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最近很忙,她手头分到了一起非法集资案,涉及的被害人众多?,光光笔录就能叠满小半个办公室,还不用说证据和集资金额的分辨,都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巨大工程。
埋案工作一上午,下班去食堂吃饭,才有了一口喘息的时间,赶忙趁着这个时间,给林帆发微信。
今天是林帆自那次事故后第一天回去上班,顾也的理智告诉她一定没问题,可心底老是止不住会担心。
饭菜放在面前,双手握着手机,界面停留在和小白兔的对话框,文字输入了一串,又删掉。
如何得体、隐晦地做好表达,也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
有同批进入检察院的同事坐在顾也对面,看着这有名的高岭之花,对着手机,打字又删除,饭菜一口未动,对着手机的目光倒是灼灼发亮。
那同事已经结婚,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这么?重视?”
“嗯?”顾也抬起头。
“我是说,那个人你这么?重视啊,用词用句这么?斟酌!不像你呀。”
顾也挑了挑眉毛,“是很重视,不过,怎么就不像我了?”
因为是同批进来,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这个女同事也毫不客气直白地说:“当然不像你,你对所有人都是客气疏远,甚至有些爱答不理,本职工作以外不给一点多余的眼神,不多?费一点多余的精力。”
“你都说多?余了,可见,的确不应该给。”
女同事哈哈大笑,“你这是铁树开花啊!对方是你的谁呀?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顾也看了眼手机界面里小白兔的微信头像,嘴角止不住上翘,“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另外,拒绝八卦,吃饭。”
顾也抛下这句话,也终于组织好语言,发给了林帆。
——看了一上午的笔录,你那边怎么样?
林帆秒回。——还行,一切顺利,把手头的案子结完,我可能要去刑庭。
刑庭?
顾也转念一想,想到了一种猜测。
——你想去刑庭?还是.....
还是陈虔想去刑庭,你只是为了他而去....
因为职业原因,顾也实在太聪明也太警觉,这后半句的猜测,她全都打成了省略号。
林帆没有瞒她,这次事故之后,她越发信赖顾也。
——陈虔一直想去,他不在了,我想替他完成他的梦想。
——也好,对于你而言,多?岗位锻炼更利于成长。
当所有人都将陈虔和那件事故当做一个不能触碰的点,忌讳十分,小心翼翼不在林帆面前提起,唯有顾也一如常态,该提就提,从不刻意抹除存在。
这种态度,让林帆很安心。
她看着顾也的文字,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个多月来,顾也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给她力量,她没有任意规避涂抹,当做恶不存在,她只会用更多的方式来告诉林帆,善一直都在。
在林帆手上的伤还没结痂时,顾也就带着她,在向医生请假后,开车去旁听了那起新型毒品贩卖的庭审现场。
那几个被告人看着都很年轻,有一个自己本身也是大学生,从购买者变成了毒贩,把他的寝室变成了新型毒品销售的据点,串联起了整个大学城的新型毒品网络。
毒贩和大学生两个身份就这样融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而这个男生高高大大,据说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团的,很受欢迎的一个学长。
光鲜亮丽和充满希望未来的一个人,此刻站在被告席上,泪流满面。
被告人的辩护词大致雷同,旁听席上的林帆听着那辩护词缓缓皱起眉头。
等到中途休庭,林帆小声问顾也,“真有这么?无知吗?认为自己贩卖的不是毒品,只是一般有刺激性的药物?”
问完下一秒,长相可爱的林帆便撇了撇嘴,神色冷漠,“真的吗?我不信!”
林帆手头的案子大都是民事庭过来的,民事纠纷和刑事纠纷完全不同,可民事纠纷的当事人见多?了,人性中的奸诈一面和语言的多?样性,也让林帆练就一对火眼金睛。
而顾也做的就是检察官这份工作,见过的被告人和犯罪嫌疑人更多,听得难别真假的话更是海量得多?,在切身利益面前,人们无需表演学习,就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
听到林帆这话,顾也回道:“我也不信,这种新型毒品其实是第三代精神活性物质,和传统毒品相比,它?种类多样、更新速度快,监管难度很大。但?是成瘾性和有害性却是一点也不弱于传统毒品。你看公诉人出示的聊天记录和搜索记录,这群被告人明显是知道自己卖的这东西就是毒品。证据比人可信。”
这件案子没有当庭宣判,林帆走之前,回头看了眼那个男大学生,他戴着手铐左边还跟着一个法警。
这一瞬间,其实有些残酷,残酷在于拐弯,这个男生的未来可以预见将拐一个弯,驶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可林帆明白,这种拐弯早在这个男生吸食毒品时就已经开始。
他沉浸在毒品带来的快感中不可自拔,最后走上以贩养吸的路,把毒品包装成潮流饮料、聚会伴侣,卖给好奇心过甚的同学,也间接改变了很多?学生的命运。
在那个时候,这种人生巨大的拐弯就已经开始了。
这次旁听庭审后,林帆更加配合治疗,治疗效果?非常明显,和顾也的关系也越发靠近。
时间回到林帆康复后的第一天上班的下午,应朝阳拿了一张材料凑过来,“帆姐,你不是让我关注一下江彪和林月那个案子,我发现了一个突破点。”
林帆和应朝阳搭档的时间并不短,可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铁憨憨说他有个想法,他发现了一个突破点。
林帆本在继续之前顾也提出来的遏制职业放贷人的名单工作,听到这句话,从海量的案件中抬起头,“你说说看。”
应朝阳指着江彪和林月名字后面的户籍所在地,“帆姐,你看他们这个,我查过,那一块.....”他停了停,在手机中翻出了一篇新闻报道,“拆迁!”
林帆拿过手机仔细阅读,又看了看报道时间,立刻就意识到那借来的钱可能用途,“他们四处管别人借钱,有可能是因为补偿面积不够,补差价。”
“我觉得是,所以我下午准备去找一下相关部门,要是他们真有拆迁相关的权益,那也是可以执行的吧?”
“当然。”林帆点点头,“万物可执,不仅仅只是动产和不动产,而且我琢磨你都不用到执行拍卖那一步,让拆迁办发个短信,那夫妻肯定会立刻凑钱过来还上,一分不少送到你面前,毕竟,这执行款的数额和房子相比,实在太天差地别了。”
林帆又看了眼那新闻,今天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朝阳,你可以的!”
在林帆颇为欣慰的笑容里,应朝阳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我也该长进一点了。”
在林帆同意转序列之后,程序还在走,可执行局已经不再给她分案。
而她也速度很快效率很高地把手头的案子都结了出去,像是一个拼命三郎,几乎变成了另一个女版张明亮,以单位为家,加班起来几乎无怨无悔。
顾也手头的非法集资案子也让她进?入了一个加班常态的日子,夜里十点,她会给自己泡一杯浓茶,喝一口时,浓茶的涩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她便毫无征兆地想起了林帆,知道她肯定也在加班,却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如她所料,林帆在加班。
“准备几点结束?”顾也问。
林帆揉了揉自己因为看电脑时间太长而酸涩的眼睛,估摸了一下时间,“十点半吧,也姐姐你呢?”
“我等下就准备回,你饿不饿?我回去做个沙拉,你下班直接过来吃?”
“好呀!”林帆的声音还是很清脆,只是不再那么满是朝气,可对着顾也,她还是泄露着亲近和放松,带着细微的撒娇,“有你,真好。”
顾也挂完电话时,那耳朵都还是泛着红,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然后直接倒了那杯浓茶,把重要的案卷收回保险柜,就关了门。
隔壁的同事刚刚从洗手间出来,迎头撞上顾也。
“唉,你不是说今天起码要到十一二点嘛,还问我要了那浓茶,我那浓茶没起作用吗?你这个点就困了?”
顾也朝着同事点了点头,神色正常自然,“困了,先?回了。”
她的脑子里盘算着还要给小白兔热一杯牛奶,这样有助于睡眠,哪还有什?么?效果?奇佳的浓茶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