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之前蒙邱义尚能忍住不出手,此时见人命关天,哪里能够袖手旁观。只见他身子一歪,竟生生给那妇人做了垫子,两人一齐跌在地上。
原本遮掩的假肢就这样露了出来,引得那群元兵哄笑成一团。对着蒙邱义和那妇人指指点点,说着蒙古话。
蒙邱义见那妇人摔在自己身上竟然良久不动,不由侧身查看他情况。初时他为了避嫌,半点不敢低头看她身子,此时见她双目禁闭,仿佛睡着一般,不由奇怪。
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小腹,顿时被插在上面的那柄小刀惊得不轻。他狠狠盯着方才那人,怒道:“你竟然杀了她!”
那人见他生气,笑得更是肆意,粗声粗气道:“我说送你美人,又没说送你活的。再说了,死的也有死的好处……”
说着,他同那群元兵皆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中满是淫1邪下流之意。他们怀里的女子面色就更加惊惶绝望。蒙邱义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充头顶,他的手已经放在腰间,眼见就要抽出缠在腰上的细铁链。
谁知一个沙哑低沉地声音忽然道:“我家主人说,让你们快些醒醒酒回军营去吧,别在外头给你们家将军招惹是非。”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齐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干瘦老者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似乎再看一群蝼蚁。
那些元兵哪里是会听人劝的,他们见这老者穿着一身佣仆衣衫,料定他不过是个下人。再看远处着同样衣衫的仆人正守着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顿时笑出声来。
“老不死的,你家主人是不想活了?竟然敢管他爷爷们做事,你快叫他滚过来让我瞧瞧,他是多大的脸面!”
随行兵士都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老者面色一沉,眼中厉色闪过。只见他十指紧扣,捏住说话那人脖颈,轻轻一扭,那人的头就像只剩皮兜着般,斜斜歪向一边。
笑声一滞,紧接着便是冲天的叫骂声,那几人挥动马鞭驱马前行,想将那老者毙于马下。没成想,对方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几匹马肚子上,右手改掌为拳,狠狠打在几人背心。
顷刻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元兵已死伤大半。其余人根本没了反抗之心,头也不回地跑了。老者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拍了拍袖子,回到马车旁恭恭敬敬地复命。
“主人,那些人对您出言不逊,小的一时没忍住便出手了。”
马车里坐着个面上微须的中年人,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元兵尸体,冷冷道:“就是这些糊涂虫坏了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他们该死。”
说完,他朝老者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
此时的蒙邱义正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方才那老者的武功,他可谓非常熟悉,同当初追杀他和阿眉的那人根本就是一个路数。他忽地抬头望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神情渐渐冰冷起来。
刘大哥,害你的凶手,我终于是找到了!
车轮滚滚,最终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拉克申门前停下。那枯瘦老者拿着信物前去叫门,不多时,几个仆人便将大门打开,拉克申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汝阳王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汝阳王只瞧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大步往里头走去。拉克申笑容微苦,耷拉着眉毛跟了上去。
蒙邱义藏身在小巷的暗处,将大门前的情景尽收眼底。他听拉克申叫那人汝阳王,心头一震,还不待他多想,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原来是只瘸腿老鼠跟在后边……”来人正是汝阳王身边另一个佣仆,头发上已秃了大半,只零星几棵头发还顽强地待着。望着蒙邱义的目光冰冷又残忍,就像秃鹰看到了腐肉……
“蒙叔叔?”阿眉回到院中,发现平日很少出门的蒙邱义竟然不在,连那只本该回来搬救兵的猴子也没有身影。
阿眉眉头微微一蹙,转身朝外边在树上蹦跳玩耍的几只麻雀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屋里住的人,还有那只猴子去了哪?”
那几只麻雀见她捧了些稻米来问,顿时叽叽喳喳飞下来啄。阿眉手心一合,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一条腿的人去了东街!”
另一只麻雀见伙伴得了稻米,也忙道:“那个红屁股的猢狲跟我爹爹的兄弟的媳妇们打听消息,然后就去东街找那个一条腿的人了!”
阿眉被它们复杂的形容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蒙叔叔出门了,小猴子回来没找到人便跟了出去。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想了想,便出门往东街寻去。
东街的人对于下午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那几个被抛下的妇人披着蒙邱义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哭了许久。终是在好心人的七拼八凑下,得了些看大夫的钱。
阿眉听着商户们心有余悸的讨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蒙叔叔既然没有受什么伤,他为何没有回去,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一路装作采买货物,将东街找了个遍,却始终没寻到蒙邱义身影。她转头见街旁一株大树上立着几只鸟,心中大喜,将方才假装采买时购入的几个果子放在手中,作喂鸟状。
旁人路过见她拿那些好果子喂鸟,不禁大摇其头,感叹这书生委实浪费。那些鸟儿可不管真么多,见有果子吃,便试探着靠了过来。
“这果子不错,比前天砸我的那个好多了!”
“就是就是……上次那人给我的都没有多少肉了,啄得鸟的嘴都痛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听我爹说,他们这些两只脚的家伙可坏了,还会把我们捉回去关着。”
“两只脚?我们好像也是两只脚!”
“谁说的,我们是四只!”说这话的鸟儿还扇了扇自己的翅膀,表示这也算两只。
“不对不对,脚是要放在地上的才是脚,否则人也是四只脚了!”两只鸟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
若不是阿眉此刻心里着急,她大概能笑出声来。只是此时情况不对,阿眉还有求于它们,只得忙压低声音道:“你们别吵,再吵我就把这果子收走了!”
那两只鸟儿同时停下,黄豆大的眼睛惊悚地盯着她,试探地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阿眉点点头,继续道:“我请你们吃果子,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待她说完,那两只鸟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它们说的能听懂我们话的人类呀!你家那个红屁股毛猴子还经常抢我们的果子,我下次一定啄瞎它的眼睛。”
和动物交流就是有这点麻烦,它们不像人类那样有逻辑,经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小猴子和猴王那般交流起来没太大障碍的动物,几乎是凤毛麟角。
再阿眉多给几个果子的许诺下,那两只鸟好不容易才说了它们看到的事。知道蒙邱义似乎是跟在一辆马车后面,往城北方向去了。
日已西斜,漫天霞光将天空染成了红色,仿佛人的血。
蒙邱义左手手臂直直垂下,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不停拍打着腰间。他身后有四十余岁的男子,始终紧紧跟着。
他不能回去,不能给阿眉带去危险。这般想着,他便尽力往相反方向跑,希望能跑得更远些……
谁知,前面竟然是茫茫江水,蒙邱义已逃到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