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十一章

其实到了山庄已经?是十一月。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采桑节并不是真的采桑,只是取了这个名字,真是的情?况的是,这个节日是为了山庄一年的纺织获得的成果设立的。

一共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整个山庄不会关门,广迎门客,山庄各处都会有布匹售卖,价格比往常都会低很多,而且还会上新很多日常见不到的布匹,所以每年都采桑节都是山庄最热闹的季节。

不仅是本?地人的狂欢,还有很多外地人想要淘好货专程赶过来。

陆见微虽然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买东西的人,但是听说了这种?卖东西的方?法,也还是觉得不买就亏了。

——所谓的购物节,大约也是这种?心态。

但其实,买到赚到这种?想法,会出?现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卖的价格,并不是最低,而是山庄在?刨除运输费和与各家店铺合作之外的底价——听起?来很便宜,山庄却盈利同样甚至更大的数额。

陆见微在?之前的世界就已经?见识过这样的营销手段,所以并不是特别新奇。

殷诀清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以至于?柯许云说的时候,没有接收到两个人任何的意外表情?,很是失落了一下。

倒是亓厦好声好气地安慰,“这点套路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不用在?意。”

柯许云反问:“那就只能怪我太蠢喽?”

亓厦瞬间摇头,“那必然不是。”

求生欲倒是很强。

柯许云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也不是完全刀枪不入,亓厦自然不希望自己成婚之前再?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

如同这样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就很没必要发生。

有时候感情?能够一直保持平稳,也不是感情?多浓。

而是有心维护。

陆见微也整日拉着殷诀清去外面逛,偶尔看到好看的布匹也会买下来,当然,更多的只是看看。

第三天结束后,陆见微帮着山庄的人将布匹往仓库搬。

一个婆婆说:“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地就有了白头发了?”

陆见微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往自己的额头摸,婆婆笑了笑,说:“别拔,这白头发啊,越拔越多!”

陆见微又放下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从外面走进?仓库的殷诀清。

他正携着笑意走向她,“怎么了?”

陆见微抬头看着殷诀清,突然心头涌上一阵难过。

她离他这么亲近,难道没有发现吗——

他那么细心,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他只是将一切都装了起?来,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

那发现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其实也很难过。

陆见微的手指放在?殷诀清掌心,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吃你给?我做的饭了。”

话说出?口?,才发觉声音带着颤意。

殷诀清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嗓音含笑,“想吃告诉我便是了,怎么还哭了呢?跟个小孩子似的。”

陆见微吸了下鼻子,“那你也要喜欢我。”

殷诀清低头在?她腮帮吻了吻,“喜欢的,一直喜欢。”

陆见微扯出?一个笑,“那现在?就去吧。”

殷诀清点了下头,“好。”

陆见微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好。”

殷诀清应完,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婆婆。

她正佝偻着身子在?整理布匹,似乎是注意到了殷诀清的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殷诀清也点了下头。

......

.

这天夜晚,陆见微睡着之后,殷诀清走到书房。

观语说:“公子。”

殷诀清颔首:“嗯。”

“那妇人说,她说发现了夫人头上的白发。”

殷诀清手指顿了顿,忽而叹了口?气。

“罢了。”

罢了。

除了罢了,还能怎么办呢?

殷诀清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已经?光秃秃的树枝。

心口?好像覆上了浅浅的疼,并不深刻,却很持续,让人忽视不能。

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掩饰得够明显了,却忽略了陆见微除了跟他还有亓厦柯许云以外其他人的接触。

——大概,就是这样吧。

观语站了许久,说:“公子,属下认为,夫人即便是知道,也会更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点。”

“人都知道,自己的期限其实只有一辈子,那么只需要过好一辈子就足够了,可如果期限只有一个月,那也尽最大的力气过好这一个月。”

“公子,夫人现在?在?想你。”

殷诀清低笑一声,“从前不见你说什么,如今怎么肯说了?”

观语低着头,说:“夫人,很喜欢你。”

他继续说:“公子,我只是站在?你们?之间的局外人,我能看出?来,夫人真的很喜欢你,比她了解的可能还要喜欢的多。”

殷诀清眉梢微垂,“嗯,她很好。”

观语依旧很固执,“她很爱你。”

殷诀清转头,“自然。”

——自然。

自然很爱他么?

也许是吧。

不然她怎么会将自己逼得躲了起?来。

殷诀清手指摩挲了一下,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你下去吧。”

这边吩咐过,他走到了亓厦的房间。

这段时间陆见微都很抗拒诊脉,殷诀清虽然面上同意,晚上在?陆见微睡着之后,都会让亓厦诊脉。

也许,在?陆见微长?出?白发之前,就已经?出?现端倪了。

比如陆见微越来越嗜睡,比如她每次睡着都像是昏迷一样,只能等着她自己醒来,他叫需要叫很久才能叫醒她。

——他并不是毫无?所觉。

但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安慰,所以他每次都可以忽略了。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场烟火。

那日新年快乐的烟火。

不,比那日更短。

短得多。

她是他这一生见过最绚烂的烟火。

亮烈,照亮了他原本?已经?空白的生活,在?他原本?寡淡的汤汁中,下了各种?味道的酱料。

她就要离开了。

他因为她而产生了那么多的情?绪,他曾以为就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曾以为——

原来最后也只是曾以为。

忽略心中的怀疑,抱有单纯的侥幸期待。

所谓的本?来应该,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殷诀清走到亓厦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亓厦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来了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不用诊脉吗?”

——不然他也不会让柯许云过来。

就很暴躁。

要是早知道事到中途会被打断,他就不该开始。

再?来几次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吓出?什么毛病来。

殷诀清低眸,说:“如疏知道了。”

亓厦被他一句话说得有点懵,问:“知道什么了?”

殷诀清睨了一眼,“知道头发的事了。”

亓厦顿了下,“迟早的事。”

殷诀清说:“我们?把婚宴提前吧。”

亓厦没想到他过来说的就是这一句话,心头更暴躁了。

他皮笑肉不笑说:“明天跟我说不行么?”

殷诀清淡淡,“明天我要陪如疏。”

“行——”亓厦点头,“现在?说完可以走了吗?”

殷诀清点了头,亓厦正要关门。

殷诀清脚步又停下,“对了。”

亓厦冷笑,“还有事?”

殷诀清勾唇,笑着提醒,“窗前能看到。”

“殷吹寒——”

白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殷诀清悠然离开。

......

.

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

屋内却亮着烛火,殷诀清远远看到脚步顿了一下,很快走到门口?。

门是敞开的,他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太害怕再?出?现从前那样的事情?了。

总是他稍不注意,她就要消失似的。

不是昏迷就是昏迷。

走进?去,陆见微正抱着被子朝他看过来。

声音娇娇软软的,抿着唇不高?兴地抱怨,“我晚上醒来,身边的被子都是凉的,我特别想你,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回来。”

殷诀清携着一身冷意走进?屋子里,转身关上门。

陆见微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你身上好冷,快去洗个热水澡过来陪我呀。”

或许是夜晚太凉,面前的人只是说着这样简单的话,他也觉得很暖。

故意走近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等到陆见微从被子里伸出?手推开他,他才低低地笑,“我去洗澡。”

陆见微还因为刚刚被他触碰有些冰皱着眉头,闻言点头,“快去吧。”

殷诀清转身离开。

陆见微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消散了眼底的浅浅的泪意。

没有那么想哭的。

可刚刚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又转身关门的瞬间,她突然鼻头一酸,想到了他从前总是给?她看着背影。

可他下一瞬就转身过来吻了她。

像是永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有时候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不会觉得很乏味吗?

比如他总是才道她做了什么,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又为什么会动心——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

她从前从来不去思考这种?对她有利的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总觉得他的感情?是上一瞬还冷冷淡淡,突然就对她很好了一样。

殷诀清洗完澡走出?来,就见到陆见微抱着被子靠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微微。”

“嗯。”

陆见微抬起?头,“你怎么不用内力把头发弄干?”

殷诀清恍然发觉,自己的头发还湿着。

陆见微突然“噗嗤”笑出?来。

“吹寒公子,你怎么也有这样的时候?”

殷诀清看着她笑无?奈勾唇,抬手顺着头发抚下去,头发瞬时干了。

随后他坐在?床边,陪着她一起?。

“微微,我跟亓廊说,婚宴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