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这边接受了治疗,颜晗的心便安稳了些许。
她公司也不?去了,直接就陪着?林帆,有时候聒噪地?让林帆是越看越烦。
终于在颜晗缠着?要给她涂指甲油的时候,没忍住找了借口,“我想眯一会,你去找别人玩吧。”
颜晗撇了撇嘴,“你先睡,我在旁边自己玩自己的。”
“大可不?必!你要么去上班好了。”
“上班”二字,对?于颜晗而言,就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
“你快睡快睡!我先走了!”颜晗拎起包,就快步离开,把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却?是假装离开,实际上小声地?绕了回来,贴着?病房的房门,仔细听了听,又悄咪咪透过门缝看了看。
隐约看见病床上的林帆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神色和前段时间比,好太多了。
颜晗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想着?:这顾也倒还真?厉害。
这厉害到她自己都有点吃醋了,她和帆帆是姐妹关系,还不?如外人顾也那番话有用。
而且,隔天,顾也还拿了很?多书过来,一向不?爱看书的林帆竟然真?的一有时间,就开始看这些书。
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好在,愿意接受治疗。
颜晗便放心很?多。
她的车开出了医院,是一辆黑色卡宴,她不?喜欢这车型,感觉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大蛤蟆,可她没钱,不?能像林帆那样靠自己的工资买自己喜欢的车,只能蹭她姨夫姨妈的车。
而今天家里别的车都开出去了,只剩下这辆大蛤蟆,她别无选择。
开着?自己不?喜欢的车上了路,颜晗突然有些无所事?事?,她开了窗户,让风吹进?来,然后放着?歌,在马路上漫无目的遛弯。
停在一个红绿灯时,正?巧隔壁车道也停下了一辆卡宴,副驾驶的车窗往下走,一个公子哥朝着?她搭讪,“美?女,同好啊,去哪玩?不?如一起?”
这种男人,颜晗见多了,拿着?父母的钱,四处撒币,觉得自己牛逼坏了,自信爆棚,可实际上,根本没有创造什?么价值,就是整天吃喝玩乐。
颜晗推了推墨镜,没搭理,她不?能再?吐槽了,再?吐槽下去,就该把自己也吐槽进?去了,她可不?也是没创造价值的人。
“美?女!”那公子哥还在喊,“这么高?冷做什?么,交个朋友呗!”
正?是绿灯亮起,颜晗直接就走了。
和这种人说话,她都觉得浪费口水。
其实她和林帆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人,林帆严于律己,而她从来都是宽以待己,不?舍得自己吃一点苦,总得来说,也不?过是寄生在姨夫姨妈身?上的寄生虫。
要是这次,是帆帆出事?,她都不?能想象自己能帮上什?么,好像自己平时看起来人五人六的,真?正?遇见事?,什?么都做不?了。
颜晗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开,路过一个路口时,突然瞥见了在路口执勤的交警,那一身?醒目的制服,突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想那个姓徐的木头了。
想见他.....
任性的颜晗便立刻往徐笙单位走。
她知道徐笙和自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徐笙的性子也和她之前交往的男人完全不?同,可这心血来潮的感情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谈个恋爱而已,想那么多干嘛,颜晗站在徐笙单位门口,笑眯眯地?给这木头打电话。
林帆看的书都是顾也拿来的,有一些是消遣用的小说,有一些是专业性的法学书籍,她看了半个小时,觉得有些累了。
就这样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眼皮上还跳动着?光,闭上眼也不?是纯正?的黑,在迷迷糊糊中,林帆感觉自己身?体猛地?往下坠落,像是跌进?了一个无底洞。
一下就从暖光之中,变得漆黑一片。
等她再?睁眼时,便又回到了那天晚上,而这次和以前不?同的是,她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像是在看一出沉浸式的演出。
她看到警车飞驰在空无一人的高?速上,两边都是高?山,车里面除了驾驶员老陈,其他三个都睡着?了,副驾驶室的陈虔一双长腿无处安抚,睡得还不?大舒服。
林帆没有实体,就这样飘荡在半空中,她往前方望去,那笔直的高?速公路前方,似乎隐约看见有光亮,是那辆油罐车的车灯。
又一次!林帆的眼眸中漫上了恐惧,她以前都是不?怕天不?怕地?,可这一遍一遍的反复重来,让她像是陷入没有尽头的恐惧。
又一次.....
可这次又和别的不?一样,梦境中像是时空被停滞了,在林帆一次轻微的眨眼后,警车便停在了高?速路上。
林帆觉得奇怪,飘过去看,就看见副驾驶的陈虔已经睁开了眼,定定地?看向车窗外,正?与自己的目光相接触。
“陈虔....。”林帆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而这次,停滞的时空里,陈虔冲着?她笑了笑,像是唯一的变数,“我没事?。”
在下一秒,林帆再?次来到了车祸现场,这一次,陈虔的腿还是被卡在变形的车座里,梦里的那个林帆被那个油罐车司机的啤酒肚压弯了腰,而林帆飘在陈虔旁边,看着?他半眯着?眼睛,目光一直跟随着?梦里的自己。
最后,他低喃一句,“真?是个憨憨。”
可他说完这一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长而卷的睫毛微微一抖,上面的那颗血珠滚落下来,掉在了他的手上。
他人瘦,手也瘦,骨节隆起,在血的映衬下,有着?妖冶画面感。
再?下一秒,林帆惊醒了。
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暖,越靠近夏季,空气便越干燥。
明?亮洁白的病房里,还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单上医院的logo显得格外明?显。
林帆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头,蜷缩得像只虾米,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压抑的哭声轻轻回荡在病房里,像是锻剑开炉前的最后一秒,剑鸣声显示着?剑的品相。
她总要振作起来,继续大无畏地?走下去.....
林帆回到执行局那一天,刷卡进?去时,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没变。
周宁本在打水,看见林帆,高?声喊了句,“帆姐!”,她飞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林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手好了吗?”
“好了。”林帆手上的伤口早就结痂了,现下已经变成了难看的伤疤,颜晗每天花大价钱研究各种祛疤方法。
周宁的喊声让已经到单位的人都在办公室探出了头,一看是林帆,都纷纷拢过来。
有人在问:“小林啊!身?体都好了吧?”
有人在感慨:“帆姐,才一个月没见,我就好想你!”
“回来就好,中午食堂订餐了吗?没订,我刚好多点了。”
“我知道有款药祛疤特别好,我回头带给你。”
......
七嘴八舌的,温情脉脉之中又带着?刻意的回避,谁都不?愿意提起那件事?情。
林帆点点头,笑了笑,“谢谢大家。我先去找成局。”
“快去吧。”张明?亮站在人群外围,招呼大家回去干活。
应朝阳留在最后,这个大高?个脸上一幅便秘的模样,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有话直说。”林帆道。
“我....。”
可应朝阳只吐出一个“我”字,就被周宁狠狠掐了一下后背的肉。“帆姐,他就是太想你了,你快去找成局吧。”
林帆看了眼应朝阳,转身?往楼上走,成雅媛的办公室就在楼上。
林帆的身?影拐进?了楼梯间,周宁才瞪了应朝阳一眼,“帆姐回来第一天,别提。”
应朝阳耷拉着?肩,“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从虔哥出事?后,你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四五斤了,我又不?是瞎子,我能不?知道嘛!”周宁伸手轻轻握住应朝阳的手,小手牵着?大手,轻柔而温馨,“我知道,你在自责,因为那天是安排你和虔哥值班。可朝阳,已经回不?去了,你在帆姐面前提虔哥,这不?是让她难过嘛。你不?能只求自己心里舒服了,不?顾别人呀。”
周宁叹了口气,“逝者已逝,生者要坚强,只要我们?不?忘记虔哥,虔哥就一直都在。”
应朝阳反握住周宁的手,“我知道了,谢谢你,宁宁。”
“咳咳咳。”二人背后传来了极其刻意的咳嗽声。
周宁赶忙挣脱开应朝阳的手,回头正?看见提溜着?热水壶的小吴。
有些尴尬,小吴还举起热水壶,“我就是来打个水的,我不?介意,你们?继续。”傻姑娘还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周宁和应朝阳的脸立刻就红透了。
生活似流水,一直奔腾往前流,丝毫不?以人的意志转变。
残酷而又公正?。
东升西落,日复一日。
既漫长又短暂。
人的一生,似夏花,绚烂到浪漫,又无趣到刻板。
成雅媛给林帆倒了杯水,很?直接地?问她:“你想不?想转法官助理序列?”
林帆惊讶地?抬起头,来之前,她有想过领导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多虑,把自己调离执行岗位,她已经打好腹稿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可她没想到,成局问的却?是这个。
林帆不?明?白,“转不?转,有什?么关系?”
成雅媛目光坚定,“我看过你的病历,你对?那件事?情很?自责很?愧疚,而且你父母也给领导打过电话,不?希望你在执行一线,董院本想调你回法警队,希望用时间来弥合你内心的创伤。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林帆点点头,“成局,我不?愿意回法警队。”
“林帆,你和陈虔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了解他也了解你,我知道这个办法不?是保护你,也帮不?到你,你是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性格,既然这样,你就去完成陈虔的梦想,这是他刚进?法院被分到执行局时提交的申请,他其实不?喜欢执行,他一直想去的地?方是刑庭。”
林帆接过那份申请书,年代?久远,纸张有些泛黄,也不?知道是成局从哪个角落找回来的,上面是陈虔的手写字体,龙飞凤舞带着?点嚣张跋扈,特别像他的性格。
申请书上写着?——
尊敬的院党组:
本人昨天入职安定区人民法院,被安排至执行局工作,可我的梦想一直是当刑事?法官,大学时期想得是人在法庭,刚判死刑。后来想回到安定区才放弃报考省高?院,可我的理想一直是刑事?法官,从未改变。我希望做的是惩罚罪恶,维护正?义,即使我明?白,刑事?法官主?持的每一场正?义,都是一种剥夺,即使这种正?义因为理性而会过于冰冷.....
陈虔是真?的骄傲又自信,申请书洋洋洒洒带着?满满的少年义气,林帆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哭,可那发?黄的纸张上仍是晕开了泪渍,林帆的泪滴落在了“刑事?法官”上。
“转法官助理序列,跳出现有的舒适圈,去刑庭从头开始学习,林帆,告诉我你的决定?”
林帆抬起头,泪花晶莹剔透,却?遮不?住她倔强而坚定的眼眸,“我转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