。
被人调侃感情?,兰舟不生气,只笑着劝说:“你说读书没用,那你以前给剧组投简历的时候,就没遇到被丢简历的情?况?像我不是科班出身,最开始给剧组投简历,那些导演挑新人,就看新人是不是表演专业毕业的,野路子的简历直接丢垃圾桶,错失了多少?机会?你们有些还在校的,可别信奉读书无用论,要好好念书,别还没成名,就把学业丢了。”
坐在她旁边的鹿饮,溪默默认同她的言论。
对普通人而言,教育能够改变一生。
好比顾明玉,那个年代,一个大山里没有文化的女性,一生的结局,一眼可以看到头
——幼时扶持照顾兄弟姐妹,十几二十岁时,嫁个同村或邻村的男人,结婚生子,伺候丈夫、婆婆,一辈子就这么潦草书写。
可顾明玉从那个大山沟沟里走了出来,从本科一路念到博士,从社会底层,跨越到社会中层,乃至影响了后代。
鹿饮溪对她,始终怀有一份敬意。
只是她还在挂念桑桑的事,不愿多说话。
兰舟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都没听你说话。”
鹿饮溪犹豫片刻,回答说:“一个朋友生病了,今早去探望她,情?况不太好。。”
兰舟关切道:“什么病?我能帮忙吗?”
鹿饮溪摇摇头:“骨癌,时日不多了。”
除非这世上有神仙,否则,药石难医。
兰舟想了想,说:“治病我不会,但我们公司有成立一个儿童大病救助慈善基金会,有经济困难的家庭我这边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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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二区办公室里,简清坐在电脑边,打开某个患者的影像检查结果,边展示病灶,边对魏明明进行?教学讲解。
简单教学完,她嘱咐魏明明:“消化内镜室那边要招一个引导的临时工,我和?内镜室的主任说了下,可以让桑桑的妈妈过去,只要每天上午的8点到12点去就好。你去和她说下,问她愿不愿意去。桑桑接下来转去三区的安宁病房,费用不会很?高?,工资够她们在这里住一两个月。”
魏明明低头在小本本上记录了一系列注意事项后,抬头问:“要转病区这事已经说了吗,还是我现在去说。”
有些病人和家属的脾气不好,动辄会骂人、凶人,劝病人出院、劝病人转区这种沟通工作,容易引发纠纷争执,简清一般交给张跃去做。
“张跃去问了,她们不回老家,想继续留在我们医院。对了,你在肿瘤科有一段时间了。下个星期开始,换你去做那些沟通工作。”
魏明明天生一张娃娃脸,长相稚气,颇有亲和力,对患者和?家属也亲切,经常有人给她送水果送糖果送特产等小礼物,还有塞红包的。唯一缺点是心肠太软,不太忍心直接告诉患者及家属坏的检查结果,要先犹豫组织好久的措辞,才敢去沟通。
“好的。”上级的命令,魏明明只有点头应下,“那我先去问问桑桑的妈妈,愿不愿意去消化内镜室工作,如果愿意,以后她就可以不用出去打零工了,在医院里工作方便,消化内镜室里三区也近。”
简清嗯了声,让她去了。
没一会儿,魏明明红着眼眶回来,轻声问简清:“老板,她愿意去,她说工作多久都可以,但是可不可以留在二区治疗?”
简清抬头拒绝:“不可以,那张病床晚上有其他患者要住进来,今天之内办转科手续,写好转科病历。”
魏明明哦了声,转身又出了办公室,去病房里做沟通工作。
简清给一个病人开了药后,犹豫片刻,也跟去桑桑的病房看情?况。
病房里,小女孩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简清走进去,站在床尾,看着她,目光冷淡。
桑桑虚弱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流泪,看见简清来,眼里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桑桑的妈妈坐在床头,也在抹泪,看见简清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磕头,涕泪横流:“医生,你救救我的女儿!你救救我的女儿好不好!不要放弃她!我给你当牛做马!钱不够我上街讨饭也给你讨来……”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与家属,听见哭声,纷纷看过来,有的老病号,习以为常,一脸麻木,有新入院的患者,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不忍再看。
魏明明背过身去偷偷擦泪,简清弯下腰,搀扶起桑桑的妈妈,冷静地解释:“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已经尽力了,她也已经尽力了,再行?化疗身体无法耐受,随便一个副作用都可能要命。三区的安宁病房对姑息治疗更专业,有专门的心理辅导、社工志愿者,转去三区,去那里得到更好的人文关怀。”
原来在县医院治疗时,那边的医生只给了桑桑六个月的预期生存期。
如今,远超生存期,也超过了她的预期。
附一肿瘤一区、二区收治的患者,多是目前无法进行?手术治疗,但还有希望救治、能够延缓生命的患者,床位要留给那些有希望的人,实在无法继续治疗的患者,只能劝他们回当地的医院,或者回家,再或者转入安宁病房。
简清给出选择:“现在能做的,要么转到三区,要么出院。”
两个选择,像是在冷酷无情?地宣判死刑,桑桑的母亲趴在床头,抱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简清想,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被怨恨的。
她转身出了病房,在走廊上,遇到了昨晚抢救失败死亡患者的女儿,她停下脚步。
家属看见她,流着泪颤声指责:“我当初就不应该把我爸送到你们医院治疗,在家里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到了你手上,几个月就没了……”
语气不太客气,但简清无法反驳什么。
比起闹事的、纠纷的可以按规章制度处理,面对绝望的患者失望地指责,无章可循,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承受。
她不能保证治愈所有的癌症,不能保证治疗后不出现不良反应,她也没有时间和家属解释癌症治疗的困境,病房还有病人等着她去处理。
忙碌到中午时分,简清从工作中抽开身,想到了桑桑,想到了家属的指责,面无表情看向窗外,默默消化那些负面情绪。
她不想带着工作中的负面情绪,去面对喜欢的人,打算独自把负面情绪都消化完,再去找鹿饮溪。
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梳理好情绪,简清发消息问鹿饮溪;【在哪里?】
两分钟后,鹿饮溪回复:【就在桑桑的病房,我待会儿来办公室找你。】
简清没再回复,直接起身去桑桑的病房接人。
走到门口,隐约听见了病房里传出的几道谈话声,什么慈善基金会、大病救助,走到门口,又有一道女声说:“医生是不是太冷漠了,没有治疗价值了就要赶人走?”
又有一道男声评价说:“习惯就好,她那个人比较高?冷,实习的时候就没什么人情味。不过也不能怪她,组上应该还有其他患者等着住进来治疗。”
病房里,多数患者和?家属去食堂吃午饭,桑桑的妈妈抱着桑桑去上洗手间。
褚宴和兰舟聊完基金救助的事情?,忽然聊起医生的态度。
鹿饮溪听见褚宴这样评价简清,忍不住要反驳,刚张嘴,简清自门外走进来,冷淡的目光略过她,略过兰舟,停在褚宴身上,平静地开口:“褚医生,背后议论同行?,不是值得提倡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抱歉,凌晨码了2000字左右,睡着了忘发出来,下午补休,一觉睡到傍晚起来,又码了2000字,咳你们看,昨天加今天,平均一下,也是日更3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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