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几人前往潞城。
时值天降小雨,路面泛滑,路上又休息了?几日,到了?潞城时候,已经是?清明前一日了?。
“如疏,如疏?”
听到唤她的声音,陆见微醒来?,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懵,清冷嗓音因?懵懂而有几分沙哑甜腻,自带几分娇憨。
“到了?么?”
殷诀清拿下她揉着眼睛的手指,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她的眼角,淡淡“嗯”了?一声。
“我们下去?吧。”
陆见微坐起身?,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点?头,“好。”
殷诀清先走下马车,转身?又扶着陆见微的手指走下马车。
“饿了?么?”
“有点?。”
“嗯,我让观言备好了?餐食。”
陆见微颇感?意外,问他:“我们已经到了?有些时间了?么?”
殷诀清低笑了?声,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春日的凉风中颇显温柔,“一个时辰前到的吧。”
陆见微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她在马车里睡了?两个小时?
殷诀清看她这般模样颇为可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们进去?吧。”
陆见微歪头问他:“你怎么不早点?喊我起来??”
殷诀清淡淡,“左右也没什么事情,便让你睡着了?。”
走进大厅,亓厦已经等了?许久,见他们过来?站起身?。
“可算是?等到你们了?,我快饿死了?。”
陆见微看着他好笑道:“这不是?还?能站起来?嘛,还?是?有点?力气?的。”
亓厦呵笑,“你就仗着吹寒给你撑腰。”
陆见微朝他笑,“那真是?没办法,毕竟你没有嘛。”
亓厦:“......”
殷诀清淡淡笑着,“坐下吃饭吧。”
“吹寒这边清明之后,便启程去?蒲城吧。”
吃了?一会儿,亓厦说道。
殷诀清抬起头,有几分疑惑,“怎么了??”
亓厦抿唇,“我要先一步启程去?蒲城,下一味药材要找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你们到时候过来?,说不定我刚好找到。”
陆见微回忆着自己之前看药方里面的药材。
——鸳鹤颚骨。
“这些年鸳鹤越发不常见了?,往往猎人需要蹲守十几日才能碰到一个,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具体还?要我去?了?蒲城再看。”
殷诀清想了?一会儿,“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就拿着令牌去?找当地财行。”
亓厦笑了?,“你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虽然这么说着,这顿饭却吃得不那么轻松了?。
吃完饭,陆见微回房间内休息,殷诀清和亓厦去?了?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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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见微趁着夕阳西下去?寻殷诀清,遇到了?观言站在掀澜轩门?口。
“吹寒呢?”
“公子在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扰。”
“我也不行吗?”
“不行。”
陆见微不怀疑观言说的话,何况虞今之前也有所提醒,就是?有点?遗憾。
以为自己多少可以改变这样的情况,原来?也没有。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空寂黑暗的房屋,好似没有人居住,最终说道:“公子出来?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观言低着头应声:“是?。”
陆见微没有纠缠想要进去?,一路走回揽月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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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阁点?着烛火,在黑夜里显得温暖。
有人在等她。
陆见微推开门?走进去?,是?白芙。
她早有预料,眉梢也未曾动半分,红唇微启,说出的话却满含针对,“白军师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白芙笑得恣然,眉梢染上几分摇曳烛光。
“一时兴起来?看看陆小姐在做什么罢了?,倒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般情况。”
陆见微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有之前下人送过来?的糕点?,她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侧目看着白芙坐在不远处的高椅上悠然喝茶,“怎么,白军师觉得我应该闯进去?吗?”
白芙放下茶杯,轻笑着摇头,“陆小姐看着这般柔弱,开口居然是?这样的强盗行径,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陆见微看着他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不由得感?到好笑。
“怎么?白军师还?有其他办法么?”
室内很安静。
没有殷诀清的吩咐,原本揽月阁就不会有其他人来?,如今更是?清冷了?。
白芙压低了?声音,暗示:“陆小姐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陆见微只?是?笑,不为所动,“那可太不凑巧了?,我并不打?算用?这件事情换最后一件事情。”
白芙状似遗憾,叹了?口气?。
“那真是?不凑巧了?。”
他说完,也没有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陆见微等他的背影消失,才关上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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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万籁俱寂。
白芙看着躺在床上的陆见微,“我可太亏了?,替你完成的,又何止是?三?件事呢?”
他挥了?挥手,走出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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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看,就是?他!我说的白毛妖怪就是?他!”
一个小孩儿指着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的小男孩儿叫喊道。
其余几个被他带过来?的小孩儿满脸惊讶,跟着应和。
“他说的居然是?真的诶!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白毛妖怪!”
“对啊对啊!我还?以为他是?骗我们呢!”
“但是?他怎么一动也不动啊?是?不是?在积攒力量啊?”
小孩儿臭屁地点?了?点?头。
“当然是?了?!等他恢复了?力气?,回过头就能把你们一口吃掉呢!”
“哇!这可太吓人了?!”
“对啊对啊,那我们现在就把他绑起来?,他是?不是?就不会吃掉我们了??”
“对!绑起来?,不然我们会被他吃掉的!”
“我不想被他吃掉呜呜呜......”
“......”
不一会儿,好几个小孩儿都哭了?起来?。
只?是?没有人在意角落里的小男孩,有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从?始至终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有什么动作。
陆见微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确认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又听到一阵声音,才循着声音望过去?,只?看到蹲在边上对着一棵草说话的殷诀清——只?有三?四?岁大小,一张粉雕玉琢的面容,精巧绝伦。
即使人小小一只?,蹲在墙角,也没有遮盖住他透白的皮肤和嫣红的唇,眉眼好似袅袅春日入心间,眼睫如鸦羽,正专心致志地嘴里喃喃着什么。
和刚刚那几个小孩儿比较,殷诀清实在是?太精致了?。
身?上穿的又和这几个小孩身?上的粗布衣裳不同,是?十分珍贵的金蚕丝,在阳光下仿佛能看得到折射的金光。
难怪那几个小孩儿看到就相信了?。
都是?小孩儿,乍看到这样一个小孩儿出现,认为是?妖怪也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人间,真是?难得看到如此妖异的存在。
陆见微想着,又看到一个小孩儿走到殷诀清身?后,十分用?力地在殷诀清身?上踢了?一脚,殷诀清摔到在了?地上,脸正好是?朝着地面的。
众小孩:“......”
陆见微:“......”
大概这些都没有料到妖怪会这么弱不禁风,不由愣在原地。
殷诀清爬起来?,眼眶红红地转过身?,见了?这几个小孩儿,说:“你们刚刚谁踢了?我一下?”
踢人的小孩儿很愤怒。
“谁说我们呢踢你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
几个小孩儿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明明就是?你自己没有站稳,怎么就能怪到我们身?上了??!”
“对啊,明明就是?你自己没有站稳!”
“......”
陆见微往殷诀清身?边站了?站,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殷诀清的身?体。
她恍然察觉这里的几个小孩儿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现在是?在......过去??
陆见微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殷诀清,想起白芙走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
只?是?她在梦里,也做不了?什么。
正想着,殷诀清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走了?。
陆见微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发现自己已经自动走了?。
她尝试着不动,但是?坚持不过两秒,她就再次跟着往前走去?。
后面几个小孩儿好像还?在叫嚣着什么,殷诀清没有理睬,自顾自地往家里走。
他搬到这里才两天,今天刚出门?,就遇到了?这件事情。
又是?头发惹的祸!
殷诀清懊恼地想着。
明明自己可以直接剃成光头的,这样还?可以去?寺庙里面住两年,等到他的头发再变成黑色的,就可以回来?了?。
可爹爹就是?不同意,非要说他是?男子汉,不能害怕那么一点?别人的闲言碎语。
殷诀清苦恼地瘪了?瘪嘴,他又不是?没有办法避免这些,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想到殷揽月,他又心情好了?起来?。
陆见微跟在他身?边,看了?看他红彤彤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但是?手指刚刚伸出去?,就穿过了?殷诀清的眼睛。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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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诀清回到家里,见到殷清越和殷揽月在同一个大人说话。
“王大娘也知道,我们刚刚搬到这里,小诀呢,又有些特殊,才要拜托大娘多照顾着些。”
说话的是?殷清越,朗润的嗓音同他卓绝的身?姿皆是?世间少有,一双与殷诀清一模一样的眼睛在他身?上反倒显得过分妖异。
如果说后来?陆见微见到的殷诀清身?上的气?质是?平淡得近乎死寂,那么殷清越身?上的气?质就是?接近妖异的邪魅,即使此刻可以收敛,也没有完全敛尽他身?上的肆意眉眼。
王大娘应称着点?头,嘴角咧开笑得像一朵菊花,手里还?捧着沉甸甸的钱袋,“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家狗蛋啊,肯定会带着小殷公子好好融入这里的。”
殷揽月抿着唇笑得含蓄,眉梢沾染了?几分病态,一双似怜非怜含情目盈满水光,看着便让人多心疼几分。
“那就多谢王大娘了?,我们在这里也照顾不到,小诀进了?学堂,还?是?需要小孩子相互照顾着的。”
王大娘心中惊叹,他们这个小城,居然还?能来?这般神仙人物。
单看这老爷和夫人,那都是?顶顶俊俏的人物,也不知道他们那小公子是?不是?也这般俊美。
心思千回百转,她面上应和地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殷诀清听到这里,走进去?。
“爹,娘。”
殷揽月温柔地转身?,伸手摸了?摸殷诀清的头。
“小诀这是?又去?哪里玩了??”
她声音柔和,自带三?分病态的柔美,嘴角从?始至终保持着笑意,看着便让人从?心底里产生几分亲近。
陆见微只?是?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样的家庭真好啊。
“去?外面玩了?。”
殷诀清抱了?一下殷揽月的腿,转身?对王大娘说:“大娘好。”
王大娘之前听殷揽月说殷诀清特殊,还?以为只?是?玩笑话,如今看到,却不得不说,即使这般特殊的发色,也丝毫不影响殷诀清精巧的面容。
这一家子,还?真是?各个绝色。
殷清越在一旁将殷诀清带到自己旁边,伸手摸了?摸他沾上泥土的脸,笑着说:“小花猫,娘的衣服被你抓脏了?。”
殷诀清吐了?吐舌头,一只?手就要去?挠自己的头,又被殷清越制止,“刚刚在外面摔了?一跤。”
“去?跟着萧管家洗手。”他对身?边的男人说。
身?边的男人牵过殷诀清的手。
“走吧小公子,我带你去?洗手。”
殷诀清笑着点?点?头,“好。”
看殷诀清离开,殷清越才又对着王大娘道:“您也看到了?,小诀的头发与常人不同,只?是?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所以也无法根除,才想要您家孩子在学堂多照顾着些。”
王大娘摆摆手,一脸理解,“这肯定没问题。”
不说这家人的慷慨大方,就说这家人一看就不是?要在这里常住,肯定是?打?好交道对他们家才有好处啊。
以后自家孩子不说是?留在小公子身?边谋个什么差事,就是?凭着小时候的感?情,请他帮个忙也是?可以的。
王大娘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忘了?小孩儿如果真的能理解大人的心里就不是?小孩儿了?。
何况,她家小孩儿刚刚才踢了?殷诀清一脚呢。
陆见微发现自己自从?到了?府邸,就不再只?能在殷诀清身?边活动了?。
于是?一直留在大堂站着听几人交谈。
殷清越虽然神色严肃,身?上威严感?重,在王大娘身?边却刻意收敛了?气?势,大约也是?为了?让王大娘对他们一家多一些亲近之意。
殷揽月在旁边温温笑着,时不时和殷清越对视一眼,不必用?言语交流,就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浓郁的情谊。
这边交谈完,殷清越请王大娘留下来?吃饭。
王大娘推拒道:“不用?不用?,我还?要早点?回去?给我家掌柜和我家小子做饭呢。”
正好萧管家带着殷诀清走了?回来?。
王大娘站起身?道:“既然老爷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我也就回去?了?。”
殷清越微微颔首:“萧棋,送送王大娘。”
萧棋:“是?。”
殷诀清走到殷揽月身?边拉起她的手,仰着头问道。
“娘,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啊?”
殷揽月柔柔地笑,她的头发并未绾起,身?上的气?质很柔美。
“小诀不喜欢这里吗?”
殷诀清想了?想自己今天还?被人踹了?一脚,摇了?摇头。
殷揽月笑着摸摸他的脸,眉眼如春水,嗓音温柔好似清风明月。
“娘和爹爹呢,希望小诀可以快快乐乐地成长,因?为爹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如今的年代,王朝衰败,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就要灭亡了?。
京城已经人人自危,自然是?没有办法常住。
这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百姓自得其乐,交通也不发达,人流量少,消息传播也不快,倒是?个好去?处。
何况殷诀清这一头长发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难保不会有有心之人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殷清越身?为皇商,自然多的是?人想要合作。
打?仗最需要的是?什么?
粮草,兵马,最根本的还?是?钱。
在这个乱世,殷清越简直是?行走的钱袋子。
而殷揽月不过是?个弱女子,何况还?是?一个病弱的弱女子。
殷诀清点?点?头,“好吧。”
殷揽月摸摸他的头,“谢谢小诀理解爹爹和娘。”
殷诀清笑得更开心了?,“我是?不是?很棒?”
殷揽月点?头,夸赞,“小诀当然是?最棒的。”
殷清越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严肃卓绝的男人心中满溢着柔情。
在心里希望这样的温馨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殷家饭桌上也没有什么礼节,只?是?循着亲近的本能吃着饭。
过了?会儿,殷清越道:“小诀,明日爹爹送你去?学堂,你要记着在学堂不可以因?为夫子讲的知识你都学过而怠慢知道吗?”
殷诀清点?点?头,“我知道的爹爹。”
他晃着头念道:“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坦荡荡的君子,而不能做一个傲慢的小人。”
殷清越低笑着摸摸他的头,“小诀真聪明。”
殷清越和殷揽月都不吝啬于夸奖,也并不觉得小孩子犯错有什么。
一顿饭吃完,殷诀清和萧管家去?后院临时搭建起来?的练武场去?锻炼身?体。
陆见微跟在他旁边,倒是?发觉,小时候的殷诀清,要比长大后的殷诀清身?体好不少。
难怪他身?居内力还?能运用?自如,想必是?之前练习过许多次,才能那么轻易又得手地动用?内力。
萧棋作为管家,是?在殷清越还?没有如今这般成就就已经跟在了?殷清越身?边,也是?看着殷诀清长大的。
对待殷诀清,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熟悉程度,自然是?不遑多让。
陆见微看了?一会儿殷诀清练武,就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闲逛。
熟悉了?府邸,陆见微倒是?发现,这里的构造和蕴庭别庄有许多相似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出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