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孤云就在她身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一臂,手边挂着三两滴琼浆,将两人都熏得晕晕陶陶了。
莲花的瓣儿透着粉色,凑近了,轻轻嗅,身上漾着清香,薄薄一层,似在非在。
只要伸出手,便能?将李孤云揽入怀中,俯首帖耳,可怜又可爱。
是李孤云,更是明绪。
宋见栀蓦地想起胡老的话——喝酒壮胆。
壮的什么胆,分?明是给人一个胡作非为、肆意妄为的借口罢了。
到底醉没醉,还是另一说。想来?觉得自己醉了,那便一定是醉了。
都说演戏,演戏,演一个戏中人,去对待另一个戏中人,若是出了戏,便要吃NG。
宋见栀此时心眼澄澈,神思清明,因眼中所见是明绪,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宋见栀,而非红鲤。
与红鲤有着一样的欲的宋见栀。
红鲤的欲是被李孤云勾出来?的,掺杂她的天性?,得以在体内疯狂鼓胀,煽动欲望。
宋见栀的则分?不清是酒气摄人,还是情?人摄心。
或许两者皆有。
早先饮下的酒水在宋见栀体内化作一股子蒸腾的气,弥漫血肉,于是红鲤眼尾泛红,轻轻喘气,唇上泛着松花酒的粼粼水光,愈发妖异。
在这刻,她们都有想吃的人。
红鲤捧着李孤云的手,以手作盏。
白玉为杯,酒如清露悬挂,尚有浓香。
她慢慢品来?。
此时这堪堪化形、厌恶人世的红鲤妖,才?觉出这酒的妙处,觉出何为仙宫玉酿。
酒香四溢,入口柔和?,佳酿醇厚,轻轻滑入喉中,滚进腹中。
滚热,甘甜,连妖都要生瘾。
酒迹一点点被吃去,舌尖打着旋卷走甘洌的松花酒,如簌簌爬过丛林的蛇。
红鲤终于满意,扬起头来?,目光不避不掩,美目锁烟,迷离带水。
最后一点酒香挂在她舌尖,她得意地晃了晃舌,彰显自己的丰功伟绩,再轻巧一卷,将蛇信收入囊中。
徒留檀口呵出的浓烈酒香,喷洒在李孤云鼻息之?间。
火红裙裳下白净的手腕惑人,雪净的手腕紧挨着李孤云的。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妖性?,本该是透明或乳白的指甲在光下泛着红鲤鳞片般的金红色,轻轻一眩,光华流转,映进李孤云眸底。
红鲤饮酒时,许是不小心,一点酒沾在红鲤指间,落在如妖物?鳞片般的指甲上。
惯爱吃酒、千杯不醉的李孤云,今日滴酒不沾,却已?醉了。
酒是吃尽了,红鲤握着李孤云的手却还未放开。
一时间,相对无言。
涤清池旁的薄雾轻卷,缱绻流散,如床榻边垂挂的轻纱,随春风浮动,半遮半掩着里头的好风光。
李孤云唇瓣动了动,轻眨眼,再睁开时视线便落在了一侧。
“若好了,便继续饮酒罢。”
她偏头,露出绯红耳根,酒气熏出的绯红直直往下晕染,直漫入纯白的衣襟,下面的风景便瞧不见了。
谁还要喝那东西。
酒色不分?家,偏偏她是个正人君子不成?,只爱喝酒,却不好自己美色的。
红鲤不耐烦李孤云想做规矩人,她天性?恣意,恶意丛生,只愿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随自己滚一身泥,衣裙皆破,白衫也脏,再嚼出花汁儿——
不比这松花酒来?的美么。
红鲤的手腕一转,握着李孤云手腕的那只手如冬眠苏醒的蛇,带着几分?懒倦与馋意,舒展身骨,缓缓爬行。
红鲤看得清楚,李孤云并非无动于衷,她睫毛微颤,像有蝴蝶停摆在她眼前,投下一抹阴翳。
“不看我么。”红鲤慢慢道,声音如动作般徐徐。
不看,还是不敢看。
李孤云未答话,那抹轻红却又浓上了几分?。
蛇行至狭窄的指端,便愉悦而肆意地翻了个身,寻着了李孤云的手心,这才?发现?她手心微湿,覆了层薄薄的汗。
扑哧。
红鲤心里得意,便忍不住这声轻笑?,两人都听?见了。
李孤云忍不住回头瞧了她眼,又更快地躲开去,目光堪堪停在红鲤的一处火红衣角上。
红鲤的手紧贴李孤云的手心往下行去,五指灵巧地钻入了李孤云的指缝,随着她下行的动作,两人十指交织在一处,直至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时,肌肤间夹杂着一层粘腻而湿热的分?泌物?,传递着两人的温度。
“还要饮酒?”
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李孤云闭了闭眼,她未想好。
想要红鲤吗?自然想要,守着她这么久,若非爱怎能?做到,有爱意,便有欲望,想得到她。
可——
或许也是守望太久,只看着她就心满意足,再无奢想。
李孤云不应不答,似在挣扎,红鲤却是一腔孤勇,不管不顾,只想吃了她。
太喜欢,便不舍得嚼碎了吃,只能?浅尝即止,将这花的每处都含.弄个遍,尝尝味儿。
不可不尝。
红鲤太明白李孤云的性?子,她对自己很是心软,只要在她犹豫时再逼迫一把,便能?让她怜惜,进而服从?自己,满足自己。
只要对她说一句:我只能?活三日,如今,三日都不到了。
红鲤何等狡黠,轻而易举地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短短几个字,搭上一个轻轻颦眉的难过神情?,管教爱自己的李孤云抛盔弃甲,天大的王法也不顾了。
可话在唇边,却不舍得说,又被她轻轻咽了回去。
她心里会难过。
李孤云会很难过的。
已?经注定会让她……独自承受失去自己的痛苦了。
自己已?经很过分?了。
想到这,又怎舍得呢。
若是可以,她是不舍得让李孤云皱一皱眉的。
这些岁月,她隔水看莲花。
鱼身穿过李孤云投在水中的影子,隔着层层涟漪,仰视她圣洁清冷的本体。
李孤云本该不为万物?所动的。
红鲤心中微微一叹,面上却仍笑?着。
不等李孤云想通,她转而一撂宽袖道:
“若要饮酒,我不要喝这个了。”
李孤云垂眸,好似松了口气般,问道:“那?”
“沽酒时,那酒家说,有种?酒名唤莲花白,只有宫里有。”
红鲤身子前倾,靠近她些许,十指交织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道:
“我喜莲花,想尝这个。”
说是言酒,实为表情?,只差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了。
李孤云抿抿唇,唇角不禁翘起,带着羞赧和?温柔,回头看她。
“这酒我尝过,极为清醇,倒是忘记给你留一些。你若喜欢,我去为你取来?。”
她看看天色,这儿距京师极远,还好她是精怪,否则红鲤这生也饮不着莲花白了。
“你在这等我,半个时辰,我便回来?。”
她说着,就要抽回手起身离去,红鲤却不肯放她走。
李孤云疑惑回头看她,只见红鲤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怎的?”李孤云耐心道,“还是你想一起去?”
“那酒家还说,莲花白,是取莲花蕊酿制的佳酿。”红鲤勾唇道,唇珠挺翘,唇上水光浮动。
“天底下最精纯的莲花就在这,你还去寻那些残花做甚。”
李孤云呼吸一停,身边云雾涌动。
红鲤眯起眼,更显媚眼如水,曼声道:
“孤云莫非要让我,放着上上品的不用,去屈就下品的莲花白吧。”
她更靠近了些,呼吸交织间,红唇轻启,软绵绵如撒娇。
“我可不依。”
言罢,红鲤用动作侵吞了最后的距离,先是用粉颊轻蹭了蹭李孤云的,同样的柔腻。
红鲤心里喜欢,热血滚烫,誓要让李孤云也失态,螓首一转,衔住了李孤云的唇。
李孤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面上抑制不住地烧了起来?,即使再香醇的酒也未曾让她如此失态。
红鲤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莲花蕊……
花蕊,对植物?来?说,是何意,是何等私密的所在。
红霞终是漫上了李孤云的面颊,又像是被红鲤口中的甘洌酒香呵红的。
身侧是久伴的、她们的涤清池,水上岸上尽是拖人沉醉的浮雾,又有求欢的一尾红鲤痴缠不休。
至此,一切顺理成?章。
李孤云躺在池边,白色衣裙悄然垂入池中,搅乱了一片浮花。
好似一片轻雪。
不知是谁的宽衣广袖将静立在旁的梅瓶拂倒,梅瓶骨碌碌滚入涤清池。
扑通——
惊飞了枝头一只窥探云雨的燕雀。
红鲤微微抬起上半身,轻喘着气,发丝微乱,更显风情?。
她身子软得像惫懒的蛇,柔若无骨,只比身下化开的雪强上一分?。
这种?事,向来?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红鲤探头瞧了眼,梅瓶半个身子在水中,水漫入瓶口,想来?酒已?漏得差不多了。
正在水中沉浮,无依无助,只能?被水逗玩。
“酒已?备好。”红鲤回眸,展颜一笑?,“还请莲花入池……”
“酿酒呀。”
尾音缠绵悱恻,勾人心魂。
她垂眸看去,李孤云眼睛湿答答,唇也湿答答,像吃了雪水、便要化为雪水般。
嘤咛,轻喘,喁喁私语,搅动着如絮云雾。
红鲤吃着了莲花滋味,让莲花也得了味儿,便忍不住得意,在此刻彰显出些许天性?来?。
她伸足入水,红裙舒展如鱼尾,又将李孤云一同拽入池中,痴缠而乖张。
便如那梅瓶,体内的酒与水尽数往池中泄去,身旁是浮花碎屑,鼻间是松花酒的醇香。
两人乌黑的发如水蛇肆意游动,又如锁链将人牢牢锁在深渊,脱身不得。
鱼得了水,舒畅之?余便爱戏莲,此乃天性?。
红鲤将李孤云抵到池边,一只手搭着她的肩,一点点撩动池水。
李孤云螓首后仰,如被骤风急雨打落的一支莲。
高洁被雨击碎打落,余下清丽面容楚楚动人,锁骨含水,唇比平日红两分?。
红鲤凑近她,粉颊相蹭,在她唇边说话。
“好孤云,那莲花白——”
浮花遮掩的水面下,似是鱼在捣乱,带起了阵涟漪,花瓣在水面打着旋儿,懵懂而香艳。
红鲤慢条斯理地,将余下的话道尽:
“就赏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莲花白:清代宫廷中用莲花蕊加药材酿制的佳酿。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斯一米九九?、泉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斯一米九九?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サン拓、唐语冰、夏晟、TANG、豬豬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晟58瓶;远洋、林斯一米九九?、student20瓶;喵小黑19瓶;隔壁大利5瓶;豬豬4瓶;君诺、清糖1瓶;
今天的莲花白不能分你们,羞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