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崔信便守在了明舒门口。
“阿乐说瀑布旁发现了好些桑葚。可甜了。兄弟们打算去采些来卖去城里。依依,你一道去散散心?”
明舒有些打不起来精神,“我便不去了,在这儿帮何大娘准备午饭吧。你们回来也有得吃。”除了没睡醒,明舒也着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惹眼。曹二既然于她有所忌惮,她自然得韬光养晦。
“曹大哥也去,要我来喊你的。”
听崔信这么说,明舒才觉或许有些转机,收拾了自己一番,又寻了个遮阳的斗笠,跟着崔信一道儿上路。
曹二徐瑾都在院子门前等好了,还有另外几个曹二的小兄弟,十三四的有,十八九的也有,年纪经验浅,才没跟着贺寻他们上路走马。只在村子里囤守货物。
明舒走去与曹二招呼,“表叔。”
曹二轻轻应了一声,方与众人道,“都跟阿乐走。她路熟。”
明舒就走在他身侧,也没和他说话。曹儿刻意负着那一侧的手,与她隔阂出些许距离。明舒只好先开口,“表叔吃过早饭了?”
“嗯。”曹二声音淡淡。
“那便好。”明舒只觉气氛尴尬,也懒得与他周旋,干脆往前走了几步,跟着崔信身旁去。“崔大哥,吃过早饭了?”
崔信高高兴兴的,乐道,“诶。何大娘做的面条。依依你起来得迟,可吃过早饭了?”
曹二远远望着那人走在崔信身旁。崔信虎背熊腰,姑娘走在他身旁,越发显得窈窕纤细。他们二人说话声响也远远传来。
“依依你起来得迟,可吃过早饭了?”
“咬了两个饼子。喝了泡好的乳酪。”
“那乳酪是贺寻从北狄买回来的。北狄人不怎么样,可就这些奶啊酪啊,还有牛羊肉好吃。”
“味道确是不错。”
“……”
徐瑾凑上来,在曹二耳边小声道,“阿乐都准备好了,主上。”
曹二目光还未从前方的人身上挪开,只淡淡道,“知道了。”
走上山不远,便见溪水潺潺,绿影丛丛。半山腰处已开始看到些许桑葚。明舒头回见这些野生的桑葚,紫的红的团团簇拥在叶子底下,好看得直叫人流口水。蹲在路旁摘了些,用斗笠装着,盘好了一盘,送去给大家吃。
崔信头个尝到,被甜得合不拢嘴。明舒又拿去给阿乐。“阿乐也尝尝。”
阿乐侧目乜了她一眼,又瞧瞧那斗笠里的桑葚。“不必了。你分给其他人吧。”
她记得阿乐原也是百无禁忌的性子,如今都是冷情了下来,也不慌去送给曹二徐瑾。免得热脸再贴了冷屁股,干脆抱着斗笠,跟在崔信身旁,自己吃那些桑葚。
桑葚酸酸甜甜,美味得很。
将来到瀑布旁,侧边小路两侧,果真有大片大片的桑葚田。紫紫红红的桑葚都熟透了。原来才要这么多人一起来摘。这些野味儿在山野里不值钱,往城里去,还能是富贵人家桌上猎奇的美味。
崔信说,“摘多一些,我们自己留酿些桑葚酒。”
明舒本跟着他往小路去,却看徐瑾跟了过来,笑着指了指曹二那头。“依依,曹大哥说一路都没见你,正找你呢。”
明舒往那边望望,看曹二蹲在溪水旁,取了腰间的羊皮袋子下来灌水。
她本也是心思细腻的人,何尝察觉不出不对,可既然人家起了疑,只好将计就计。忙笑着与徐瑾说,“我这还有些桑葚呢,我拿去给他尝尝。”
徐瑾看姑娘笑着转背走开,眼里留下那一对甜甜笑靥的影子。忽觉得几分惭愧,又莫名自疚起来。如若真是错怪了人家,一会儿一定要好好赔罪。
明舒知道今日定是躲不过去了,心中已然空空落落。
“表叔。”隔着溪水,她远远喊起曹二。
曹二应声看了过来,眉眼凝重,看不清楚其他。
明舒朝他挥挥手,欢喜捧着那一斗笠的桑葚,朝那边小跑。只将才走到溪水旁,脚下被什么重重一绊,怀中桑葚挥洒入空中,身体失衡,往溪水里落了下去。远远,曹二的身影已经立起,定定站在那里没动。身后徐瑾也负手看着,意外不足,沉着有余。
溪水冰凉,浸透棉麻的衣物。潭水不深,很快便能摸爬起来。凉意却从衣物渗入肌肤,蔓延至人心里。
曹二不知何时已靠近过来,从岸边向她伸手,“快上来。”明舒仰望过去,看到他双眸颤动,眉间紧锁,像是紧张了。明舒只觉的好笑,既都是设计好的,他紧张什么?
徐瑾也跟了过来,“还好还好,水不深。快拉着曹大哥的手上来,依依。”
曹二的手掌厚实又温暖,明舒却好似感觉不到。踏着石头爬上岸来,山里起了风。一阵阵直吹过来,明舒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乐这才赶来,取下身后背篓,拿出干净的衣衫送去明舒眼前,“我本是带着自己用的,担心瀑布湿了衣服。你先拿去,那边树林里没人,可以换上。”
“多谢阿乐。”她听话乖巧,接过阿乐手中衣物,往左边的树林里去。后头三人成林,正等着她,明舒确定了些,是她肩头那枚北狄狼纹惹他们怀疑,才故意让她弄湿衣物。
树林里,正有一处大石。本躲在那后头换衣,许能不叫他们发现。明舒故意没去。将干净的衣物放在大石上,自顾解起已经湿透的外衫。外衫浸透了溪水,紧贴着肌肤。她轻轻剐下,露出肩头,反手摸了摸肩头那枚粗糙不平的印记,侧脸回去问树后的人,十分坦然:“阿乐,是在找这个么?”
阿乐躲在树后本打算一探清楚,不想被人发现。她本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从树后闪出来,“我便知道我那日没看错。你果真是北狄人?”
“曹大哥呢?他怎么不亲自来看看?”明舒侧眸一旁,声音清淡。
阿乐也爽快,“他自要避嫌。你肯承认便好。换好了衣衫,跟我去见他。”
“不必了,我这便去见他。”
明舒已转身过去面对阿乐。
“你…”
曹二就站在那里。
远远隔着阿乐一个身影,已将方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姑娘上身如今就一件湿透的肚兜,转身定定望着他。他只忙挪开目光,看向地面,未免失礼。
“曹大哥忌讳的是这个么?”明舒说着,侧眸看了看自己肩头位置。背后那里的疤痕,此刻似在隐隐作痛。
曹二低着目光问,“你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可信?”明舒冷笑了声,“当然都不可信。舅母是假的,舅父也是假的,我更没有弟妹。”
曹二这才看向她,“所以,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