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街是富户高官的住处区,与东街的烂棚破帐不同,这里清一色的高宅大院,白墙黑瓦,朱门铜环,尽显气派,也和东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翼家则在西街里最繁华的一带,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上头一张金匾刻着明?晃晃两个大字——张府
白珠得了诸葛亮的消息,知道今夜戌时张翼会从?花楼里喝酒回来,提前在张家前面一条必经的窄巷里等?候
等?到?了戌时三刻,果然一顶青幔金顶的八人抬轿子出现在这条巷子口里,那张翼也算是个警惕之人,怕也是知道自己干了不少?缺德事,唯恐又仇家上来寻仇,找了几个精壮的家丁护卫随时跟在自己身?边
轿中?张翼喝了不少?酒,半醉半醒的正依偎在女子的软香上,张翼见快到?家门口了,索性先解了自己身?上的腰带,只待一到?家就将人抱回床上
正浸在温柔乡里的张翼突然发现轿子停了下来,外头的护卫听?到?轿内的动静,不敢打扰好事,只隔着青幔道:“老爷,有人挡路”
张翼如今都解了腰带,不便出来,又恼恨被耽搁了好事,问道:“是谁呀!”
只是这一声问出,再也没有人答他,外头是一片死?寂,他以为是护卫不回话,踹了一脚轿子骂道:“爷问你们是谁在挡路呢!都死?了吗?”
轿子抖了一抖,仍旧是没人回话,张翼这才觉得事情不妙,酒醒了大半,丢下怀中?的女子,悄悄掀开车帘,也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寒意?侵上了整个后?脊
不看不知道,一看入眼的是满地的尸首,他拽着裤子上的腰带,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怎么会..怎么会..刚刚没有打斗声啊...怎么回事...”
张翼才想转头跑出去,一个黑布袋就套在了他头上,白珠往他脖子后?一敲,人就瞬间晕了过去
“啊!”
那轿中?的女子衣衫半露,见到?满地的尸首和扛着黑布袋的白珠,尖叫起来
白珠没想到?轿子里还?有一个,叹了口气,只能打晕一起扛走了
第二天满身?伤痕,还?断了一只腿的张翼被扒光了吊在张家门口,身?上用血划了几个大字‘奸商卖米,价高得几?’
米商张翼被不知名的人夜半抗走打了一身?伤,还?全身?□□挂在自家门口,这事一时间闹得长安城内是沸沸扬扬
不过张翼本来人缘又不怎么好,听?说这事的人都有一句‘罪有应得’,长安城米商就他一家,几乎是个土霸王,民?以食为天,在评头谈足的人中?,上到?高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哪个不吃米过活?他一下子太高了米价,本来就够招人恨的了
但是从?来官商勾结,张翼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拔高米价,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的,一般的官员大户又不敢轻易得罪了,左不过是进嘴的米贵了些,只当多做了几道珍馐稀品,忍痛掏了腰包
结果此番有侠义之人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长安城上下无不拍手叫好的,只差这个侠义勇士若是站出来,都恨不得给他立祀戴生牌
张翼躺在家中?那九尺宽的大床上,有美貌婢女正在往他嘴里送着汤药,他的正妻鲁氏泪眼相看,底下一众夫人侍妾都跪着呜呜咽咽的
张翼听?的心烦,扬手打翻了那汤药,怒吼道:“哭哭哭!哭什么哭!爷我还?没死?呢,一个二个都这么急着哭丧!”
这一声吼地底下夫人侍妾都不敢再哭,鲁氏替他擦去身?上的汤药汁水道:“夫君莫要动怒,她们也只是伤心,万万没有诅咒夫君的意?思”
张翼看着被才被接上的左腿,反手就是给了鲁氏一个巴掌:“还?不领着她们滚出去,只会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再去把六姐和十三姐叫过来”
鲁氏生生挨了这一巴掌,也不敢言语,只能含泪捂着红肿的脸,把这些侍妾都带了下去
不过半日的功夫,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都身?着华裳匆匆赶回了张家
二人一见躺在床上,浑身?伤痕,还?被吊着腿的张翼,只觉得心肝肉都被生生剜走了一块,哭着道:“我的翼弟呀,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那三十多岁的妇人就是张家六小姐,二十多岁的是张家十三小姐,二人一个嫁给了侍中?孙奕为正妻,一个嫁给了北中?郎将钱夏□□妾,是张家最有出息混的最好的两个人了
张翼见她们也哭,更添心烦:“姐姐别哭了,鲁氏那个蠢货带着一群人刚来哭过,怎么你们也要哭”
十三小姐止住了哭声,道:“我早同你说了,你那个正妻鲁氏不是什么好的,你当初贪她美貌,非要把她娶回家”
六小姐拉住了她,示意?不要多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翼弟,你告诉六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六姐定会让他百倍十倍的偿还?回来!”
张翼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不顾手肘骨折,拽住六小姐的衣服道:“六姐,我也不知道是谁,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十三小姐皱眉看着他一身?伤痕道:“他都把你达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会没看见?”
张翼吞了两口唾沫,将昨晚的情形和她们说了:“是真?的没看见!昨天晚上我约了人去花楼喝酒,又搂了个花娘回来,结果还?没走到?门口,轿子突然就停住了,护卫说有人挡道了,我就问是谁,可等?我发问,就再也没有人回答我了,我出了轿子,发现他们全都死?了!后?来我突然被一个黑布袋给罩住了,后?颈一痛,就昏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扒光了吊在门口,身?上到?处都是伤,痛死?我了!”
十三小姐满脸的不可置信,手贴了贴他额面:“翼弟,你别是酒吃多了还?没醒过来,在胡说八道吧,你身?边跟着十几个家丁护卫,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死?了,你还?没有察觉?”
张翼脸上发白道:“是真?真?的!那护卫才和我说有人挡道,我问是谁,就再也没有人搭话了,他们都一下子死?了!”
六小姐到?底年长,处事不惊,她眉头深锁道:“按照翼弟的说法,这个劫持翼弟的人应该是个武功高强之人,所以才能在瞬间悄无声息杀了十几个护卫,翼弟,你近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张翼可劲儿的摇头:“我没有..”他才开口又想起来,将身?上的衣衫脱了,在他胸膛上刻着奸商卖米,价高得几?’八个大字
“是不是因为粮价?是不是东街那些穷酸鬼?”
六小姐看着一阵心惊胆战,又是心疼,那被子掩盖住了他身?上的血字:“不太可能,有着这么一身?好武艺,怎么可能会屈居在东街那种地方,我估摸着是有人专门请了人来对付你,毕竟提高粮价,那些官户们都掏了不少?钱,难免心中?有恨,你最近小心一点”
一听?到?可能是官户请人来害自己,张翼梗着脖子红着脸道:“提高粮价这事我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但凡有关联的哪家不是都送了钱过去?粮价虽提高了,但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又不是吃不起,干嘛这么把我往死?里整”
十三小姐看着从?小被疼爱的弟弟如今成了这个模样,恨从?心中?来,咬牙切齿道:“翼弟你放心,这事姐姐回去就和将军说,让他替你做主!”
六小姐也连连点头:“侍中?那边我也会和他说,这事必定不叫你受委屈!”
闭月楼角楼
白珠看着眼前这个惊恐未定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稍微靠近一点点,那女子就像看到?豺狼虎豹一般拼命往后?缩,到?最后?白珠被她弄烦了,把手里的饭菜掼在地上,没好气道:“你爱吃不吃!”
那女子死?死?咬住下唇,蜷缩在一角,身?上还?裹着衣不蔽体的轻纱,姿容娇艳,行止风流,不难看住是个风尘之人
阿谭领着邢春棠前来寻白珠,白珠正倚着门槛和那个女子大眼瞪小眼。
邢春棠道:“今天一天的时间,整个长安城都传疯了这件事,乡主接下来作?何打算?”
白珠懒懒散散的,打了那姓张的半宿,都没睡好
“看他调不调米价,不调的话就继续打,打到?他调为止,对了,你看着怎么安置这个女子吧,我昨夜顺带捎回来的,怕她走漏了风声”
邢春棠朝她身?后?那个女子看过去,越看眉皱的越更深,直到?一丝光亮透过窗打在她脸上,她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阿蕙?”
那角落里的女子一愣,抬了头,与邢春棠四目相对时,沙哑着声音道:“嫂子?”
“果然是你!”
邢春棠欢喜的将她拥住,又看了一眼她现在的装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强忍着泪道:“好妹妹,你不是嫁到?宋家去了吗,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模样?”
阿蕙听?她一问,伤心落泪:“那宋家人就不是个东西,隔年哥哥没了,嫂子家里又出了事,宋家欺我无爹娘兄嫂,就将我卖给了人牙子,后?来我又辗转被卖到?了长安的花楼,已经是有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