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给她上?好?药,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一旁给她擦眼泪。
女子的?声音从最开始的?歇斯底里,渐渐地小了一些,终于,眼泪依旧积蓄在眼眶,却已经不再?流下。
陆见微温声开口:“去报过?官吗?”
女子咬着牙,点头,“知府大人,在我爹给了好?处之后,就不再?管了。”
“好?处?”陆见微有些意外,按理,只说是钱财不更好?。
女子再?次落下眼泪,蛮横地用手指抹过?,声音满含恨意,“对,就是我。”
“他们同意让知府也去宋府亵玩我,所以?知府同意了。”
“他们都不得好?死?!”
女子眼含泪水,恨意从眼底溢出。
陆见微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嗓音平和安抚,“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你现在好?好?睡一觉,等晚些时候亓神医义诊完,我带你回普偈寺。”
女子抓着她的?手指,紧张又担忧,“可是,我爹他们......”
陆见微温声安慰,“没关系,我会?解决的?,相信我。好?好?休息吧。”
女子这才点了点头,“好?。”
陆见微等她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才站起身走出药堂。
即使因?为吹寒公?子的?消息走了小部分人,后面依旧排了长队。
见陆见微走出来,难免交谈起来陆见微的?身份。
最开始以?为她是亓厦的?人,没想到刚刚却听到她说吹寒公?子,一时间香艳绯闻更让人振奋。
“你说陆姑娘究竟是和吹寒公?子还有亓神医是什?么关系啊?我刚刚看到陆姑娘自从叫了那个男的?出来之后,亓神医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呢!”
“嘿,这我哪儿知道啊!不过?我觉得我要是陆姑娘,应该也是选择吹寒公?子。”
“哈哈哈!你可真是想得美呢!”
“我也就是想想嘛!又没碍到谁,何况那可是吹寒公?子啊!你忘记他上?次来普偈寺时候,普偈寺多少闺阁女子借着上?香的?名?头去看他了?!”
“当然记着呢!他可真好?看啊!天底下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就是哇!这样的?人,就是一天看着他那张脸就足够了,何况他还那么厉害,要不是他,只怕当时叛军进城,普偈寺死?伤最惨重,可就因?为他在陵城指挥着淤牢的?人抵抗,陵城反而是当时禹朝死?伤最少的?地方?!”
“我还听说,他在新朝建立之后,就将淤牢送给了当朝皇后娘娘!”
“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呢!只是看吹寒公?子好?像也没有和皇后娘娘牵扯上?什?么,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吧!”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这位陆姑娘的?长相也是绝色咧!比皇后娘娘可好?看!”
“你以?为吹寒公?子跟你一样那么肤浅吗?!”
“那可不一定呢!”
“......”
接下来是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陆见微依旧听得清楚,只是也没有打断他们。
随后又是一阵唏嘘。
“只是可惜啊,他那身子......”
“谁说不是呢......”
陆见微手指蜷缩,坐在亓厦旁边,看了会?儿他记病症,开口:“我帮你记病症和药方?罢。”
亓厦扭头看她一眼,将手里的?笔递给她,低声:“好?。”
接下来速度快了不少,只是没过?多长时间,宋府的?人就找上?门来。
陆见微情绪很淡,也不怎么在意,甚至嘴角上?扬了一瞬,抬头看向面前?的?大娘,温和得近乎寡淡,“您拿着这张单子在堂内拿药就行。”
大娘颇有些心惊胆战,动作飞快地拿过?方?子走进药堂。
陆见微止住接下来这位病人欲开的?口,站起身,迎上?来人,嘴角笑容收敛,“找我么?”
“你——就是你带走姐姐的??!”
开口的?是站在前?面的?年轻男子,一身深蓝色锦衣,看模样大约十六七岁,眉眼凶狠,满是不屑与愤怒,遮盖了他原本看到陆见微时候的?惊艳。
眉眼底有些青黑和虚浮,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陆见微低笑一声,笑声嘲讽,“是传话的?人不够用心么?分明?我刚刚所说是,吹寒公?子要的?人。”
男人抿了抿唇,冷笑,“吹寒公?子又怎么样?在我陵城,我宋家才是王道!”
陆见微耸肩,不以?为然,“是么?你还挺狂的?。”
男子烦躁地甩了甩衣袖,对她这幅模样气?急上?火,“我不管是你要还是谁要,今天,啊不,现在你就把?我姐姐交出来!”
“否则——你别怪我砸了你这破药馆!”
陆见微回头看向亓厦,他正好?也抬起头,见她回过?头,安抚一笑,“无妨,你尽管做便是。”
她笑意更浓,看向男子的?神色却冷冽,一步步逼近他,男子身边的?家丁拿着木棍一步步后退,等陆见微站在距离男子一步距离时候,家丁全部站在了男子身后。
陆见微一只手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眨眼间捏上?了他肩膀的?穴道,男子痛呼一声,弯下腰。
她噗嗤一笑,松开男子的?肩膀,像是松开一袋垃圾一样拍了拍手,轻描淡写收回目光。
“你以?为你宋家是什?么人人都需要顾忌的?么?砸了药馆,明?日我就能让宋家就从商行除名?——”
陆见微半蹲下/身,露出笑容,冲着男子眨了眨眼睛,姿态甜腻得近乎撒娇,语气?却狠厉,“你敢么?”
男子猝不及防,目光还有几分被魅惑后的?恍惚,待他听清陆见微说了什?么,回过?神来陆见微已经在他一步之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你敢!?”
男子惊怒,手指指着她退后了一步,“我今天还就要砸了你这药堂!看你还能怎么嚣张!到时候你就别怪我——”
“呈绚。”
男子的?话徒然被打断,叫他名?字的?是正和豫王谈陵城香粉代理权的?宋父。
他一接到消息就从茶楼赶了过?来,只是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迅速且愚蠢,居然先一步挑衅了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子。
——不管这个女子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警惕总是没错的?。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他们宋家得罪了鲁胥财行才是自找死?路。
如果她说的?不是真的?,难道她离开这里,在别处他们宋家就能放过?她吗?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小子无礼,冒犯了姑娘,望姑娘海涵。”
宋父拱了拱手,将抚着肩膀半蹲的?宋呈绚拉起来。
陆见微轻笑着,双手交叉在身前?,十分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得罪了我,为什?么要让我海涵?宋大人,做人不是这样的?,怎么说也应该教训完他再?让我消气?吧?”
宋父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近人情,下颚骨动了动,一巴掌拍到宋呈绚的?脑袋上?。
“啊!爹你干嘛?!”
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别扭地去摸自己的?脑袋,动作滑稽而好?笑。
目光落在陆见微笑意盈盈的?脸颊上?,他语气?气?急败坏道:“你居然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教训我!”
宋父回头,豫王也从茶楼走了过?来,心中一片紧张,恨不得把?他嘴缝上?。
“你闭嘴!”
转而,他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子无状,我自会?带回府教训。倒是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强行带走爱女?”
说到后面,他已然理直气?壮起来,咄咄逼人地直视陆见微。
诚然,陆见微确实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可如今的?场合,也将她的?十分容貌消减到了七分。
宋父内心计较,若是这女子真是狐假虎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消遣。
又且,天下男子多薄情寡幸,今日吹寒公?子能喜欢她,明?日吹寒公?子便不会?再?喜爱其他人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宋东临能走到这一步,可靠的?不是一往无前?的?孤勇,而是能屈能伸的?骨气?。
更或者,她今日带走呈雨,是呈雨故意为之呢?
宋东临按捺下心底的?思绪,拱手弯腰。
陆见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了来人,微微颔首:“豫王。”
豫王——俞问羡。
他微微点头,看了看两边,嗓音低厚,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
陆见微挑眉,“宋小姐与我一见如故,故此想借宋小姐陪我几日。”
宋呈绚见她颠倒黑白,又急又气?,“你,你这个女人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强抢了我阿姐!”
陆见微“啧啧”摇头,“你若是不相信,不弱我们将宋小姐叫出来当面对质一番?”
“我......你......”宋呈绚瞬间支支吾吾起来。
他知道宋呈雨一直被他们困在宋府,上?次去报官,要不是宋父和知府一早就认识,张卷也是受宋府的?蒙荫才能走到今天,只怕宋府整个都要被她弄死?了。
如今......
宋呈绚咬着牙,不再?说话了。
宋东临呵呵一笑,松了口气?,顺着话说:“既然如此,那便是一场误会?,只是小女这几日身子不便,怕是无法陪姑娘一道玩乐了,还是等小女身子养好?后再?陪姑娘如何?”
陆见微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我近日之后就不会?再?下山了,还是带着宋小姐一道陪我去普偈寺好?了。”
“普偈寺清幽安静,正是养身子的?好?地方?。”
“宋大人,宋小姐已经同意了,难道你作为父亲居然不许宋小姐出门么?”
宋东临很想说不许,只是在豫王面前?,怕说多错多,还是闷声点头,“那便打扰姑娘了。”
陆见微笑着回应:“不打扰。”
豫王走到陆见微身边,低声问:“真是吹寒要的?人吗?”
陆见微之前?还不是很肯定,但是见到女子之后却想到了几日前?虚悟师父的?话。
也许,女子就是莲华玉的?关键人物。
陆见微缓慢,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说:“这几日吹寒都在普偈寺,豫王日后若是无事,可以?去寺里同吹寒下棋。”
豫王颔首:“好?。”
陆见微微笑点头,转身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要不是俞问羡,只怕她带走宋小姐也不会?容易。
俞问羡看着她走远,回过?头,眸光微顿,低淡嗓音道:“宋大人,我们改日再?继续罢,本王今日还有些事情。”
宋东临抿了抿唇,“如此,小人便等王爷的?消息了。”
俞问羡颔首,大步跟上?陆见微,“今日便无事,待晚些我们一道回寺里吧。”
陆见微愣了一下,回头恍然,温柔弯唇,“好?。”
俞问羡低头睨向她,忽而笑了一声。
陆见微意外侧头,“怎么了?”
“只是有些意外,你与从前?大有不同。”
陆见微低头笑,“那你觉得我这变化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俞问羡轻笑,“大约是好?的?吧。”
“嗯?怎么说?”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吹寒么?他觉得好?自然是好?的?。”
陆见微:“......”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俞问羡愣了一下,失笑,“吹寒大约除非特别忍不了,也不会?太明?显表露出不喜。”
陆见微想到之前?的?拒绝,“对。”
俞问羡看她兴致不太高,安慰:“但是如果不喜,也不会?留你在身边这么长时间,还把?观语派来保护你了。”
陆见微摇头,“可能是有喜欢的?,但是这喜欢就和喜欢一只猫和一朵花没有什?么区别。”
俞问羡摇了摇头,“那你可不懂吹寒了。”
“诶?”陆见微侧头,“为什?么这么说?”
俞问羡想起往事,眼含笑意,“从前?有个女子喜欢吹寒,只是没有如你一般的?容貌与大胆,也并不选择正经的?方?向,而是偷偷潜入吹寒的?房间,想等吹寒回去,只是吹寒没有回去,连同屋子一起将那女子一把?火烧了干净。”
“......?”
陆见微抿唇,“什?,什?么?”
俞问羡看她愣神的?模样,摇头轻笑,突然不知道自己告诉她这件事情是好?还是坏。
“吹寒善良,可这善良是在不伤己身与念及往事的?前?提下,一旦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也不会?善良。”
“所以?,陆小姐,如果你认为吹寒是善良的?,那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不善良的?一面。”
陆见微不再?说话,恰好?走到了亓厦的?案几前?,陆见微坐下,拿起笔,“继续罢。”
亓厦侧目,笑着点头,“好?。”
......
.
回到普偈寺已是月上?枝头,风没有从前?凛冽,吹在人身上?却也刺骨。
陆见微带着女子到自己的?禅房,扶着她坐在床上?,低声细语:“你先在这里换洗休息,我就在隔壁,马上?回来。”
女子捏着她的?手掌,四顾了下周围,沙哑着嗓音道:“这里,真的?不会?有人来吗?”
陆见微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会?让观语守在门口的?,别担心。”
女子缓慢地放开她的?手,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头低着,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好?。”
陆见微站起身,转身走出禅房。
到隔壁殷诀清所在的?禅房,敲门。
殷诀清嗓音低哑,“进来罢。”
陆见微推门走进去,声音愉悦,“在做什?么?”
殷诀清放下手里的?书,侧头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没做什?么。”
“我收留了一个女子。”
“我听观言说了。”
“观言速度倒是挺快。”
“他一向如此。”
陆见微走到床边,握上?他的?手指,“我觉得她就是那颗莲华玉。”
殷诀清皱眉,摇头否认,“即便是遭遇了这些事情,也未必想要遁入空门。”
陆见微手指没有松,“她不一样。”
“一个人假如对生还有希望,即使反抗的?姿态再?强硬,也能够看得到她眼里对生的?光的?。”
“她想活着,可是尘世的?生活已经让她苦不堪言,留在寺里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是吗?”
殷诀清收回手,坐直身体,与她目光相对,“陆如疏,她不是。”
陆见微疑惑地抿唇,“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不是莲华玉。”
他将腿上?的?书放在柜子上?,淡淡道:“你想救她救便是了,不要带着目的?去做这些。”
陆见微摇头苦笑,“我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
殷诀清叹息,手指抚上?她的?发鬓,顺着抚了抚她的?发,柔软的?触感在掌心流连。
“我不是笃定,陆如疏,你还没有看到全貌。”
“什?么意思?”
“她会?报官,不是因?为想要知府判她家人的?罪,而是希望知府救她于水火。”
“她和知府认识?”
“郎骑竹马来。”
“那她不是应该更恨他们了吗?”陆见微思忖片刻,“这和她不愿意遁入空门又有什?么关系?”
殷诀清垂怜地收回在她发林间的?手指,“不,她没那么恨,更或者,她根本不恨。”
“她只是想要逃离,她想要找到一个人可以?让她离开这里,可这并不代表她会?选择遁入空门。”
殷诀清嗓音寡淡,目光也不再?落在她身上?,“如果不是亓厦没有理会?她,她也不会?将目标放在你身上?。”
“她料定会?同情她,而你也确实同情她,只是她不知道你是为了莲华玉,也没想到你会?真的?有能力带走她。”
“陆如疏,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不要被她的?话语和伤口迷惑。”
“你以?为她是莲华玉么?今日或许不是你,就是俞慕救了她。”
陆见微皱着眉摇头,“不应该这样的?。”
“她......她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殷诀清低低长长地笑,“陆如疏,你不相信么?那你再?去禅房看看。”
陆见微站起身,顿了顿,“如果她还在呢?”
“如何?”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殷诀清视线不偏不移地望着她。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