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鸣涧在厕所待了十分钟,上课铃响了两道,外面逐渐安静下来。
他这次有功夫消化刚才突然传入脑海中的记忆。
他穿书了。
他穿的这本书,书名是《扒一扒我们学校的男神们》。常鸣涧运气不好,既不是男主也不是男二,而是暗恋男主的炮灰男配。
提起这个炮灰男配……他就头疼。
常鸣涧展开手里的信封看了眼,青涩的笔迹,稚嫩的话语倾诉着写信人的爱意,没写名字,整得神神秘秘的,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封情书。
他穿过来的时间点不巧。
原身刚被心中男神、书中男主拒绝告白,躲厕所里哭到一半,常鸣涧就过来了。
运气不好,他运气是真的不好。
但凡早过来一个小时,他绝对不会把这封信送出去。
万年非酋叹息一声,把浅粉色信封撕了两道丢进垃圾桶。
额上重重的,压着过长的额发,发尾把眼睛都遮住了,视线内尽是模糊,常鸣涧推门出去,在洗手台前站定。
原身的发型简直让人一言难尽,活像串场去演蘑/菇/头的蓝精灵。
常鸣涧看了半晌,摸出浑身上下唯一找到东西——一根小皮筋,将额发绑上去,在头顶扎了个蓝色的喷泉小揪揪。
这样顺眼多了。
可能是因为融合了他的灵魂,这张脸还是他的脸,只不过年轻了很多。
一缕调皮的碎发散下来,常鸣涧把它吹上去,余光注意到旁边洗手的男生正盯着自己。
准确来说,是他头上的“小喷泉。”
常鸣涧:“看什么?”
又没人规定他不能在厕所绑头发。
男生面色冷淡,从镜中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怪异,慢条斯理的抽纸巾擦手。
常鸣涧没管他,哼着小调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小揪揪走了。
男生则把揉成一团的纸巾丢掉,转身欲走。这时,他目光注意到常鸣涧刚出来的隔间,隔间门靠在一旁,最里面的垃圾桶里是抹有些眼熟的粉色信纸。
似乎是情书。
.
常鸣涧回了班上。
他进班时正好撞到了一个女生,对方盯着他的脸愣怔好半晌才让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班上的人都在他进去的那瞬间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旋即响起窃窃私语。
常鸣涧有些奇怪的抬头回望过去。
被他看到的人面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更有几个女生低下头去,甚至还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那废物常鸣涧?他怎么突然把头发绑起来了?”
“嘶——他居然长成这样?”
“这不可能吧……”
这是在说他?
没有必要吧,不过是一张脸而已。
常鸣涧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觉得他们的反应过于夸张了。
他有些审美异常和脸盲,对自己的脸这么多年来都维持在一个标准:周正。看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这些人的反应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夸张。
常鸣涧没放在心上,越过人群,凭借记忆走到原身的座位一看。
——空空如也。
里头的书包和课本都不在了。
想也知道是被人恶作剧藏起来或者丢掉了。
这群小屁孩。
霸/凌别人能不能有点新意,他原来上学那会儿就是这么个套路,怎么书里面还是同样的套路,真就不嫌腻?
他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他可真不要脸,居然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去和校草表白,他疯了吧,校草怎么可能答应他。”
“勇气可嘉,不过脸皮也是真的厚,被拒绝了还敢回班上,心真大。”
“那是心真大吗?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哈哈哈你别逗我笑了……”
声音没刻意压低,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常鸣涧左右看看,课桌上仅剩下一个玻璃杯,里面盛了些水,不知为什么没被一同丢掉。
他突然间不太想忍耐。
他伸出手,在杯壁上轻轻一点。
砰。
玻璃杯坠在地上,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巨大的响声令正在讨论的两个人都猛然间回头。
他们嘴中讨论的主人公看着他们。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并不像之之前一般,被羞辱后红着眼眶哭出来。——现如今的他,举手投足都充满着自信。
只是将头发扎上去而已,一个人怎么能发生这样巨大的转变?
常鸣涧字正腔圆:“我是勇气可嘉,我至少有胆子当面说,不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敢躲在背后嚼舌根。”
他毫不避讳把“勇气可嘉”这四个字认下来,反手给说话的两人回敬了一个“臭老鼠”。
原身面对这种话会自卑羞耻,一言不发别过头,更甚至会哭出来。
常鸣涧不会,他又不是原身,也不想忍耐,遇见这种事当然是直接怼回去。
女生悄悄看他一眼,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男生却沉下脸。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冲动,随便一句话就能打起来。
“你他妈说谁?”
他唾了一声,站起来,“你个死不要脸的同性恋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常鸣涧微微蹙眉。
嘴巴真臭。
据他所知,书中是同性可婚背景,他以为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会有歧视同性恋的人群出现。
教室里很安静,以至于他们这个角落的声音就显得嘈杂。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突然于此时响起。
常鸣涧没回头,盯着那男生,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
他这张脸平时看着乖巧可爱,一旦面无表情时,便显得尤其冰冷,稍显圆润的眼尾被拉长了,透出股锋芒毕露的凌厉感。
“谁承认了,我就是在说谁。”
男生面色铁青,攥紧了拳头,似是要打人,班里却骤然开始起哄。
嘈杂的声浪中夹杂了一道上课铃,也被掩盖过去,常鸣涧耳侧隐隐约约飘来几个字眼“某人”“男神”“癞□□”“天鹅肉”。
还是在说他?
常鸣涧面色微微古怪一瞬,转头去看。
刚进来的人在讲台上放下一沓资料,他直起腰背,脊背笔挺。私立高中私人订制的校服衬衫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板正,肩颈线条拉出的弧度正好,利落的同时,又透露着其主人的冷漠与不进人情。
他面容被笼罩在过分炙烈的阳光下,恍惚了一瞬才露出来。
俨然是常鸣涧方才在厕所遇见的男生。
对方的目光同他在空中微微交错。
男生抬手,这是个示意噤声的动作,——班里于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或明或暗。
就连方才抑制不住冲动,准备动手的男生也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清晨阳光尚且炙烈,窗外热辣的阳光投射进来,为常鸣涧打了模糊的光边,眉眼连带轮廓都变得毛茸茸的,头顶喷泉一样的小揪揪好像也盛进去一汪满满的、暖融融的日光。
蓦地,男生想起了垃圾桶中的情书。
避开所有人悄悄写的那一封情书,送出去后去被拒绝,在撕心裂肺下将其弃之如蔽履。
是这样吗?
骆径原本打算放下东西就走,这会儿却突然改变主意,冷淡道:“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刚被压下的吵闹声复又席卷而来,充斥着看好戏和凑热闹的想法,甚至有人站起来,想同他们一起出去。
常鸣涧在晃神,没听清。
骆径点了他的名。
常鸣涧这才回神,他刚刚走神实是在想,这是什么人,怎么在学生中这么有威望?一个抬手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骆径抬腿往外走,却于一片吵闹中听见了男孩子平静的一声拒绝:“不。”
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听到这一声的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不可置信。
常鸣涧怎么会拒绝骆径?
这不可能!
常鸣涧:“我不……想跟你出去,也没有义务跟你出去,抱歉。”他原本想说的是不认识对方,话到嘴边突然改口,他是不认识对方,但万一原身认识呢?
他这么说出来岂不是很打脸。
更何况,他还要趁上课之前把书包找回来。
骆径顿在原地,确认了他脸上没有任何欲擒故纵的神情。
他只是单纯拒绝了他的话。
如他所说,他没有理由出去。
一片吵闹声中,班主任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被嘈杂的声浪淹没其中,脸色变了几道,迅速在人群中锁定闹事的学生,想也不想道:“常鸣涧——!你又干什么?你们这么吵是要干嘛?去教室后面站着,想清楚了再给我回来,还有你们几个,站起来干嘛?一起去!”
她话音刚落,望见了班门口站着的骆径,面上扭曲的愤怒蓦地一变,强行挤出笑容。
“骆同学啊,来我们班上有什么事?有没有老师能帮你的?”
骆径微颔首,面色冷淡:“我找常鸣涧同学有事。”
班主任立即道:“常鸣涧,听见了没?和骆同学出去!”
常鸣涧:“……”
不是他说,这班主任变脸的功夫真快。
正好他也要出去捡书包,正愁没有理由出去。
常鸣涧点了下头,径直从后门出去,将骆径抛在身后。
骆径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划过一丝波澜,在九班班主任殷勤的笑脸中迈步跟上去。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人又有什么手段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