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曙光

鹿胜联系好之前经常打交道的二道贩子,坐着公共列车从赞城南部郊区跨越几座城市,到首都星最北边的终点站普多。

普多城外与荒原接壤,是离辐射区最近的地方,这儿曾经和荒原一样,焦土满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后来战争越来越多,流民也越来越多,逃到首都星的人虽然安全了,但却不能成为首都星的正式居民,也无法进入安全城市。

于是有人在城市外缘安家,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历经近两百年,便有了现在的无边城。

鹿胜下了列车,整个公共站显得陈旧又破败,冗长的通道里只剩下一盏灯明明灭灭,墙角积攒着泥沙,出站口有几道陈旧的血痕。

一切和两年前几乎没有差别,终点站人不多,住在普多的都是首都星最底层的贫民,大多数人从事低级的体力劳动,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愿走出围墙。

即便围墙外的无边城,是个灯火绚烂的地方。

普多作为边境,出城并不设关卡,但是从外面重新进入首都星安全区,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核查。

这条路鹿胜太熟悉,在他眼里,无边城虽然危险,但却有着不一样的魅力。

穿过窄小的通道,一脚踏出首都星管辖,迎接他的是另一个世界。

满眼弥红灯闪烁,街道窄小而拥挤,穿着暴露的美女站在街角,兜售兴奋类药物的小贩四下打量人群。

这里是无政府区域,没人建设城市,没人管理犯罪,也没人在乎明天的太阳打哪升起。

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首都星的人是无边城最大的收入来源,当然也有很多其他星球的人到这里消遣,除了毒品、武器,这儿能找到一切快乐。

无边城像是个涂了艳红嘴唇的女郎,舔着舌尖,贪婪地望向普多,望向整个安全区。

“鹿老弟!”

鹿胜刚走出几步,就见旁边小巷子跑出个人,正是之前打电话的野哥。

野哥顶着一头白发,身上衣服像彩虹爆炸后泼上去的,花到晃眼,倒是跟街道两边的弥红相得益彰。

鹿胜:“我要的东西找到没?”

野哥笑得嘴角差点咧到耳朵根,忙从口袋里摸出根烟递过去,“找到了,找到了,但说实话,真不好找啊,老弟你眼光高,一般飞行器又瞧不上,我这也是花大价钱收的。”

鹿胜没接他的烟,这帮人不规矩,保不齐下什么药,“先看看货,不好我可不要。”

“包您满意。”

两人穿过几条扭曲的巷子,无边城全是自建房,高的矮的,宽窄胖瘦,全由主家自己决定。有钱的能把楼盖到一百层,没钱的,木板也能搭个窝棚。

在这里,能活下去就是胜利。

野哥今天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他和身边这位鹿先生打过几次交到。

这位帅哥钱多话少,只要东西合他眼,给钱一点不含糊。

“鹿老弟,今儿这货可是我让兄弟从域外弄回来的,据说是之前某个海盗头领的,特别有面子。”

鹿胜挑眉,“干不干净?”

“干净,必须干净。”野哥拍着胸脯打包票,“而且颜色外形已经都改了,开出去谁也不认识。”

鹿胜之前从他这买过几架飞行器,从没出过问题,所以对他还算放心。毕竟,他们俩认识也快七年了。

鹿胜瞥了眼野哥的发顶,“看来这两年你生意做得不错啊,头发都弄这么高调。”

野哥胡乱撸了撸脑袋上的白毛,“这个?你以为是我染的?”

鹿胜懒洋洋“嗯”了一声。

野哥叹了口气,“鹿老弟,你对着光看看,我现在黑眼仁都快变白了。这破地方还是有辐射,呆久了谁都扛不住。”

鹿胜没说话,他对无边城的里的人印象不深,这里经常会换新面孔,没人在乎谁来谁走,留在无边城的人都只不过为了活下去各取所需。

这里外表热烈,但却内心冰冷。

“到了。”野哥走到仓库门边,头顶有盏不大亮的灯,打在他银白发丝上,照出一个高兴到心底的笑。

“您看看这个。”

库房门被拉开,一架银白色飞行器安安静静停在那里,线条流畅,用料考究,把一间破旧的屋子都晃得金碧辉煌。

鹿胜点点头,绕着飞行器走了一圈,“比我之前那个差点,但瞧着还行。”

野哥看出这位金主眼里的喜欢,立刻搓搓手上前,“您看这颜色多正,就配老弟您这种帅哥,开出去钓妹子,那绝对一钓一个准。”

鹿胜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拖长了气息呵笑一声,抬手拍拍机身,“无边城怕是没我能看上眼的。”

野哥忙附和,“那是,鹿老弟长得帅,我是真没见过比你还标致的人。”

“行了少拍马屁,开一圈试试,没问题我就要了。”

野哥带着鹿胜在无边城上空兜了一大圈,飞行器直接停在外面的停放坪。这次野哥没轻宰他,但鹿胜什么也没说,三千万联盟星际币直接从邢澈卡上划了过去。

办完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办。

两人分开,鹿胜转进了条小巷子,向深处走去。

这是无边城最老的一条街道,路面泥泞,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屋,破破旧旧,没有路灯,只有零星一点从屋子里透出的光。

鹿胜走了很远,几乎到巷子尽头才左右瞧瞧,拉开一扇漆面斑驳的木门。

铜风铃哗啦啦轻响,屋子里很昏暗,浓重的雪茄味扑面而来。

鹿胜弓腰走进矮门,向里面喊了声:“神机老头?”

“诶!”几乎是立刻的,屋子里便传来回应,接着一扇门“吱呀”从里面推开,颤颤巍巍走出个老头。

“哟,这不是鹿中校嘛,好久不见,有两年零三个月。”老头鼻梁上架着副眼镜,虽然面容苍老,但目光却炯炯有神,“今儿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

鹿胜笑了笑,“看你身体还不错。”

神机端着个光源摆在又矮又破的茶几上,伸手指指旁边沙发,“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茶就不用了。”鹿胜大喇喇坐在皮沙发上,屁股陷进了一个洞,两条长腿支起老高,“有点东西你帮我看看。”

他说着,掏出那几张从重甲上偷出来的资料,又把邢澈发来的照片一一投在空中。

神机正正眼镜,借着光源仔细看了起来,“这是从哪来的?”

鹿胜翻出几张研究所的照片,还有些烧焦的动物尸体,“我无意间查到了一家研究所,麻烦你老人家帮我看看,他们是研究什么的。”

神机是无边城出名的老学究,据说当年因为触犯了联盟律法被除名,所以才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鹿胜二十岁那年第一次来无边城,因为不懂规矩被一群人围着揍,是神机救了他。

之后两人就成了忘年交,他感觉神机老头和无边城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和他很亲近,像很久前的旧相识。

“我还没问你呢,之前让我化验的基因样本是谁的?”神机眯着眼一张张翻看照片,“不会是你小子自己的吧?”

鹿胜轻笑一声,“没准呢。”

“哟,”他转头看向帅气的青年,“多可惜,这么俊俏的长相遗传不下去喽。”

鹿胜十指交叉,“要不你用我的基因,提取个多能干细胞,再造个精子,然后给我弄个孩子怎么样?”

神机边笑边用手指隔空点了他几下,“你以为弄个孩子那么容易?对实验条件、胚胎发育还有人造子宫都有很严苛的要求,那可不是丢进营养液的克隆人,那是条小生命。”

鹿胜向半空的试验单扬扬下巴,“你看这里的条件怎么样?能弄出小生命吗?”

神机立刻摇头,又看了眼手里的化验单,“他们做不了那么尖端的东西,但他们做的也很特别。”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鹿胜将身子向前倾。

“差不多是三百多年前,域外有个曙光组织,发起了超级人计划。”神机坐进墙角的沙发里,看不清神色。“超级人起初的目的,是通过基因融合,打造出一批赴死战士。”

“他们拥有强健的肌肉,敏感的反应力,强大的精神力等一系列融合基因。通过不断注射特殊激素,使其融合后的基因变为显相,在战争中获得优势。”

“可这项实验失败了,融合后的超级人大多会失去自主意识,很快衰老死去。据传说,当年曙光组织后门尸体堆积如山,而且投入使用的超级人险些颠覆整个社会。”

神机在黑暗中幽幽盯着鹿胜,“你拿过的资料,在左上角印有曙光组织的标致。”

鹿胜心中咯噔一下,他记得那半个太阳的标致,“你的意思是……”

神机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这个基地是做动物基因提取与检测的,这仅仅是打造超级人的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