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便是元宵节。
陆见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去找殷诀清时?候他已经在下棋。
观言见她,正要出声,被陆见微叫停。
“嘘,小声点。”
观言愣神间,陆见微已经松开他走进去。
小心翼翼地绕到银爵殷诀清身?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刻意压低了声音,拉粗了声线,听起来有几分怪异。
殷诀清手指未停,跟着感觉落下一子,才伸手去抓她的手,“陆如疏,好玩吗?”
陆见微顺势在他身?后半跪搂着他的脖子,“我想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我。”
她声音软绵绵的,歪头在他下颚处亲了一下。
似乎醒来没多久,还有几分朦胧的懵然,很可爱。
想到这?个形容词,殷诀清不自主笑了笑。
“昨日你喝醉了,我给你洗了澡,就?没有留在揽月阁。”
“我知道。”
陆见微笑意盎然,“我们晚些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好。”
“那我现?在先去吃饭了。”
殷诀清皱眉,“还没吃饭么?”
陆见微:“刚起来嘛,我现?在就?去吃。”
说罢,她也不听殷诀清继续说,飞也似的跑开了。
殷诀清坐在原位看着她离开,低眸笑了半晌,似乎是无奈。
白日里?的时?光过得快。
陆见微慢悠悠用完膳,已经是酉时?。
再去看殷诀清,他还在下棋。
她坐在另一边,“整日里?都在下棋,不感到无聊么?”
殷诀清嘴边的“不无聊”,说出口就?变成了——
“你陪着我就?不无聊。”
有些意外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但是意外地,他竟然也感觉不赖。
陆见微夸张地“呀”了一声,“我居然这?么重?要,那你可要好好对我,不然我如果见到了更好的人,定然是要抛弃你的。”
殷诀清轻笑,“所以陆小姐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陆见微眼眸转了转,“那你亲我一下。”
殷诀清低低“嗯”一声。
陆见微睁着眼睛等他亲,等了等,见他还没开始行动,不由得踢一下他的腿。
“?”
“你怎么不亲我?”
“我在想。”
“想什么?”
“亲哪里?。”
陆见微突然笑起来,“那你想好了吗?”
殷诀清摇头,“没有。”
“算啦算啦,还是我亲你吧。”
陆见微十分“大人有大量”地说,站起身?,坐到他身?边在他下巴处吻了吻。
她没闭眼,这?次却清楚地看到,殷诀清在她靠近他的那一刻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
陆见微的气息就?要离开,又被他拉住,吻落在了她的眉间。
“我想娶你。”
一吻结束,他的唇却没有离开,在她的额头处低低喃喃。
“昨天你和听枫说,覆水给你表白,我还有些紧张,可是又想到你已经和我行了男女之事,你应当?不会离开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眉眼不见开怀,“这?样是不好的,但是我不能否认,那一刻我是开心的。”
“哦?”
陆见微睁开眼,“你怕我离开你吗?”
殷诀清低声,“怕。”
“那我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等你回来。”
“这?样啊。”
陆见微从他怀里?起身?,“你不是还没用膳,等你用完膳,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殷诀清抬头看她,也不知道是日光恍惚,还是有阴影落在她脸上,以至于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又或者,他看不明白她的表情。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殷诀清看着她的下巴,默不作?声地想。
从前他不在乎,所以没什么。
现?在想要弄清楚,却发现?他摸不清楚。
她看起来很少在乎什么,如果说他的身?体算一样的话,那就?是她总是要问他喜不喜欢她。
喜不喜欢她偶尔的撒娇,喜不喜欢她的容颜,喜不喜欢她对自己的态度,喜不喜欢......
她对这?些在意过了头。
如果说说出来的未必是真?的在意的,那么她说这?些,又是在掩饰什么呢?
殷诀清也站起身?,“走罢。”
陆见微手拉住他的手腕,“走,我去喂饱你。”
......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样的景象,这?日毫不夸张。
路上张灯结彩的喜庆,杂耍,龙舞,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流转在人身?上,更照得人心浪漫。
街上不少情侣出门,眉目传情比比皆是,夜色很浓,却并不影响人们的热情。
放眼望去,个个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陆见微和殷诀清走在街上,两人并没有戴面纱或者帷帽。
街上人头攒动,殷诀清紧紧握着她的手,或许是人太多,让冬日的寒意也被驱散,两个人手心居然也沁出了些汗。
过了一条街,陆见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话,“我想去猜灯谜。”
殷诀清点头,“好。”
又走了一会儿,陆见微问:“你知道在哪儿吗?”
殷诀清默了须臾,“不知道。”
陆见微“哈哈”一笑,“我们先走吧,走着走着或者就?走到了呢。”
殷诀清“嗯”一声,仗着身?高扫了一眼人群,指了指人群有点多的一个地方,“去那边吧。”
“好。”
被殷诀清牵着,陆见微心情不由得愉悦了几分,扬起的眉梢让她倾城的面容多了几分灵动。
就?好像美人皮,内里?还有更诱人的,灵魂的气味。
是来自人性?更深处的吸引。
原本的陆见微灵魂的生长,是因为陆况。
那个明明让她身?陷囹圄,却也让她一辈子念念不能忘,更不能恨的父亲。
她狠毒,做了很多错事,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现?在的陆见微。
她喜欢上了殷诀清。
走到灯谜前,各式各样的灯扰的人眼花缭乱,陆见微拽着殷诀清站在灯谜前。
“转眼江边又一日。”
“是‘漫’。”
“诶哟,姑娘可真?厉害,这?个灯我给您取下来?”
店铺老板笑呵呵的,身?边还站着他的小外孙,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老板手里?的灯。
陆见微:“好啊。”
接下灯,她看向殷诀清,问他:“你想要吗?我们继续猜?”
店主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
看了看两个人,却什么话都没说,心中企望着两个人只是说着玩。
和陆见微说话总是很舒服,有种?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是很在乎自己的重?视感。
殷诀清低眉看着她手里?的。
陆见微扬扬手里?的灯,“你想要这?个?”
殷诀清点头,“嗯。”
“为什么?”陆见微有些奇怪,“你喜欢狐狸?”
她提起花灯,点了点狐狸花灯的鼻子。
殷诀清扬眉,似乎觉得她问这?个问题很多余,“因为这?是你的。”
陆见微:“......我打算送给这?个小男孩。”
“哦,那你给我我就?要。”
“你这?话说得......”
殷诀清:“嗯?”
“好像我是只撩不负责的渣男一样。”
“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
自从被陆见微一通科普之后,殷诀清已经对这?些专属名词免疫。
偶尔提起,也反应很快,还会举一反三?。
让陆见微第一次体会到和聪明人说话的轻松。
不用事事说明,点到为止即可。
陆见微看了看四周的花灯,“那我去看看有哪个我猜不出来,你猜出来之后,我送给你?”
殷诀清好笑,“你送给我?”
陆见微耸肩,“你要是想送给我也不是不行啊。”
殷诀清眼底含笑,“好,那我送给你。”
“那我先去看啦!”
说罢,她松开被殷诀清一路握在掌心的手,抬头笑了一下,就?很快走到前面看花灯。
殷诀清远远看着她拿着一个看看,然后放下,不说话,也不要花灯,径自走向下一个。
她眉目欣然,在万千灯火中,红尘俗世里?,都是无人可以匹及的绝色。
可是这?并不让人觉得她只有这?幅容貌。
殷诀清淡淡想。
每个认识她,或者不认识她的人。
都很难不去注意她,她的魅力并不是在意她的长相,她的容颜只是锦上添花。
真?正让人想要探寻的,是她本身?。
静的时?候温柔乖顺,如一直正在安睡或者伸着懒腰的猫,眨一眨眼睛,就?是一副画。
她抬头,她闭眼,她一举一动,都能让他产生不可再多的遐想。
是他食色后的惯性?么?
还是男人的本身?便是这?般低劣,拥有后脑子里?就?忍不住想到这?些事情。
并不是不好,只是欲/望大过于其他的温存,对于她来说太不公平。
可是不公平——
感情里?面怎么谈得上公平?
殷诀清低头,指尖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陆见微的手指刚刚在自己掌心留下的温度。
等他抬头再看,已经看不到陆见微的身?影。
一眼望去,满是花红柳绿的衣裳,浮桥与花楼相称,居然也找不到半分熟悉的影子。
殷诀清久违地心滞,很轻微,他目光在陆见微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停留了一会,很快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
手指挥出,往最南边的花楼放了一枚飞刀。
很快,有一个人蹲在他面前。
“公子。”
“找陆如疏。”
“是。”
殷诀清站在原地,等陆见微回来找他。
......
.
“你看,其实吹寒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你还是不同意我的提议吗?”
白芙带着陆见微看完殷诀清的所有行动,低眸睨着她,淡淡问。
“那又如何?”
陆见微并不理?会。
白芙说的也不过是一个可能而已。
可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可能。
这?条路没有任何人会帮她,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她也并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白芙自己都没有找到路,又怎么可能帮到她?
至于他说的条件,对于她来说未免太过可笑。
她只是动心而已。
虽然确实犯了忌讳,可是对于现?在的任务来说,这?未必不好。
需要白芙一遍遍在她耳边提醒吗?
不论心中有多少是被说中的恼羞成怒,陆见微还是坚定自己最初的选择——
她不会同意白芙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会相信白芙所说的条件。
“我可以问问陆见微不相信我的原因么?”
“我没兴趣。”
“......”白芙有些意外,但也不算特别意外,有一瞬间的失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陆见微不语,想要走回殷诀清身?边,却被白芙再次拉住。
“不想等等看吗?”
陆见微皱眉,“等什么?”
白芙嘴角勾起,似乎也带了点兴趣,“等等看,吹寒公子能等你到几时??”
陆见微轻嗤,“无聊。”
身?子还没动,就?被白芙点了穴。
白芙“啧啧”两声,“我对你呢,倒也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对于吹寒公子会喜欢上你的原因有点兴趣。”
陆见微眉眼凉薄地嘲讽:“为什么想知道吹寒公子喜欢上我的原因?你不会喜欢吹寒吧?”
“......”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气自己,白芙还是噎了一下。
过了会儿,他自顾自地继续说:“当?然不是。”
“你不想知道吹寒能等你到几时?,我倒是很感兴趣,作?为看戏人,诚挚地邀请你和我一起观看这?出戏。”
陆见微不能动,闭了闭眼,暗藏怒火,“你说的邀请,就?是这?样吗?”
白芙遗憾地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陆小姐不肯听人言呢。”
两个人在这?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而白芙更是十分坦然地站在她旁边,真?就?像是观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看了起来。
不远处的殷诀清依旧站在原地,或许是心中有所忧虑,面容的平静很勉强。
不一会儿,扶着胸口咳嗽起来。
陆见微忍不住强行挣脱了一下。
白芙笑一声,“别挣了,你是挣不开的。”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吹寒这?般模样,真?是新奇。”
殷诀清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脸色越来越发白,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也没有停止。
观言和观语很快过来,似乎是说了什么,殷诀清摆了摆手。
不时?还有姑娘上前搭讪,也不知道殷诀清说了什么,姑娘面露遗憾地离开。
殷诀清额头已经开始滴汗,白芙见此,“啧”了一声。
他抬手解开了陆见微身?上的穴道,“我知道了,放你出去了。”
只听到一声石子被踢开的声音,陆见微就?要抬步离开。
再次听到了白芙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高高在上的,好像已经料定了她会答应他一样。
“对了,我有五蕴花,如果陆小姐感兴趣,可以过来找我。”
陆见微脚步微顿,低着头迅速离开这?里?。
这?是一条小巷,大概是白芙使?了什么手段,所以外面的人才看不到里?面的他们。
陆见微放下自己的心绪,快步走上前到殷诀清身?边。
距离一步之遥,陆见微停下来,半弯着腰看他,“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他颤着声音问身?旁的观语。
观语不发一言。
观言很生气,说出的话也带着刺,“陆小姐究竟去了哪里?,这?元宵人潮汹涌,公子担心你才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不关心公子,还上来就?问公子这?样的问题?!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吗!”
陆见微不在乎观言说什么,只是固执地看着殷诀清,“我们快回去吧。”
她伸手去握殷诀清的手指,他抬头很虚弱地笑了一下,抽回了手。
“嗯,回府吧。”
他再次咳了一会儿,跟身?边的观言说:“不要对如疏那般说话。”
观言有些不服气,却也悻悻闭上了嘴,有回头狠狠瞪了陆见微一眼。
殷诀清实在是疲惫,闭了闭眼,又睁开。
“下不为例。”
这?句话是对观言说的。
观言收回自己的目光,心疼地扶着殷诀清的胳膊。
说罢,他扶着观言和观语的手转身?往前走去。
他的背影在她面前渐渐远去,好像和从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陆见微心底有些说不清楚的复杂。
周围依旧热闹喧嚣沸腾,而她一直在自己的眼里?渐渐远去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她眼中积蓄了泪水,还是他真?的走得太快,她都快看不清他的背影。
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陆见微抿唇,快跑了几步,上前拉住殷诀清的手,“我们一起回去。”
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许可怜,眸光水泠泠的,积蓄着泪水没有掉下来。
殷诀清轻叹了口气,心尖似乎为她这?样的柔弱而感到酸软。
“好。”
他没有再抽回手,也没有让观言和观语搀扶着他,反而被陆见微扶着缓慢地往前走去。
陆见微一路上很安静,难得在两个人一起走这?么长的路。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
陆见微有片刻,很片刻的希望。
这?一条路,永远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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