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当机立断,脚下一动,踢中一枚石子打在静心身上。才刚醒来不久还有些迷糊的静心又昏死过去。
“要杀了她吗?”杨逍如是问道。
今日被静心瞧见他们在一处,若是不杀了对方,只怕要不了多久,灭绝就能知道阿眉同明教的杨逍有过来往。以她的性子,只怕非将阿眉杀了不可。
可若是杀了静心,也就意味着阿眉已经背叛了峨眉。哪怕她一时还能在峨眉待下去,这件事也会成为永远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小心秘密被人发现。
无论她如何选择,最后都会遂了杨逍的意,所以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多言。
阿眉望着静心于昏迷中尤自皱着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决定还未出口,忽听杨逍低声道:“有人来了!”
杨逍携阿眉几步奔至十几丈外的大树后,静静观察来人。竟然是崆峒派五老和他们门下弟子,数十人皆行色匆匆面有尘色,料想定是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而来。
“你的决定做好了吗,若是等他们将人带回去,你可就没得选了……”杨逍环住她的腰,望着正在人堆中翻找的崆峒五老,神色淡然地道。
阿眉瞧了一眼远处已经发现峨眉弟子的那群人,怅然笑道:“算了,有些事或迟或早总是瞒不住的,又何必再牵连他人。”
回到中原后,阿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金刀纪家去了一封长信。信中内容杨逍不得而知,只是那封信去后,这丫头好像就歇了回峨眉的心思。
“屠龙刀如今不知所踪,你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明教,待学些本领后再出来寻不迟。”杨逍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过拉她入明教的想法,甚至打算待她入教,便将毕身所学传授给她。
“杨左使,为什么是我呢?我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以我现在的年纪,早就错过了学武的最好时机。就算勉强拜得名师,只怕也难出高徒。你……大可另寻他人……”
阿眉望着他,眼神悠远,好似奔流的江水望不到尽头。杨逍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妙龄少女,而是一位经历过世事变迁的老人。
“其他人……没你瞧着顺眼……”杨逍回过神,嘴角又挂起戏谑的笑,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在他心中,他也不禁问自己,当真只是因为这个?
好在阿眉并没有追问,而是清浅一笑,道:“阿眉谢过杨左使厚爱,只是我生来便没什么追求,只想做个普通人。江湖于我而言太过复杂,我并无涉足之意。这些日子多蒙你照顾,他日若有需要我之处,杨左使尽管吩咐。”
她既然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就算脾气再好的人,被同一人三番四次的拒绝,也会心中不悦。更何况杨逍自己心中也存了许多迷惘,是以初到临安府,杨逍便以教中有事离开了。
另一头,王盘山上发生之事已传得天下皆知。当日在场的人,大多都受了极重的内伤,除了天鹰教的白龟寿和峨眉的静心,其他人醒来后都一副痴傻模样。
据静心所说,扬刀大会上,屠龙刀被金毛狮王谢逊所夺,至于一直没找到的武当五侠张翠山和天鹰教紫薇堂堂主殷素素,她却不知其下落。
武当众人见此情景,只得拜别灭绝师太,回去告诉张三丰这个噩耗。待各门各派人都散尽,静心忽地叫住了灭绝师太。
“师父……”
见她面上犹豫,神情为难,灭绝不由得皱眉喝道:“你还有何事隐瞒!”
被她这么一吓,静心哪里还敢犹豫,咬咬牙艰难道:“弟子在王盘山时曾清醒过一次,似乎……似乎见到了……阿眉。”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说起来就简单许多。
“当时弟子受伤不轻,迷迷糊糊醒来,就见阿眉蹲在弟子身边。她……她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我当时不过清醒一会儿又昏了过去,所以……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就愈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灭绝的脸色。无论这事因何而起,只怕阿眉那丫头都会有苦头吃了,所以方才她再三犹豫,就是怕万一她看错了,会害了那丫头。
果然,灭绝师太一听这话,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你知不知道,阿眉那丫头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
静心有两月没回,听到这消息不由大吃一惊,抬头望向灭绝。只见她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边,眼中满是冰寒之意,骇得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听灭绝师太接着道:“晓芙往武当山送完贺礼,那丫头便没了踪影。”
“或许阿眉是遇上了坏人,将她掳走了也不一定……可惜我当日已昏昏沉沉,沒瞧得清楚。”阿眉在峨眉这七年,同峨眉上下关系都不错,是以灭绝盛怒之下,静心仍为她辩解两句。
听得她如此说情,灭绝脸色终是缓和了些。阿眉那丫头不会武功,被别人胁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令她想不通的是,阿眉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那些江湖中人就算要对付峨眉,也不该选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丫头。
心中疑虑重重,灭绝师太便下令让峨眉弟子暗中打听阿眉的消息,对外只道是担忧她的安危,半点没透露今日之事。
而江湖中,关于屠龙刀被谢逊夺走的消息,也慢慢传开。一时间,江湖武林乱像纷繁,各门各派同天鹰教明教之间的冲突也愈演愈烈。
近些日子,来医馆买伤药治伤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大夫,麻烦给我抓些药,这是方子。”一浓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手执一张方子送到药童面前,沉声道。
“不敢不敢,我只跟于大夫学了些药理,还当不得您……一声‘大夫’。”那药童一抬头,见来人执剑拧眉面色沉重,声音不由得就小了许多,似乎被吓了一跳。
来人见这药童约莫十八九岁,却面色蜡黄身材纤瘦,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温声道:“小兄弟莫怕,我只是开些治伤的药,并无恶意。”
大概是见他好声好气同自己说话,那药童终是不那么怕了,接过药方细声细气地道:“大侠且等等,我这就给你抓药。”
说完,他只将那方子瞧了一眼,便准确地在身后那巨大的药柜中翻找药材。
这方子上共有二十种药材,那药童按照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的顺序依次翻找。所拿所取仿佛有人从旁指点,不曾有半刻停顿。
来人暗暗心惊,没想到这小小医馆中的一个药童,竟也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多时,药童包好了药材,见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这柜子里的药材我天天整理,都已熟记在心。大侠你放心,我不会给您抓错药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你动作迅速,有些吃惊罢了。”那人忙摆手解释道。见他夸自己,那药童抿嘴笑了笑,将药包递了过去,没再说话。
付了银子准备出门时,那人蓦地瞥见一只猴子端坐在医馆的角落,抱着一个木臼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药。
它只比捣药的研钵高了些许,所以抱着木臼的样子颇为滑稽,一双机灵灵的眼睛此刻还哀怨地望着药童的方向,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猴为什么要做这个,我要出去玩。那些药又不是猴故意弄撒的,都是那只死鸟臭鸟来啄猴,猴才不小心踩翻了……臭阿眉,笨阿眉,我要回峨眉山,我不跟你好了!”
好在那人听不懂猴语,不知这猴子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它一脸委屈的样子,总不由得想到一年多前于蜀中船上遇见的那只猴子。
“这是……”他指着那猴子,疑惑地问药童。
“这是于大夫在外头捡回来的,见它同人很亲近,便养在医馆里。”药童趁他不注意,悄悄瞪了那猴子一眼,示意它不要捣乱。那猴子看懂了他的意思,猛地将身子转了个圈用屁股对着他们,假装没看见。
猴精猴精,天下猴子何其多,哪个不是这般机灵古怪模样。那人不由失笑,暗道自己真是被六哥的伤弄得草木皆兵,见了只猴子都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想起六哥的伤,他也不再停留,同那药童告辞后,便快步朝东街走去。直到那人没了踪影,药童才兀自舒了口气,走到小猴子面前戳了戳它的脑袋。
“你这家伙差点就害我露馅,竟然还好骂我,小心晚上我扣你的花生!”原来这药童不是别人,正是阿眉。
一年前,她同杨逍分道扬镳后,便用药将自己的皮肤改得蜡黄,再换上一身男装,活脱脱一个病弱少年模样。
她本就通些医理,于毒药更是有所心得。凭着这本事,阿眉很快就在离天鹰教不远的一家医馆寻了个药童的工作。
每日,除了跟于大夫学些治病救人的本领,她还不着痕迹地打听起屠龙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