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桓野直接气得吐血了后，姜雾立马赶回了归元道场。
缭绕的云雾散开，露出道场上比试的人影，姜雾随意低头一瞥，神情却有些微愣。
她的目光停留在手握大刀的男子身上，一把错金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看样子是个底子殷实的刀修。
刀修……刀？
姜雾狐疑的再看了看，蓦然联想起了灵璧顺耳听得的那个情报。
难不成陆归龄此番过来，真是为收一个徒弟？
而且这人选嘛……姜雾落在台阶下，逡巡了一遍四周，招手唤来在树荫下等候多时的秦嵘。
刚才她一听到桓野不适，就当机立断让秦嵘出来，寻一处僻静地等她。
怎么说都是原男主出场了，姜雾得先了解一下形势，才好上去挫挫某些门派的锐气。
不过，现下有些事她得问明白了。
姜雾眼睛瞟向道场上交缠打斗的身影，轻声，“这个舞刀的，是哪儿来的修士？”
秦嵘原本憋了一肚子的好话，就等姜雾过来给她顺顺毛，哪知她张口不问桓野，却是说起这些杂事。
他望了几眼，瞧了个大概，“这是今早才从壬州边境带回来的，他们村庄被魔气侵蚀，全村人都成了不人不鬼的魔尸，他身上有几分灵力保命，故而存活了下来。”
“……一个村子，就只活了他一个人？”
“也不是。”秦嵘笑了笑，手指往另一处看台下聚集的三两人群点了点，“那儿，那名青衣少年是他的弟弟，也是从那个村子里出来的。”
姜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少年身上几丝淡淡的雾蒙蒙灰气。
这是根本没引气入体的凡人。
“他怎么没被魔气侵蚀？”
秦嵘抹了抹鼻尖，“这件事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那名刀修一直在保护他弟弟，想来是宝贝得紧，给他用了什么家传宝物吧。”
姜雾点点头，目光从那方撤离，淡淡移向高位上那道多出的身影。
陆归龄仍坐在那儿，身侧一株并蒂白莲开得极好，他身后跟了一位白袍少年郎，姿态随意的坐在小几后。
玄玉银冠，身姿挺拔，面容瞧上去倒是十分的好，特别是那双潋滟桃花目，多情还似无情，惯是散漫模样。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玉虚真君座下首徒，谢长宁。
姜雾漫不经心的瞟过一眼，心下忽然想起了她梦中收下的女徒儿。
谢长宁这人，说他多情吧，偏偏在梦里又为那穿书女颠覆天下，搞得一副情种的模样。可说这人专情也实在难以苟同，心中既已装了其他女子，却还依然同她家那个女徒儿纠缠不休。
实实在在称得上一句，渣男。
想必这是他们苍山一脉传下的师门风俗？
“他徒弟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来收徒的吗，怎么，这还需要他徒弟过来帮他掌掌眼？”
真是针尖对麦芒，秦嵘之前准备的一肚子话早就忘得干净，他只能随着本能赶紧回答师叔的挑刺儿。
“具体的百世门那边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似乎确实与苍山此行过来的目的有关。”
这倒是歪打正着的答案。
姜雾轻笑了声，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她看着秦嵘，冰雪一般的容颜浮露冷淡。
“那小野怎么回事？你别跟我说，这个你也不清楚。”
不是，这个我是真不清楚啊！
秦嵘苦笑，恨不得立马回去把百世门的弟子提溜过来，以便姜雾查问。
“这个……确实无人料及，那人刚一到，桓师弟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劲儿在发抖，好在我时时注意，一早察觉出了他的不对，正要问清缘由，师弟就吐了口血，我要送他回去医治，他也不肯，说什么不能走，这……”
姜雾听完着实有些心疼，大徒弟向来乖巧的过分，从来不给她招惹事端，如今不肯离去，恐怕也是为了照顾她的颜面，怕外人说道她九重仙门待客不周。
至于吐血……肯定是那小子过来带的剑气太猛烈，没收住伤着了小野。
“好了，不用多说，走吧。”
秦嵘抬手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连忙跟上了折身离去的姜雾。
等二人重回座位时，桓野的脸色已好了许多，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也回了少许血色。
“小野。”姜雾拍了拍他肩膀，一脸担忧，“可好些了？”
桓野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的，师父。”
他又顿了会儿，接着补充道：“方才只是旧疾犯了，并无大碍，我现在已然全好了。”
姜雾自收了他这个徒弟后，就清楚自家徒儿这敏感小心的心思，也正是因为照顾着他，姜雾从没提出过要桓野揭下面具让她瞧瞧。
她笑了笑，一只手搭在桓野手腕上，探了探他的脉象，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并无什么大碍。
姜雾点点头，一脸欣慰，“没事就好，小野，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师父过来了，你不需要硬撑着。”
“是，师父。”桓野弯弯唇角，笑了笑。
此时此刻，道场中一名全身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乾坤袋的男修神色激动，抖着手拔下发髻上的毛笔，舌尖润了润，摊开一面泛着碧光的书册，奋笔疾书。
不多时，道场众人身上的某一方玉简亮了亮。
神识一探，《十四州轶闻录》更新了。
“……苍天呐，大地呐，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两代首徒齐聚归元之巅，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我们仍未得知……”
这番动静苍山那边的弟子自然也知晓了，谢长宁努力憋着笑，右眉略微挑了挑。
他抬头，想要去看看传说中的第一美人，也就是向来跟他师父作对的奉壹元君，这会儿得气成了什么样。
含笑的桃花目眼风微动，撞进一双乌黑的瞳孔。
谢长宁愣了下。
对侧的黑袍少年脸上带着小巧的面具，露出的侧靥十分清丽，唇色有些淡淡的苍白，三千青丝束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衬得整个人精神不少。
除开他不久前才广宣天下的奉壹元君首徒的身份，这应该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普通人了。
可谢长宁就是猝不及防的愣怔在少年的眼中。
即使那是偶然间才对上的一个眼神，即使少年很快错开了眼。
感觉很奇怪，像是……命中注定。
“……谢长宁。”
他收回神思，只面上仍残留几分茫然，与平日里上蹿下跳的散漫模样大相径庭。
陆归龄淡淡朝姜雾那儿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异动。
也罢，亲口说一遍便是。
玉虚真君微侧着头，清冷的眼角低垂。
“若顾青不愿，你下去比试一番。”
声音不大，也不小，将将好主座周围的人都听得清。
姜雾刚刚在台底下，就想着剑与刀也算是有同宗之源，苍山那群没文化的莽夫，为了十四州第一宗门的位置，跟九重仙门争执数百年不下，如今可能是想出其不意，来点新花招。
所以她吩咐秦嵘，等会儿派弟子上前比试，重点缉拿那名刀修。
可如今苍山却要顾青，刀修身后那个看起来身形瘦小单薄、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
姜雾重重的放下玉杯，偏着头朝自己的徒儿冷声，“小野，你平日里是不是还缺个洒扫童子？”
声音也不大不小，周遭人亦能听个明白。
桓野早在听到苍山要带一名名叫‘顾青’的修士回去时，掩在长睫下的眼眸冷了几分。
不对。
少年抬起头，眼神平静，面色依然有些不足之症的苍白。
许是知道他师父的用意，未曾反驳，顺着姜雾的意思道：“是的，师父。”
首座上的美人微扬下巴，乌发落了几许，飘在瓷白的玉颈上。她眼波未动，像是提了一件再寻常不可的小事。
“顾青不错，就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