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排场

群山峻岭间,有处盆地。盆地中央,孤峰独立,绿水蜿蜒绕过山脚,俯瞰如玉钩。

从山脚往上看,灵雾缭绕,半山腰厚重云雾蒸腾,蔚为壮观。

陆形云所在的小队伍刚到,就看到有人往回走。

“不愧是神子所居之所,此山钟灵毓秀,灵气浓郁,神识之下,满目参天大树,竟没有一棵长势欠佳。”

靠后面倒是夸赞此山巍峨居多,再往前便听到了许多埋怨的声音,有衣着华丽的大教弟子在那指点江山,身边围绕着不少人,听着这些年少成名的年轻英才说出不一样的声音,各种点头说好。

“这一路险地未免也太多!各种天灾怪招层出不穷,中途折损强者无数,能搞出这么多花样的所谓神子,估计是个性情古怪,恃才傲物之人,或者以折腾人为乐,根本不屑为任何势力效忠,也多半不好相处。”

“神子就一个,最后花落谁家,另外的势力肯定不甘心,最后多半是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雨露均沾,我等都是有师门的人,就算他收徒,难道还另外拜师吗,或者让有心拜师的自相残杀?决出优胜者?总不可能全部都收归门下吧。”

“像这等神人不是我们能够打交道的,我们能到这地方闯荡一番权当历练就算不错了,到时候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家里长辈、教中老祖……说实在的那么多世家力捧的嫡系传人中途陨落,多得是人为寻仇而来,与其继续投入精力心血、资源,最后死得莫名其妙,不如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陆形云倒觉得那些险地极尽巧思,若是作为山门考核之用,随便挑出几种放在山门外,无需他亲自主持,既节省人工,还能有效避免腐败,很好地考教人的胆量、才干,留下来的无一庸才。

何等神人,是怎样的逆天伟力,能够在短时间内,弄出那么多险地,并且无一重复。

但那些名头很响的大教来人说得义愤填膺,躁动的氛围之下,还真有不少人打道回府。

陆形云暗自啧了一声,这些话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啊。

就看说话的人自己脚跟磐石似的,纹丝不动呢。

还有那所谓要上去找神子麻烦的所谓大势力强者队伍,身着统一盔甲,乍看之下好像气势汹汹。

但他们护卫着的那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微微仰头上望之际,倒是对圣山很是神往,显然是存在敬畏之心的。

倏然,这些衣着光鲜的天之骄子们,不知因谁而起,相互示意,纷纷朝着两旁让道。

康庄大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陆形云所在的这一五人小队面前。

这是新的队伍接风洗尘仪式吗?

陆形云正疑惑着,便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句,从他身侧的队友口中道出。

“神子居于山,圣山乃成,故得神子者,教主是也。就看谁能得此造化,开宗立教当教主了。”

周一溪生得俊美,却有些忧郁,眉宇间总有着驱之不散的阴霾,表面看起来挺冷酷,实则嗓音温柔,心思细腻。

队伍其他三人都有意无意对他客气三分,他的修为也许不是队伍里最高,但胜在随机应变出其不意,能把常见小技能,在危险境地,行云流水般施展出绝妙的效果来。

队伍其他人没什么表示,陆形云每每被惊艳到,觉得他挺有想法。

陆形云:“?”他们让道咋回事,你说这话咋回事。

周一溪对他挺好的,见他有疑惑,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此地是开宗立教的好地方,若能得了神子青睐,将来甚至在此等灵气浓郁之圣地开宗立教,假以时日,此教必能长存……”

陆形云眸光闪动,内心涌出异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同道中人,难怪一见如故。

“我还以为就我这么想,没想到周兄也是。”妙丽少女头上双髻戴玉,腰间镶嵌一颗美玉,就连指上纳戒都藏在玉环之中。

她好像对玉器情有独钟,无所谓品阶高低,别致就行,甚至就连名字里也有个玉字。

齐怀玉调侃道,并转而看向她也很看好的那位。

“陆兄,你以为呢?”

陆兄陆形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如实道:“建在别处也行。此地原在大陆九千洲地图上,不过穷山恶水,能有此山清水秀绝景,必定是神子的能耐。”

“何止长存,”白面书生收起折扇,轻点掌心,白皙秀气的小脸上,笑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酒窝,视线越过陆形云,道:“周兄此言差矣,只要有神子一人,别说借此地山水立教,就是再选个穷山恶水,不出数载,也能养出如此山一般圣景来!”

“英雄所见略同。”队伍剩下的那位擅长一力降十会,人送外号“花夜罗刹”,此刻心思也藏不住了,露出些许敌意,显示出势在必得的野心来。

陆形云一阵触动。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也是来了以后才赫然发现,自己同行的这伙当了一路高手过招的围观群众,三人成虎的始作俑者,鹬蚌相争的渔翁,摆手表示不去争那朝夕,实则能不费力就不费力的家伙,竟然是全场年轻天骄中来头最大的一波。

此刻,那些自觉让道的宗门、大教弟子,却也都有各自的骄傲,倒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像吹捧,这是谁,那是谁,只是私下小声嘀咕了句:那些古教竟然扎堆了。

他们刚经过,有个白衣女子看着陆形云的背影,轻掩朱唇,侧过脸跟旁边人道:“这队古教弟子中,我认识其中一个,好像跟我同过半年砚席,我当初觉得他不简单,却没想到……”

“天!谁!?”

白衣女子目露憧憬,神色复杂道:“手无寸铁,轻装简行的那个。”

整个队伍里,唯一手里没有灵器的也就是陆形云了。

说话的人就在他耳边,经过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有熟人。

不认识他的误解他有大来头也就罢了,但是姑娘啊,你好歹也是跟我同过院,却连你都这么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自认为自己没名字啊。

“关键时候还是可以用用咱们头顶光环,不用白不用,希望没有让陆兄为难,因为现在不是等着的时候,所以……”同行一路都快分开了,却还是不清楚这人的真正来历,白面书生向陆形云解释的同时,也存了一点点试探的心思。

“敢跟你们同行就不怕后果,自古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当然谁先上山谁占先机,能一步到位何必磨磨叽叽。”陆形云不太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试探。

“这时候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啊。”齐怀玉给了他一个眼神,周一溪同样板着脸,剩下那位花夜也在看他好戏。

白面书生赶紧摊手,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他们这行人背对众人惊羡的目光,不疾不徐走到山脚,前方无路,却也无处不为路。

齐怀玉捏诀,双手外张,轻描淡写一个优美且颇具力度的起手式,轻呼一声:“起。”

陆形云就看到周遭景致和人群在下移。

他们脚下多了一层坚实的气旋。

一道散着碧青色光晕的银白长剑出现在气旋中央,软剑弯曲如台阶,一时间整个上方虚空似乎都有固定形态的扭曲,齐怀玉一马当先,抬脚向上踏,眼神示意其他人都跟上,第一个看的就是陆形云。

而周一溪刻意等了一会,想让陆形云走在他前面,白面书生毫无眼力见地先一步插|进他们俩人之间,周一溪表情略不快,却也没说什么,力大无穷的花夜罗刹扛着流星锤特靠谱地殿后。

虚空开路!

台阶斜向上,剑身末端始终都紧挨着最后那人脚下。

他们抬脚往上,如履平地一般,竟毫不费力地穿过了灵雾缭绕的圣山屏障。

底下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虚空开道,缩地成寸,一步三丈,专克禁空领域!古教正统法门,三种完全独立的法门,居然能融合得如此行云流水!我曾经问过宗门长老糅合两种法门可破某种禁制,长老说这根本不可能,我竟亲眼看到了!比我年纪小的人都会,我想哭。”

“我也想,我枯了,古教之人无论年轻与否,无一例外都能上去!”

“他们能,我们也行,也许禁制薄弱了呢。”

可这般信誓旦旦,却很快以失望收尾,毕竟不能一蹴而就,眼睛看会了,手表示我不行,他们御法器升空,便被摧山断骨的巨重压力强行摁了下来,灰头土脸地摔回地面。

“都到这里了,岂能善罢甘休。”先前还在煽动其他人赶紧离开的人总算露出真面目。

“上山!就是走也要走上去,万一这圣山还有其他限制呢,这般不客气地踏上虚空,也许神人并不欢喜。”

“对,虔诚地爬山也许是最近的一条道。”

浩浩汤汤的队伍一窝蜂涌进森林。

他们无论是何来历,能历经万难,来到终点处的这座圣山,都是一方势力的天骄,自幼备受期待和重视,内心都有着极大的自信。

无论别人多有能耐,他们几乎都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会是那最大收获之人。

待人群浩荡挺|进大山,山外彻底回归寂静,有团黑雾从上方厚重云层中降落,如黑陨天坠,阵仗极大却落地无声。

“哈哈哈哈根本到不了,我若得不到,谁也休想得到!”落地黑雾浓缩,乃是个浑身裹在黑衣中的少年,森白小脸,尖锥虎牙,唇红齿白却满面阴煞邪气,十指如白骨,指甲涂得漆黑尖锐细长。

若有人在,必有人能一眼看出,此子也是古教弟子。

其他人都在爬山,这黑袍少年拿出一枚如心脏般奇形怪状的果实,不紧不慢地绕着山脚行走,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