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的盖子大开。
瘦骨嶙峋的奴隶双手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脖子上也拷着粗厚的镣铐。
达米塔揪住那脖子上项圈上的铁链就往外一拉,奴隶立刻就跌出了木箱,全身剧烈地颤动着。
达米塔居高临下的眼神,满是享受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奴隶,身心都感到十分的愉悦。
他轻扯铁链,响起一阵沉默的哗啦声,达米塔问:“这一周的时间里,你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达米塔大人。”奴隶的声音很沙哑,他对于灯光的畏惧让他本能的蜷缩着。
“但我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知错了。”达米塔摇了摇头,想要折磨人的喜好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勾起的笑容使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块,活像恶毒的巫师。
手指间夹着的细长银针闪烁着寒芒。
“啊啊啊——”
谢尔登咬唇,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的二人,灌入耳中的是沙哑的尖叫声。
【城主大人说一不二,没有人能反抗他的话。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惩罚犯罪的人。】
阿密尔说的是真的。
谢尔登松了撬开屋顶木板的铁片,额头贴在冰凉的屋顶上,脑中推算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月亮在他的背后升起,斜斜地挂在东方的天空上。
明明都已经看见那里面的人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被折磨死的吧。
谢尔登耳朵听着屋内的叫声,猛地抬头,飞一样轻巧地跃到了地上,落地时的脚步声恰好与叫声重叠,隐去了暴露的危险。
*
莉娅气冲冲地坐在湖边,一双秀眉皱起,手上抓起一个石头就往湖面上扔,石头在碰到水面上的第一下就迅速地沉了下去,惊起一阵涟漪。
父亲为什么不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呢,她完全不明白。
“砰——砰砰——”
小石块从斜面击出,落在湖面上弹开好几下,一脸郁闷的莉娅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她一转身,就看见了藏在树后的衣摆。
她疾声问:“你是谁。”
“莉娅小姐。”树后的卫兵没有走出来,从树干后露出了一截短短的暗金发梢,“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士兵?”莉娅在意识到对面的人透露出来的身份后,急急地问:“是看守奴隶们的士兵吗,可以告诉我关于奴隶的信息吗?”
从王城长大,前不久才回到巴威雅之城的她想要知道更多、更多的关于奴隶的故事。
“奴隶?生来就是人下人,他们的身上带着不可饶恕的原罪——莉娅小姐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吗。”谢尔登隐没在黑暗中的暗蓝色眼眸像是闪烁着微光。
他想弄清楚被达米塔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内心的想法,是不是,可以被他所利用。
“不是这样的!”莉娅下意识地反驳,之后她默默地收回了前缩的上半身,“虽然大家都那么说,但我,但我至少想要好好对待奴隶们。”
“如果我到时候继承了父亲的城主之位,我一定不会打骂奴隶的——只要他们乖乖听话!”
落下的树叶刚刚好落在谢尔登的面前,谢尔登的视线顺着它从上往下,声音中附带上旁人听不出的漫不经心地敷衍。
“那么莉娅小姐您真的很善良。”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莉娅没听出谢尔登的话中的反意,看起来腼腆地笑笑,她站起来走到谢尔登藏身的树后。
“谢谢你,我感觉和你聊天,心情畅快了一点,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莉娅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即将转移到树后的时候,忽的颈后一痛,瞬间栽进了黑暗中。
“抱歉了,莉娅小姐。”谢尔登接住了被他打晕的莉娅,虽然说着抱歉但并不是出自内心,“巴威雅之城不会由你继承。”
他要获得巴威雅之城的最高权力,去抵御外敌。以及,为菲茨帕特的‘国王’保驾护航。
*
微凉的夜晚,矿区内的奴隶仍然热火朝天地敲打着矿石,像是永远都不会劳累的机器一般。
逐渐地,夜晚的温度上升一点点,之后又上升一点点,等到奴隶们都撑不住抬手擦汗时,才有人看见了那迅猛燃烧起来的一片火光。
一个身上留下火烧痕迹的奴隶立刻跌倒在地,“火!火!”
他的伤痕,是被达米塔推入火中所留下的。
“别偷懒!别说着火了,就算你下一刻被火烧死你也要继续工作!”卫兵高扬的蛇鞭毫不留情地鞭打在烧痕之上。
附近的奴隶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矿石,眼中一片死寂,黯淡无光。
在这弥漫着绝望氛围的奴隶的地狱,他们从来都无法想到别的道路。
从远处就能听见卫兵们的囔叫。
被外面一阵喧哗烦得不行的达米塔操着老大的脾气就往外走,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卫兵,声音尖锐如同铁器的摩擦,“发生了什么事?”
被他抓住的卫兵低着头,声音慌张失措,“大、大人,东面的住宅区起火了。”
达米塔的怒意猛然上窜,他狠狠地揪住卫兵的衣领就往面前拽,卫兵头上的立帽被甩下盖住自己的脸,“起火了就去救啊!不然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干什么的!”
东区的住宅是最讲究的建筑,是城主以及高等的士兵居住的地方,达米塔一听肯定会火冒三丈。
卫兵畏畏缩缩的,犹豫地小声说:“我看见莉娅小姐也往东边去了。”
“你个废物!”达米塔果然更加暴怒,但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发泄自己的怒火,一甩开卫兵的衣领,就急匆匆往东面赶去。
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的士兵接住下滑的立帽,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谢尔登知道他果然没猜错,达米塔对于莉娅的关心是一个足以被利用的重要砝码。
木屋边上的草垛里,面容姣好的少女熟睡着,丝毫不觉外界的动静。
谢尔登带立帽重新绑好,严实地戴在头上,大步一跨就跃进了木屋。
一走进门内,谢尔登鼻间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屋内,坐在桌后的瘦弱少年一头倒在上面,左手摊开,手背上密密麻麻地扎着细长的银针,贯穿手心,死死地钉在桌上。
令人望而生畏。
谢尔登快步走过去,没敢拍他,只是关切地问:“醒一醒,还走得动吗。”
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会被达米塔发泄怒火,施以更严重的私刑的。
奴隶几乎是变作惊弓之鸟,只是外界一点点轻微的声音就把他卒然惊醒,空洞的眼眸缓缓地转移到谢尔登的身上,在看见谢尔登穿着的卫兵制服时骤然弹起。
手掌在巨力的拖动之下后缩,刹那的功夫数根银针就从他的手掌上穿出,摩擦内里娇嫩的肉。
“啊——”沙哑的声音已经喊不出半点声音,瞳孔因为疼痛紧缩。
“我不是士兵,”谢尔登一瞬间就反应出奴隶惊动的原因,右手扯下衣领,锁骨上刻着的奴隶刺青裸露在空气中,“我是来救你的。”
他伸手递过去,眼神温和果断,“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走……”伊布张了张口,茫然无知。
谢尔登没再给他迟钝的机会,强硬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跨去。
伊布目光呆滞,麻木的左手感不到一丝疼痛,他怔愣地看着移动间二人相连的双手,再抬头去看身前那高大的背影。
就好像……是光一样。
*
老者在矿洞内来回踱步,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得当并且绑好绷带,但是他的心里直打鼓。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年老之后居然还有那样的胆量。
先是在东区住宅的附近推下谢尔登提前准备好的巨石,以免有人在大火中死去,过分激怒达米塔城主,然后和谢尔登一起点燃东区的住宅,最终燃起熊熊大火。
阿密尔原本想拒绝谢尔登的计划的。
但是——
“你都会说自己和死人没有区别了,为什么还不敢和我赌上一赌。至少这样等你死后,在地狱见到旧友还有吹嘘的资本。”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双眸,就好像是旧友还活生生地站在他身前,对他伸出共赴地狱的邀请。
几十年前的阿密尔退缩了,背弃了誓言,在巴威雅苟活了下来。但是年老将死的阿密尔不想要做出令他后悔的抉择。
急促的脚步声在矿洞口响起,阿密尔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拖着一个陌生人进来的谢尔登,他赶紧迎上去接过了伤员。
他看见了伊布手上很明显的痕迹,那是达米塔的手笔,沧桑的声音不可置信:“你烧的那场火就是为了救一个人?”
那样一个足以震动整个矿区的火焰,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被困的奴隶。
面对阿密尔的质疑,谢尔登不急不慢,他脱下沾上血迹的白手套,“不是为了救一个人。”
“而是,救下每一个在我眼前被压迫的无辜者。”
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视若无睹。
“你这样是把大家的命都堵在这上面!”阿密尔感到绝望,他按住自己的胸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过于鲁莽了!就和以前一样,只是无谓的牺牲。
“放心吧。”谢尔登安抚性地笑笑,“很快,达米塔就无暇顾及这场大火了。有着更急切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西麦尔的军队,就要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