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后,许尘深没立即松手,陈溺心里也清楚他是在帮忙,除了脸色有点红也没说什么。
等到了收银台,他就主动收回手,说:“我去开车。”
陈溺点点头。
收银台的小姐姐留着齐肩短发,年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笑盈盈地问她:“大厅还是包间?”
“包间,002。”
小姐姐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数字,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陈溺抬头。
“002包间已经付过账了。”小姐姐说完这话,猛拍了下额头,“啊对,我都忘了,几分钟前结的账,就刚才你男朋友过来结的......”
......
陈溺走出汤锅店,见许尘深车还没开出来,她便慢慢走到停车场外面去等。
夜晚的街道闹哄哄的,停车场旁边就是夜市,不长,道路的两旁摆放着小吃摊和游戏机,每家摊子前人都是满的。
哦不,除了面前这个。
陈溺站在街头,面前是家套圈圈的小摊,摊主端着一碗从隔壁小吃摊买来的面,大大咧咧坐在折叠椅上吃。
一边吃,一边吆喝。
“一元十个圈,套中就带走!”
一张褐色的长布摊开铺在地上,上面按行按列放着些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
不怎么好看,瓶瓶罐罐的,又大,不容易套,所以驻足的人不多。
但店家的吆喝声还是起了作用,不一会儿吸引了一对小情侣。
看那样子像高中生,似乎是第一次约会,两个人连小手都不好意思牵。
女生蹲下身去数盒子里的圆圈,男生就去付钱。
陈溺扫了一眼,发现他给了张十元。
一百个圈......
那得套到什么时候......
她要是这女生肯定得抱怨他浪费钱。
不过女生确实不怎么会玩,转眼十几个圈出手,一个套中的都没有。
看她有些丧气,那男生的脸红扑扑,安慰她道:“这个本来就很难套,没关系,慢慢来。”
我给你买了一百个圈呢。
陈溺收回视线。
圆圈太小了,套中的机率也小,这摊主就是心黑,专门糊弄小孩子。
她转头看了看从停车场陆续开出来的车,想起自己刚才给乔尔发的微信,忙低头在包里翻手机。
还没找到呢,一辆车就停在跟前,许尘深降下车窗侧过身叫她:“上车。”
陈溺打开车门刚坐下,就听到他解释:“里面有两辆车碰上了,出了点问题,一直堵着。”
所以出来的慢了些。
她“哦”了一声,边系安全带边想,是不是只要她不问,许尘深就不会主动承认是他自作主张地结了账?
......
肯定是。
他就是想让她什么都欠着,不管是人情还是钱,都欠着他。
有些无力。
陈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视线转到窗外,那小女生好像终于套中了个什么,激动地站在原地跺脚,男生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摊主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许尘深。”
她心里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终于还是回过头看他。
许尘深开着车,目不斜视,听到她叫他全名,就知道她想认真说点什么。
“刚才我去结账,店家告诉我说已经结过了。”陈溺顿了顿,“是你结的?”
“嗯。”
他回答的很快,答案简单,并不做其他解释。
那种无力感又涌上来,陈溺抿抿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平静地和他交流。
“为什么?”她抓着安全带,轻声问,“不是说好这顿饭是为了还医药费,所以我请?”
静了一两秒。
“没必要。”他声音冷淡,低沉。
陈溺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什么?
说他莫名其妙?还是说话不算数?
许尘深车开到路口,停下等红灯。
他抬眼,看着人行道上挽着手成双结对走过的情侣,说说笑笑地,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使了使力,欲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没抑制住。
“为什么一定要算那么清?”
陈溺转头,看他格外冷硬的侧脸,完全哑住声。
车里忽然间就安静下来,许尘深说完这一句,好像也并没想让陈溺回答,没追问,也没再说话了。
这安静就一直静到陈溺下车。
“早点休息。”他撂下最后一句,开车离开。
陈溺上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摸钥匙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小溺回来啦。”舅母拉她进门,“我就说听到门外有声音,你舅舅还不信。”
一个多月没见了,陈溺缓了会儿神,才说:“您和舅舅刚到家吗?”
舅母点点头:“六点到的,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你吃过饭了吗?”
陈溺“嗯”了一声:“吃过了,和朋友在外面吃的。”
舅母笑:“我刚才在阳台上浇花,看见你从车上下来,是男朋友吗?”
陈溺心跳倏地加快,连连摇头:“不是,就......”
她人际关系太简单,想半天想不出说谁,看到桌上报纸页脚的兼职广告,脱口就道:“我找了个兼职,是家辅,辅导高三的学生。太晚了,所以他父亲送我回来的。”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许尘深又没下车,舅母应该不知道是他。
舅母听了有些失望,没说什么,揉了揉她头发。
“你大三,也不小了,可以谈了。”舅舅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边换台边说。
舅母也附和:“别只顾着学习,女孩子学历太高,也不容易找男朋友。”
“谁说的。”舅舅看她一眼,“那都是那些男孩子自己不争气,小溺成绩好,就找个和她一样优秀的,怎么不行?”
舅母转过身瞪他,不想和他争,又揉揉陈溺头发:“反正有合适的,你就先谈着,记得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陈溺低头,轻轻“嗯”了声。
***
回到房间,陈溺将自己丢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觉得累。
手机忽然振动了几声。
她撑起身,拿过手机,解锁打开。
乔尔的微信发过来:
【到家了吗?】
她往上翻聊天记录,找今天在饭店给她发的。
【你和他怎么?】
【两个闷葫芦,我看挺合适】
【越想越合适】
……
陈溺默了一会,打:【刚到家】
【舅舅他们也回来了】
乔尔:【这么快?饭吃的怎么样?谈心了吗?】
陈溺看着聊天页面上她三个问句,打出一行字,又删掉,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尔就看着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
忍不住甩了条语音过去。
“你纠结什么呢?”
陈溺:“今天说好我请客,结果他先去结账了。”
乔尔:“哈哈哈我就猜到,你想嘛,一男一女去吃饭,怎么可能要一个女的付钱。”
陈溺:……
【可是我是为了还钱呀……】
【无奈脸.jpg】
乔尔看见她配的图,忍不住想笑:“那你最后还了吗?”
【没有】
陈溺把这两个字发出去,就想到他今天问的那句:
为什么一定要算那么清?
怎么说。
因为觉得欠的太多,压的她透不过气。
自从跟他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欠着。
先是补习整整半年的英语,他一分钱不收,不管舅舅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收。
所以那时候舅舅就常跟她说:“你以后要是考上了重点大学,千万不能忘记许老师的功劳。”
“人家免费辅导你,你可得记着欠他个人情啊。”
……
许尘深教学生确实有一套,陈溺在他那儿悟到不少学英语的技巧。
以前她都是死记硬背,许尘深就教她练题,总结规律技巧。
每个周六、周日下午,她在他那儿补习,题做多了见效快,成绩逐步就提升起来。
她是感激他没错。
可是,说不收钱的是他,她又不是不想给,是给了,他就是不收。
这种人情债,她一个学生,他是老师,除了给钱,她找不出其他任何方法还他。
帮他忙?
他根本就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舅舅一直很欣赏他,舅母也是。
许尘深独居,一个人在外地,有时候舅母就会打电话让他来家里吃饭,特别是过节的时候,长辈的吩咐,不忙的情况下他一般都会过来。
但是人情债这种东西,不是说请吃多少次饭就还完了。
它会一直在。
所以只要许尘深在她面前有半点失落的神情,自责与愧疚就会像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围住,喘不过气,也呼吸不上来。
比溺水还难受。
乔尔又发来条语音:“我其实不怎么明白,人家是那么优秀的教授,又是一个医院的副主任,人帅还多金,追的女生从你家能排到校门口,你怎么就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