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涧蹙眉。
他心里那点直觉倏地冒了出来。
“怎么?”他突然站在原地不动,骆径问道。
常鸣涧抬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东西没拿,你们先走,我待会儿过来。”他比了个手势,“电话联系。”
不等两人有反应,他匆匆跑走了。
左云庭看了骆径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只是目光长久凝视着常鸣涧消失的地方。
“走吧。”
骆径收回目光,同他意思去了前头的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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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千帆最近过得不太好。
他在班上,原本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提起他,大家嘴里都只有一句话。
“班长啊,那可是个好学生、乖孩子。”
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而近来,又多了新的一条:“胆子有些小,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
他因为说错话,不小心惹到了班上的不良少年,同时也是学校校霸,为祸学校整整两年,平时里抽烟打架喝酒什么不干,能升上特优班,都是威胁成绩好的学生帮他做卷子,算是每个班里都有的那种差生。
郑千帆很久之前就看他们不顺眼了,那天说错话,他不后悔。
只是……挨打的时候会有些疼罢了。
那群先校霸为首的不良少年在校外还拜了个混混当大哥,校霸想料理他,又不想自己动手,就找了这群校外的。
这不,今天一放学,这群混混就把他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中。
混混打架都是打习惯了的,对于什么地方不容易被人看见,没有监控再清楚不过。
而眼下这一处,便是他们挑选的地方。
为首那个高大的混混问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吗?我弟也敢惹,是不知道我这个大哥的名号?还是看不起我?”
郑千帆梗着不说话。
混混用力捏着他的脸,腮帮子两侧被捏得泛起疼痛。
“问你话呢,哑巴了不会说话?知道自己这次说错话了,下次还说不说了?”
郑千帆咬着牙,将早在心中排练过数次的言语吐出,“我没说错,说错的人是他,该道歉的人也是他。”
那混混“呦呵”了一声,被他这姿态气笑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四眼狗倔强得很,索性也不再同他废话,攥紧拳头准备打过来。
空中突然有破空声传来。
混混后脑一痛,一个易拉罐狠狠砸上他的头。
那声音很大,听起来应该是实心的。
周围嘻嘻哈哈的氛围骤然一变,混混看着落在地上的易拉罐,“谁他妈砸的?”
“我。”
一道声音从巷子口传来,混混们抬头看去,那儿站着的人逆着光,身形是模糊的轮廓,看不太清长什么样。
等他从光下走出来时,这群人才看清他的脸。
长得好看,跟个娘们似的,一张脸嫩的不像话。
混混毫不客气的笑出声,“哪儿来的小屁孩?学人强出头,长得跟个小白脸一样,救你这样的弱鸡,也好意思站出来?”
他身后几个混混附和着笑出声。
郑千帆也跟着往巷子口看去,但他的眼镜方才被这些人踩碎了,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挺模糊的身影。
有些眼熟。
他焦急道:“不用管我,你快走吧,他们很凶的!”
那人似乎往他这边看了眼,旋即收回视线,一步步走到近前。
他偏了偏头,“欺负高中生?怎么一点胆子都没有,不敢去欺负成年人,纹了这么多花臂,拿来吓唬人的?”
他的声音一出口,郑千帆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他的室友,常鸣涧。
郑千帆先是一喜,随即心里一沉。
这群人是什么样的他很清楚,常鸣涧这番话,只怕要惹恼他们。
果不其然,那混混松开抓着郑千帆的手,挨个围在了常鸣涧身边。
后者不骄不躁,从浅口袋中摸出手机,递给了站在一边的郑千帆,“往后捎捎,小心打到你。”
郑千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他,“常同学,你怎么过来了,很危险的!”
常鸣涧:“没事。”
他上辈子打过的架,只怕比这位好学生考过的满分还要多。学生时期谁不冲动,随便说两句话就能闹起来,他那时候不合群,再加上这张气人的嘴,每每都有人来找他打架。
那时,辅导他的医生建议他多运动,但不要太剧烈,他权衡思量之下,索性选择去报了跆拳道。
可怜那医生胡子一大把了,被他这举动吓了好几天。
他心里清楚这几个混混打不过自己,但郑千帆不清楚,努力在模糊的视野内辨认他的身形,却只能看见纠缠在一起的几道影子。
有人被踹了出去、有人被摔在地上,还有人在哀嚎……
关心则乱,郑千帆看谁都像在看常鸣涧。
等面前彻底没了声音,唯一站着的那个弯身捡起了什么,旋即走到他面前。
“你的眼镜?”
是常鸣涧的声音。
郑千帆松了口气,忙接过碎了一边的眼镜带上,好容易终于看清了。
这一看就让他惊住了,之前那些小混混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劲儿,看着除了狼狈只是狼狈。
左右两边视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好,郑千帆使劲眨了眨眼才看清。
常鸣涧却误会了他的动作,“眼镜是他们弄坏的?”
郑千帆在惊愕中楞楞的点了下头。
常鸣涧:“多少钱?”
郑千帆呆呆的回答:“一、一千一。”
常鸣涧于是又转过身,拎起半死不活的混混,从他嘴里逼问出钱包的所在地,找到后就扔开混混,从里摸出十一张红色纸币递过来。
郑千帆被吓到了,忙往后退:“不用了,我可以再配一副。”
“拿着。”常鸣涧道,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配一副不要钱吗?”
郑千帆有些犹豫的将纸币收下。
趁着这点功夫,那群混混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害怕得直接跑了。
常鸣涧没管他们,在就近的一块废弃管道上坐下来,那双长腿自由的伸展开,“坐。”
他拍了拍身边。
郑千帆不明就里,本能按照他的话坐在了边上。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常鸣涧很疑惑这一点。
郑千帆这样的好学生,虽然看着好欺负,但大多数时候,他和不良少年以及混混是完全不搭边的,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欺负他。
肯定是郑千帆无意间做了什么对方不高兴的事。
但以郑千帆的性格来说,这一点也不太可能。
他是知道郑千帆的,客气、拘谨,甚至到了小心的地步,活得很累,堪称是步步都踩在坚冰上。他每说什么话,都是在肚子里滚上好几圈,随后才吐出的,确保自己说的话不会让任何人不高兴。
但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上那群混混。
提起这件事,郑千帆低下头去,“因为……我说了他们不爱听的话,但我没有说错,所以我不会改口。”
常鸣涧好奇道:“什么话?”
郑千帆身子一僵,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嘴唇嗫嚅几下,却什么都没说。
常鸣涧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不对劲。
只不过,对方一直看他干什么?
难不成……和他有关?
郑千帆轻轻点了下头,将头颅垂得更低,“嗯,是……”
郑千帆前几天在班上发卷子。
他从第一桌挨个发到最后一桌。在后排听见了几个不良学生的讨论。
“这个叫常什么的玩意儿有毛病吧,骆径都这么讨厌他了,他居然还赖在对方身边,啧啧啧,你们看着这帖子,这人真是个奇葩。”
“是么?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人还挺好看的。”
“拉倒吧,就这几把样,不过是个小白脸,还没我们老大帅呢。”
“小白脸怎么了,小白脸也有市场啊,我就觉得长得挺好看的,不知在那地方什么样。”
“哈哈哈你小子总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听到这儿,郑千帆的动作一顿。
这些人的嘴是真脏,什么样的话都不避讳往外说,和小混混玩儿的久了,市井气学了个十成十,过往的男女生都避开他们走。
郑千帆原本打算发完卷子就走的,可他心里一道声音一直在叫嚣,常鸣涧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这样的,他们嘴巴这么脏,根本不配说别人。
他生平头一次没经脑子,想也不想便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那群混混一顿。
“什么啊,居然还有人帮他说话。”
“是他室友吧。就那小白脸……也不知道关起门来什么关系,就他这种人,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让咱们从来不会犯错的班长大人帮他说话。”
“笑死人了,他不是这样是什么样?”
郑千帆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羞辱着,渐渐捏紧了拳头。
“常鸣涧人很好,根本不是你们说的这样。你们是什么样的人,看别人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最不堪肮脏的人、像垃圾一样的人,明明是你们。”
这番话让那群不良少年停止了说笑,挨个看过来。
班上的氛围也在这瞬间安静不少。
校霸站起身,冷冷看着他:“你说谁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