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人修?今日宫里来的贵客,怎么不好好待在寝殿里休息呢。”

那截发丝还绕在姜雾指尖上,她屏着呼吸,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说话。

下巴上桎梏的手加紧几分,迫使她再度抬起微垂的眼眸。

月光清幽,从帘幔上洒落,流萤温柔的面庞一派娴静,她磨了磨指腹,饱满的指甲有些沁凉,蹭在姜雾脸上。

“听说修仙界第一美人奉壹元君,瑰姿艳逸,靡颜腻理,我原先并不相信此等传言,如今见了真人,倒有些信服了。”

姜雾心知自己大意了,魔太主的亲侄女,怎么可能真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孤女。

“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元君,你贵人多忘事?,容我提醒一句,这里是魔界,而我——是魔。”

姜雾瞬间缩小了瞳仁儿,她不是个木头,自然听懂了流萤的言下之意。

“……木匣上的那道神识,也是你的?”

流萤微微倾身,馥郁浓稠的魔香浸染鼻息,她笑得?雅致得体。

“居然被你发现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元君好大的胆子呀。”

“我要是没那么大的胆子,还能被你钳制住?”姜雾露出少许讽刺,“流萤公主,你与魔太主的心?思,魔尊他知道吗?”

“这是为他好。”流萤微微松了松指尖,神色有些恍惚,“他会明白的,这世上不只有那个女人。”

姜雾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听口气这个公主像是并不知道晏钺女儿身的事?。

“你觉得?相比顾七七,魔尊会喜欢你这样心思诡谲的女子吗?顾姑娘活泼善良,你就是再装得?温柔大体,他也不会爱上你。”

“你胡说!”

下颚又被人紧紧捏住,姜雾眯着眼,看清了流萤脸上的怒色,

“低贱的花族,一生都改变不了水性杨花的本色!他被顾七七蛊惑了神智,这只是暂时,我能原谅他。等姨母重握权柄,晏钺他会明白,谁才是魔后的最佳人选。”

“所以我猜的没错?魔太主迎你回宫,只是在晏钺眼皮子底下,找了一个帮她守住宝贝的……看门狗。”

“放肆!”

她愤怒至极的松开手,欲掌掴下来,留存的空隙只有一瞬,但姜雾清楚,这是自己早已等候多时的良机。

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包括姜雾自己,她只知道在那一瞬间,她竭力用灵力推开流萤,手上缠绕的发丝也在那一瞬间绷紧,流萤散落的长发张牙舞爪扑过来。

姜雾祭出紫微的天火,指尖传来腐朽的恶臭,一声清脆的机巧声叩开,她来不及细看,一手掏出里面的物什。

紧接着,强力的拉扯带着她急速后退,两侧都是倒退的残影,姜雾慌忙中看清了裙袂上纷扬的黑袍。

“轰——!!”

她寻声看去,方才蹲立着的地方,已被一团浓稠乌黑的发丝填塞的满满当当,甚至穿透过木阶,直入地底。

流萤抚平衣袖上的凌乱,她抿了抿耳发,脖颈上缠绕的黑纹渐次消散。

“大祭司,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身后的男人放开了她,姜雾按了按心?跳,绷紧的脊背一刻也不敢松缓。

谁能知道,这位大费周章请她入魔宫的大祭司,是敌是友。

“奉魔尊之令,清缴叛臣。”

“——什么?!不可能!姨母……”

流萤的声音停住了,她仓惶与来人交起手来,男人裹着黑袍,身影如魅,无论怎样她都破不开他身上的防御。

他没有再进一步,却让流萤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杀心?还没有暴露,现在的他,闲庭信步,仿佛只是在逗一只没有杀伤力的猫儿。

姜雾悄声后退数步,眼看流萤抵挡的越来越吃力了,她有些急切,连忙折过身就往外?奔去。

呼啸的风声从身后窜来,像一条阴冷吐信的蛇,直激得?姜雾渐渐停住了步伐,她站在大殿内,不敢回头。

过了几息,男人的声音混着低哑干涩,沉沉开口。

“元君,这么晚了还不睡,你是在找什么吗?”

姜雾深吸口气,收拢了衣袖,她慢慢回转身,视线触及到内殿,男人正慢悠悠朝此处走来,他腿边的黑袍滑过宫柱,淌下一片暗红的血迹。

“……大祭司,也是来杀我的吗?”

“怎么会?”

男人听到这句话,陡然轻笑了两声,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方绢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起指尖。

“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我怎么会杀你呢。”

大抵是月光被乌云挡住,此刻的宫殿有些阴暗,姜雾看不清他的眼。

“大祭司请我入魔宫,想来是认得?我?”

即使看不真切,但姜雾还是感受到了男人顿了下动作,他似乎拭尽了手,绢帕被丢在地上。

“元君觉得?呢?”

昆仑镜像是憋了许久,忍不住一个劲儿提醒。

“快跑快跑!这人起杀心?了!!你可别跟他废话,再说下去命就没了!你打不过他啊啊啊!!!”

这不是废话吗。她要是能跑,她还会停住脚?

姜雾抿了抿唇角,不管脑子里昆仑镜的急切叫嚣,轻声开口道:“我觉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游移中,陡然定在一处角落,此时月光清澈,分明照出了那方沾染血迹的绢帕。

丁香色的丝绸裹成一团,带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洇出朵朵暗色的水渍。

可能只过了几息,姜雾不动声色移转了视线,重新落在走来的男人身上,重重叠叠的黑袍遮掩了他的身形,也轻巧遮住他腰上微鼓的一处虚影。

丁香,玉清小壶。

姜雾眨眨眼,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闲来无事?,大祭司不如听我讲个故事?。”

“哦?元君还有这种好兴致。”他放下手,停了步子,立在五步开外?。

“我虽然自小无父无母,可尚有师门护佑,少时也结交了一二好友,青春年少也并非过得?全然无趣,讲讲故事?什么的,也是从我某位好友身上学来的。”

姜雾轻轻掐着指尖,她不知道,这一局到底能不能赌。

男人又轻笑了起来,他显然对这番话没有过多感触,

“那元君的故事?可得好好说了,我向?来喜欢有趣的人。”

姜雾同样回了个笑容,面色如常。

“这个故事?,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从前也觉得?这是一个无趣的故事?,直到前几日,我才慢慢体悟到了几分乐趣。大祭司谋略过人,想来一听就会明白。”

他没有再接话,而是负着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姜雾缓了缓心?绪,平淡开口。

“相传,中原有一处小国,民风浇薄,国主为守王权,不得?已礼聘一位世家女进宫。此女子出身簪缨世族,家中血亲皆为国中权臣,可惜自小体弱,又生得?一副菩萨心肠,虽做了王后,却未曾看清国主的真心?。”

“十月怀胎,王后艰难产下一子,国主没有子息,自然册立其为太子。年幼的孩子并不会威胁到国主的地位,但一个颖悟绝伦的太子就不同了。沉寂多年的国主伸出了锋利爪牙,飞鸟尽,良弓藏,自然而然的,王后也缠绵病榻。”

“太子很聪慧,他明白母亲的冤屈,却没有堂而皇之的反抗国主,而是私下里遍访名医,期颐能找出救回母亲的法子。他找啊找啊,在一次次失望中,终于有一日,得?见一丝希望。”

“被人追杀的太子受了重伤,失足跌入河中,等他醒来时,见到了一位姑娘。这是个医术十分高?超的姑娘,即使她年纪轻轻,但她仍然救回了濒死的太子。大喜过望的太子以为自己找到了母亲的救命稻草,孰料那姑娘提出了个条件,只要办到这个条件,她就帮他救回母亲。”

“太子自小浸润宫廷,天下奇珍什么没见过?他不容思索就答应了那位姑娘,只盼尽早回宫,救下病床上的王后。听到这儿,大祭司——”

姜雾顿下说话的声儿,看着他微微一笑,“你猜猜,那姑娘的条件是什么?”

“元君,你的故事?太没有新意了。”

男人放下手,理了理手腕上掉落的绫带,“你的那位好友,也是这么跟你讲故事?的吗?”

姜雾绷紧足尖,后脚跟稍抬,只要他有任何动作,她都会毫不犹疑的逃离。

“当然不,他向?来喜欢给我讲些一知半解的话。大祭司这么好奇,可要再听听他曾对我说过的故事?。”

“不。”

他抬起手,指尖慢慢蜷缩在掌心?,生出一团浓黑的玄光,

“不必了。时间差不多了,元君。”

瞬息之间,扑面而来的劲风如烈火,缠绕在姜雾周身,她来不及思考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只能本能的蓄力往后急撤。

雪色一般的刀光迸出,率先挡住攻势迅猛的男人。

紧接着,姜雾被突然冒出的人影揽着肩头,迅速往殿门奔袭。

“阿姊!快走!”

薛拙急切又有些慌乱,他显然猜到了姜雾中计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淡淡的叹息声隐落,即将跨出殿门的姜雾只感受到肩上一沉,她回头,看见猛然关紧的大门,以及薛拙苍白的脸色。

“阿拙,你……”

“我没事。”薛拙紧紧揽住她肩头,用力到仿佛会轻易失去,“魔宫已经暴露,快走。”

身形一轻,带着久违的头晕目眩,姜雾落地时没站稳身形,跟着薛拙一起瘫倒在地。

她慌忙爬起身,想要扶起倒地不起的男人,却触碰到一手濡湿。

“阿姊,这里暂时安全了,外?面有我布下的结界,寻常魔族轻易不会发现。”

他勉力撑起身,姜雾这才得?空,看见周围火树银花的景色。

这里是一处静幽庭院,放眼望去,满是密密麻麻攀爬的藤蔓,而她和薛拙正倚在墙根,身形阻隔在重重绿叶下。

疾步声从小径上传来,姜雾不自觉收紧指尖,惹得薛拙疼到低呼一声。

“……阿姊不必紧张,是我的人。”

一双素手拨开绿叶,露出一张清婉娟秀的面庞,她在看到受伤的薛拙时,显而易见有了慌色。

“殿下!”

“覃秋,快扶我进去。”薛拙就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等三人扶着进屋后,覃秋这才拧着眉毛,语气凝重:“殿下怎会受如此重的伤!是不是因为那个……”

她这戛然止住的话头,让姜雾不免清咳了两声。

姜雾清楚,若不是自己莽撞行事?,薛拙也许根本不会受这般重伤。

满屋子通明的烛火,照清了薛拙背后露骨的伤势,她看得?出,那人是下了死手,想要置她于死地。

“姑娘先去准备一些衣物吧,我来替他疗伤。”姜雾如是说道,薛拙本就是为了她而受伤,她合该为此耗费些功力,偿还恩情。

“……阿姊不必……”薛拙才说了几个字,就有些吃力,不得?已停了下来。

他的确受伤过重,覃秋的功力,根本无法支撑她替薛拙运行周天灵力,况且她也需要尽快向?薛占星禀明此事?,魔界危机重重,薛拙多留在这里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好。那就有劳姑娘了。”覃秋没有迟疑,立刻出了屋,去准备衣物。

屋内熏着温和的淡香,薛拙惨白着一张脸,唇上失了血色,姜雾先用灵力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封住,接着试探性的想要为他调息经脉。

只是稍一运转灵力,他背后尚才凝滞的伤处就涌出鲜血,看样子必须先将那道伤痕治好。

姜雾立刻褪下了他的衣物,烛影轻摇,将薛拙的胸膛照出一片亮色,她扶住男人宽厚的肩头,坐在床侧,抬手蓄满霜色灵力,轻轻覆在他肩胛上深可见骨的痕迹。

黑色腐烂的皮肉翻开,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姜雾一边疗伤,一边细细打量着。

总觉得?……这似乎是一处烧伤的痕迹。

“唔……”

薛拙发出一声嘤咛,侧着的脸皱紧眉头,姜雾慢慢放缓掌心?力度,收起心?思仔细为他治疗。

明月的光镀在支起的半扇窗扉,隐隐约约露出美人的侧靥,她背对着庭中夜色,纤细的手稳稳扶在男人光裸的肩头。

缱绻风光,活色生香。

遥遥屋檐外?,陆归龄立在垂脊兽上,他垂着眼,静静看着窗下两人,握紧的拳头青白一片。

“……师尊?师尊!您在何处……”

明明灭灭的光亮从通讯仪上传来,伴随着少年郎急迫的呼唤,陆归龄淡淡开了口,声音平直得仿佛一滩未起波澜的死水。

“壬州动荡,魔界生变,我已留下沿途标记,传令下去,命吕冯玉率剑门弟子前来,刻不容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想写本校园甜文

想搞一下甜甜的恋爱

大概是个十万字的短篇,但愿我有勇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