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高中穿的校服,她不会认错。
A中的校服,蓝遇常常觉得是奔丧时才会穿的,好好的一件白色短袖T恤,领口处偏偏有一圈黑色的边儿。而下面的短裤更是夸张,黑色的短裤前面的裤腰处有一朵白牡丹的图案。这一身黑白搭配,不是奔丧是什么。
蓝遇每天穿校服时,都要念叨几遍,“大罗神仙莫见怪,牛鬼舌神靠边踹。”真怕招鬼。
以至蓝遇别出心裁,在下面的白牡丹上用喷绘喷了一点红色的蕊,这样她看着就舒服多了。
如果老师问起来,她就大咧咧地说自己来大姨妈蹭到了,把老师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
她不会看错,这件校服就是她那件,短裤上的蕊就像一只恶魔的眼睛,从门缝儿里就瞄上了她。
蓝遇记得当年醒来时她就找不到那件校服了,后来又买了一件,原来这件一直被任青染藏了起来。
她拉开门,一眼望去,里面就是一个小仓库,干净整洁地堆放着许多小塑料盒子,她依次打开,里面装的都是她从前用过的东西。
有水瓶,有碗,有被褥,还有几件带血的衣服,另一个文件夹里,放着她上学时考试的卷子……
那段回忆是蓝遇最开心的日子,上面红色水笔打上的‘100’下笔都不够有神,可见老师在写这三个数字时非常的犹豫。
可不是,那是蓝遇抄任青染的卷子得来的分数,而且她还是心甘情愿让蓝遇抄的。
蓝遇的眼睛湿润了,一件件拿起那些东西,童年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即使后来经历了她人生中最悲壮最痛苦的回忆,她都不曾后悔认识过任青染。
在文件夹的最下面一层,有一张照片,上面是蓝遇打篮球时英姿飒爽的样子。她皱了下眉,因为她记得这场篮球比赛应该是她刚上高一的时候,而那个时候,蓝遇和任青染虽然同班,但任青染是个众人追捧的小仙女,也是老师眼中的卓越学生。
蓝遇自己不好好学习,却不会去干扰好学生,她秉持着‘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良好情操,坚绝和卓越生划清界线。
那时候她是不和任青染讲话的,高中三年,只有最后高三那年,她们才算开始正式认识。
为什么任青染会有她高一时的照片?
她很坏心地拿走了那张照片,登登登下了楼。任青染正好穿着围裙端着盘子走了出来,一眼望去,有点家庭主妇的味道了。
蓝遇想,嗯,不错,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培养一下。
任青染没有看见她手里拿的照片,还亲热地端着盘子给她看,“红烧狮子头,来尝尝味道。”
蓝遇把手背在身后,站到餐桌前时,低头一看那菜色,顿时口水都快流了下来。且不提味道,这色泽,金黄饱满,上面浇了一层暗红的酱汁,还滋滋地冒着一层薄油……蓝遇舔了舔唇,抬头看了眼任青染水泽的红唇,这个样子真是诱人犯罪。
任青染没徐意她这个恶心的动作,还将筷子递给了她,“尝尝吧。”
蓝遇没拿筷子,反将照片拍到了桌子上,干脆沉重的一声响后,蓝遇看见任青染张大了嘴,双颊微有些薄红。
她心花怒放,故意逗她道,“任青染,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会有我高一时的照片?”
任青染抬头纠结地看她一眼,蓝遇毫不矜持地指出,“你说,你是不是一直暗恋我?”
任青染的嘴角似乎是抽了一下,但表情由惊讶转为了黯淡,她吞吐道,“这,这,这不是我照的……”
“哈,你还想狡辩?”蓝遇不气反笑,“是不是要我教训一下你,才肯乖乖说实话?”
任青染往后躲了一步,却被蓝遇一把抓住了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蓝遇身高172,在女生中个子算是略高,而任青染没有发育好,个子只有160,其实也不算矮了,但在蓝遇面前,还是小鸟依人一枚。
“蓝遇,你听我说……”任青染一向爱讲道理,可蓝遇不管这套,她伸手扯去了任青染的围裙,露出了里面一件宽大的T恤。
任青染之所以是A大的校花,人称任大美女,不止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身材非常火辣。
不像蓝遇,板平的身材,罩杯只有A。而任青染至少是个D。
蓝遇眼睛散发着像黄鼠狼一样的光芒,她舔了下唇,目光直直地盯在了任青染的身上。任青染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急道,“蓝遇,你听我解释……”
美色当前,蓝遇怎敢听她解释,就着身后的餐桌,一把将她压在了上面。
任青染的T恤从肩膀处滑下来一角,顿时,蓝遇看中的浅瞳色变成了深瞳色。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紧越瞳色越深,在任青染的手臂上,有一圈疤痕,像绳子一样绕了她的手臂一圈。
那疤痕十分醒目,却并不丑陋,因为形状十分平滑,比绳子还要圆顺,就像刻意修剪过的一样,如果颜色不是肉色,蓝遇真的会认为,那是一条绳子。
任青染快速推开了她,把自己的T恤向上挑了挑,垂着眸道,“我受伤了……”
“受伤了?”蓝遇一把又扯下了任青染的T恤,势必要看个仔细。
任青染拦不住她,也就由她看个够。
蓝遇的唇落在那道疤痕上,那疤痕这样深,绝不是普通的伤造成的。她在想,是不是十年前惊沙掠海一战后,她也受了伤。
蓝遇心疼,如果当时她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哄她,有可能会一直抱着,给她唱歌,讲故事。
任青染不爱撒娇,跟她爸妈哥哥都没撒过娇,唯独面对她时,总爱做些撒娇的小动作,她说这叫以柔克刚。
“蓝遇,别哭,真的不疼了,你如果哭,我会更加疼的。”任青染抱着了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
蓝遇笑道,“对,不会疼了,以后有我,你负责貌美如仙,我负责护你周全。”
任青染也笑了,“你知道吗?我也想要护你周全……”
蓝遇听见自己心里崩的一声,流出了一股股的暖流,顺着心尖涌上了眼眶。
而她心里的声音刚落,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崩地巨响——
蓝遇和任青染此时姿势十分尴尬,可卷进来的人居然还是......宫曲。
蓝遇感觉眼前冒了一串的金星,马上从任青染身上跳了起来,立正站好,结巴地喊道,“宫,宫宫宫曲阿姨。”
她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刚想和任青染温存一下,居然还被她妈闯破了。就好像未成年人偷情被父母撞见了一样,心惊、胆战完胜尴尬、难堪。
宫曲神情恍惚,根本没注意到她们的姿势问题,直直走到蓝遇面前,全身都在轻颤,双目有三分恨意,七分无助。
就在蓝遇认为自己这次要玩完了,一定被宫曲以调戏她女儿的罪名赶出去时,宫曲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
蓝遇身体一僵,听见宫曲抖着声音问她,“蓝遇,你告诉阿姨,薛清介言到底在哪里?”
蓝遇......
蓝遇,“......阿姨,我,我我我真不知道。”
宫曲迷离且带着希望的目光一下子全部扑灭了,她的双手从蓝遇肩上缓缓落下,头也随之一并垂了下来,“薛清介言是我唯一的希望,他到底在哪儿?”
任青染拉住宫曲的手,满眼是泪,“妈,您明知道爸爸的失踪跟薛清介言没有关系......”
宫曲挺起了头,毫不硬气地怼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任青染叹了口气,“蓝遇不知道薛清介言在哪里,您问她也没用......”
“对,她不知道,她的确不应该知道。”宫曲身心疲累,任青染扶着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顺便对蓝遇使了个眼色。
蓝遇僵直的身体收到任青染的信号,愣愣中马上过来献殷勤道,“阿姨,您渴不渴,我给您倒杯水......您累不累,我帮您捶捶背?”
宫曲苍白的唇勉强笑道,“不用这么客气,”目光一低,好巧不巧地看见了任青染为蓝遇做的红烧狮子头,她吸了吸鼻子,抖擞了一下精神,“哟,青染亲自下厨了,正好,我也饿了,妈来尝尝你的手艺。”
“阿姨——”蓝遇激动地想上前阻止她拿筷子,可是手到半空中,还是没志气地滞住了。
宫曲莫名地抬头,“怎么了?”
蓝遇讪笑,“没,没事,您吃,您慢慢吃......”
她心里在滴血:那是任青染做我给吃的哈哈哈哈。
蓝遇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不应该选择留在15号别墅,而是应该将任青染带去自己那里。这一夜可谓是惊心动魄,和任青染同床共寝的美梦泡汤了,她和任青染各睡一室。
蓝遇半夜不甘心,起来偷摸着想到任青染房里,却不想,宫曲像中了邪一样,整宿整宿地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乌漆抹黑地坐着。
蓝遇越搓越勇,第一次出来,嘿嘿一笑,说自己想去洗手间唬弄过去。第二次出来又说自己想上洗手间勉强糊弄过去,事不过三,第三次出来,再说自己想去洗手间就不太合适了,只能说自己睡不着,下来逛逛。
宫曲倒是心平气和地朝蓝遇招了招手,“来,到阿姨这儿来。”
蓝遇崴了下脚,像奔赴战场一样从楼上蹭了下来,且走得如脚下踩钉,异常痛苦。
宫曲拍了拍沙发的一角,示意她坐过来,蓝遇只沾了一个屁股边,用双腿支撑着整个身体,“阿,阿阿阿姨......”
宫曲抓起了她的手,温柔道,“蓝遇,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那时,”她摇了摇头,“青染真的是生不如死,那段日子,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也不喝......你真的别怨她......”
蓝遇眨了眨眼,怨她?怨她什么?
宫曲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海螺,塞到了蓝遇的手里,“拿着吧,早该给你了......”
蓝遇就着窗外飘来的几楼皎白的月光,把那海螺举到了眼前,再一细看,上面刻了一个‘青’字,这是任青染的海螺。
蓝遇吓了一跳,海洋家族的海螺相当于手机,可以让相隔两地的人通过海螺通话。但它比手机的好处就在于不用充电、不用信号,天上人间都可以使用,而且还可以随时收进指环中,十分方便。
如果说指环是一个人的心,那么海螺就是一个人的耳朵。指环不能共用,但海螺可以共用。
像宫曲和任知,情比金坚,感情笃厚,只要海螺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放着,两个人都可以听到彼此的腹语。适合小情侣夜里说悄悄话时用。
宫曲将任青染的海螺给了蓝遇,不就是等于把任青染也交给了她吗?
蓝遇大喜,麻利儿地把海螺收好,又听宫曲幽深地叹了口气,“收好它吧,有一天等你回来了,帮我好好照顾青染……”
蓝遇…….
翻腾了一夜,思考着宫曲昨晚的话,很像是话里有话,但蓝遇不敢深问。任青染对她的态度有些别扭,是时间的问题,还是别的问题……
第二日天一亮,任青染便来敲她的房门,蓝遇装睡,把被子蒙到头上。她的门本来也没锁,任青染嘎嘣一声把门拧开,却没有走进来的脚步声。
蓝遇在被子里憋着气等了许久,却又听见嘎嘣一声的关门声,任青染又走了。
蓝遇两腮鼓鼓,揉了揉自己一头的短发,在房里哀嚎道,“哎哟,哎哟,哎哟……”
大门慌张地又被任青染打开,蓝遇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头,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任青染走到床边,声音紧张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蓝遇计谋得逞,上半身向上一蹿,再反手一带,成功将任青染压到了床上。
她自认以前经常如此调戏任青染,但也经常被她调戏,被她调戏的过程蓝遇也是记忆犹新。大凡都是在并肩作战中,紧张时的一些小娱乐,蓝遇也很享受其中。
但这些都如天马行空,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那时候她们毕竟还小,谁都不会想到深一步的行动。然,天性使然,蓝遇这些年可没少把从前的事放在梦里忆一忆,有时候真想把任青染从梦里拉出来,好好的欺负一次。
只是任青染的性子就两个字:柔软。
不管她喜不喜欢,看不看得惯,她绝不会说出半个‘不’字来,不会怼人不会骂街,不会喝酒不会抽烟,与蓝遇的性格真是格格不入。
大多时候,蓝遇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比如她问任青染‘你喜不喜欢我’,任青染都会附之一笑,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再比如她此时把任青染压在床上,问她‘你愿不愿意’,她敢保证,任青染也只会笑笑,不会回答她。
蓝遇时常在想,如果她霸王硬上弓,相信任青染也不会反抗。但她对其他人也是如此吗?都不会反抗?
而现在却更令蓝遇诧异,因为任青染竟然小小的反抗了一下。该不该说这是蓝遇退步了?
气瞪眼大约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任青染终于不反抗了,只是一双吞云吐雾般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蓝遇嘟唇道,“任大美女,我现在哪里都不舒服,一看见你就不舒服,你说怎么办呢?”
任青染接下来的表现还算乖巧,可能领教了十年后的蓝遇已经不止是纸上谈兵了,她不仅积累了岁月的老练,也积累了脸皮的厚度。
蓝遇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却离任青染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到脸上温热的气息,任青染脸上似桃花般绽出了一抹粉红,羞赧轻斥道,“别闹了,我妈已经起了,快下去吃早餐吧。”
蓝遇不服气道,“你妈根本一夜都没睡……”她从床头捞起了那只小海螺,得意地在任青染面前晃了一下,“你妈给我的,定情信物……”
任青染一惊,伸手想要去抢,蓝遇一个反身,让她反而扑到了自己身上。蓝遇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手将任青染揽在了怀里,另一只手将海螺拎到眼前,“有了这个,以后我就可以听到你的心声了,看你再敢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