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们第一天报到,大家几乎都是陌生的存在,也不外乎有几个相熟的同学,就好像蓝遇和苏颜那样。
进到教室,没有太过嘈杂地喧闹声,也不免有几闻低低的窍语,大多是为了自己找到相熟的人而感到高兴。
高中虽说以学习为主,但同学之间的关系也非常重要,总会以几个小群体的形式展现。这时如果有自己信得过的队友在,那未来三年,也会比较安心,不用为了友谊的小船而感到苦恼。
不过蓝遇却是郁闷,因为她和苏颜从小到大,一见面没两句话就呛声,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共同语言,有她在,还不如不在,可能未来三年蓝遇,或是苏颜有一个人会被对方活活气死。
她按照黑板上的座位图,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心里正在默默郁闷时,便见任青染两眼红肿地走了进来。
蓝遇彼时还在心里讥笑:这是几岁了,上高中了竟然还哭,不会是想妈妈了吧。
光心里这样想还不够表达出她的喜悦,竟然自己捂着脸肩膀抽动起来。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在任青染后面也走了进来,她一身职业的套裙,胸脯挺的笔直,掖下还夹着几本书,这副模样,不是班主任又是谁?
只是这位班主任一进来就先问道,“各位同学,我们班上的任青染同学刚才来找我,说她丢了一枚指环,这枚指环对她很重要,如果有捡到的同学,请务必还给她,”说完,又对任青染友好地教育道,“高中生是不允许佩戴饰品上学的,所以这重贵重之物,以后就不要带到学校里来了。”
任青染低垂着头点了下,“我知道了。”
蓝遇眨巴了两下眼,指环?真是太巧了,她刚才在学校的走廊里正好捡到了一枚指环,淡青色的,透体却散发着银色的光。
蓝遇有劣根性,但她的本性却不坏,像拾金不昧这种事,她不稀罕,但若真是捡到了极其贵重的东西,也不会自己揣进口袋里。
她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枚指环,目光一瞥间,好像又看到了一抹银色的光晕。她二话不说,将指环拍到了任青染的书桌上,“看看是不是这个?”
任青染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把将那指环抓了起来,“没错,就是我的指环,”她抬头满眼感激道,“真是谢谢你。”
任青染一头短俏的头发,像个假小子一样,不以为意地甩了甩头道,“小意思。”
多年后,蓝遇才想到,当时任青染拿着那枚指环时,看她的表情有多么复杂,但年少不知情滋味,心相付情相随。
蓝遇心大,什么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蒙头大睡一场,转头就能忘了得一干二净。如果连这种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任青染都记得了三年,蓝遇还真是觉得小题大做了。
回忆完了这一段,蓝遇也终于吐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那件事,都说了小意思,你该不会,记了三年吧?”
任青染脸上挂了几丝绯红,羞赧地点了点头,“那枚指环对我很重要,你捡到了它,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咳咳咳……”蓝遇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急忙阻止,“别,再说下去,你就该说以身相许了。”
两个人的神色都冻结了一会儿,然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年枯枝树下的少女,脚踩着凛凛地火浪,像踏火而来的风火轮,热烈却也勇敢。两个花季少女的相识相知相许也不过一片枫叶掉落的时间,再转头,枫叶已落几回,人也殇过几许。
蓝遇和任青染并肩从枫叶上走出校园,其间,任青染总是向左向右地拉着蓝遇,专捡枫叶之间的空隙来走。
蓝遇觉得麻烦,可看见任青染笑得开心,她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朋友,小学时的同学都已各奔了东西。初中时的同学也都音沉信断,大抵上都愿意和好学生来往,没人愿意和蓝遇这样的劣质生来往。
她还记得初中时一个要好的同学,蓝遇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看。她被人欺负时,蓝遇替她出头,她作业写不完时,蓝遇就替她写。
可当有一天,她听到那个同学的妈妈指着她的脑袋恶狠狠道,“以后别跟蓝遇走这么近,她就是个不良少女,小心把你也带坏了。”
蓝遇的心里如泼下了三尺寒浆,从头凉到了脚,从此萧郎是路人。那同学在初中毕业时,还把蓝遇赌在了学校门外,质问她为什么与自己渐行渐远。
蓝遇支吾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你不会打架。”
结果,那女同学哭得极委屈,好像个弃妇那样,还说她是个骗子,以后果然和她断了联系。蓝遇还百思不得其解了很久,她怎么就是个骗子了?
蒙头大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将这个同学忘得七七八八。她从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感受,但此刻她却为了任青染的心情而感到愉悦,好像比她自己开心还重要。
过马路时,蓝遇想的太过入神,一辆疾驰的大卡车狂按喇叭,任青染情急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拉,那辆车子咆哮而过,蓝遇险险躲了过去。
她靠了一声,“赶着去投胎呀……”
任青染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蓝遇,其实你挺聪明的,若不然我帮你补补课吧?”
能交到任青染这个朋友,蓝遇还是挺开心的,但补课这种事,她就当真不来电了。
从前老师布置给她补课的几任优异生,都让蓝遇几句‘龟孙子’给轰走了,连哭带告状地向老师痛陈了她的劣迹。
干脆连老师都放弃了蓝遇,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谢敬不敏道,“还是算了,我是块朽木,朽木懂不懂?朽木不可雕。”
任青染神色一扬,眉稍一挑,有一股浅淡的傲气,“那是因为给你补习的人不是我……”她举着两人相握的双手,对蓝遇调皮地笑了笑。
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蓝遇还是有一瞬间的恍神。她的笑容是美,是那种明明不识人间烟火,却偏要飞蛾扑火的壮美。蓝遇由衷地感到钦佩,思量片刻,打击道,“我怕自己把你给气死……”
任青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出了一个事实,“你打架捣蛋不过都是故意的,别人越说你不好,你就越要自暴自弃,老师越是要帮你,你就会反抗地越激烈。其实你不是真的想这样,只是没有一个真正能走进你心里的人…..”
这话还真是说到蓝遇的心尖里了,从小到大,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她也不想去在意别人的感受。那些不被关注地漠视,让她变本加厉地走向极端。
任青染又说道,“蓝遇,相信我,我会走进你心里去的,你也会一直留在我的心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任青染说这话的时候,蓝遇的心里真的把她的声貌都融了进去,好像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她的样子,挥之不去。
蓝遇妥协了,打算为了任青染,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不想传出去任青染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和一个不良少女做朋友。
为了任青染,蓝遇拼了。
从上课睡觉到聚精会神,从不写作业到一字不落,从打架骂人到修身养性,蓝遇在高中的最后一年,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只是无奈,模似考的前一晚,还是斗不过老天爷,居然发了一场高烧,晕得她别说看书,就连拿书的力气都没有。
结果第二天考试时,立志一飞冲天的蓝遇还是折了翼,还要靠任青染才能蒙混过关。
但考试完的篮球比赛,蓝遇却像打了鸡血一样,看不出半分发着烧的痕迹,在篮球场上骁勇地像一头雌狮。几次连杀,把另一队打得节节败退,连连摇头,大家纷纷道,“在A中,千万别遇到了遇姐,半路遇上她,那是要挨揍。篮球场上遇到她,那是要挨打……”
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到了蓝遇这儿,则是学习场上失利,篮球场上得意。体育成绩一向名列前茅的蓝遇,在体育老师眼里就是优等生,其他的老师谁敢动她一下,体育老师就亮出自己的六块肌。
蓝遇在场上奋力拼杀时,一向是心无旁骛,但自从任青染站到了观赛的队伍里后,她的目光总是在骁勇时留出一丝柔情望向她。
看到那个貌若天仙,烂若艳阳的女孩子,蓝遇总是在将她捧在心尖上,哪怕在高声的欢呼中有人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蓝遇都会走过去把那人扒拉开。
以至,任青染在观赛的队伍里一站,大家都纷沓站出一块空地给她,皆言,“任青染现在是蓝遇的女人,有她罩着……”
也有人劝任青染道,“你为什么会和蓝遇做朋友呢?岂不是自毁前途……”
任青染不会呛声,装傻充愣道,“啊?”
那人又劝,“跟蓝遇做朋友,等于被贴上了不良少女的标签,你不知道有多少老师、同学都大跌了眼镜,认为你被蓝遇那个了……”
任青染貌似笑了下,“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你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吗?”
任青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