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落到一半的时候,沈秋庭想了想,又把脚收了回来。
林琅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小师叔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秋庭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所谓魔神,究竟是神还是魔?”
林琅的脸色阴沉了一瞬间,又很?快套上了人模狗样的外皮,天真无邪道:“无论是神还是魔,只要力量足够强,又有什么分别?”
沈秋庭看他装模作样就牙疼,索性不再跟他说话,重新抬脚踏进了门槛。
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他手?中捏着的石雕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红光,随后整个石雕都化为了红色的星点。
门后并不?是实地,而是一片昏暗的虚空。
沈秋庭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一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大门重新关得严丝合缝。
*
沈秋庭进去之后,林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凳子坐在了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一整片摇曳的两星花海。
周晓芸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边靠后的位置,恰到好处地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林琅接过来看了一眼,喝都没喝一口,随手连杯子带水一起扔了出去。
看起来十足十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周晓芸看见他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头更低了些,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这个主上的性子也摸到了几分,就像现在,他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好。
林琅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这里除了两星花就没有别的了吗?”
周晓芸思忖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两星花所在之处,本来就是寸草不?生的。”
林琅像是有些意兴阑珊地闭上了眼睛:“看腻了,找个时间都铲了换些别的种上来吧。”
他依稀想起来,这些玩意儿应该是他许多年之前?种的,没想到已经长了这么一大片了,看着的确让人厌烦得紧。
是时候换一换了。
周晓芸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林琅闭了一会儿眼睛,就在周晓芸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你方才是在看我小师叔吗?”
周晓芸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没有身体几乎就要冒出冷汗来了。
她尽量用四平八稳的声音回应道:“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林琅忽然嗤笑了一声,“好看的东西多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魂魄多漂亮啊,比这些死气沉沉的花要漂亮多了。
所以他不?舍得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毁了,他要让这个美丽的魂魄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自己的神魂中。
*
另一边,一行人进入秘境之?后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
祁思南挨个清点过一遍,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有人见过?大师兄吗?”
众人四下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沈秋庭的身影。
裴子均疑心是祁思南不?小心说错话了,迟疑地问道:“那个,师父,大师伯他……”
不?是早就死了吗?
祁思南顾不上在场唯一一个不知情的徒弟,叹了口气:“回去再跟你说。”
白观尘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人,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我去找人。”
这秘境中危机重重,沈秋庭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回来!”祁思南连忙扯住了人,提醒道,“秘境太大了,这样去找根本找不到。大师兄人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现在只是丢了一个人,要是白观尘就这么去找人了,那可就是一丢丢两个了。
秘境中危机四伏,共同行动总比单打独斗要安全得多。
白观尘勉强扯回了一点理智,站住了。
祁思南一看有门,继续劝道:“二师兄,你先冷静些。”
白观尘闭了闭眼睛,慢慢平复了因为慌乱而剧烈的心跳声。
小师弟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
所有人都在这里,偏偏沈秋庭失踪了,其中一定有什么关窍。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虽然归根结底当年沈秋庭不过?是生不?逢时被卷进了这场浩劫,但若那魔神认定了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还没等他想出找人的法子,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咚、咚、咚。”
一阵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不?多时,一只小山大小的妖兽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妖兽通体赤色,圆头尖嘴,一根细长的脖子连着敦实粗壮的身体,看起来怪异又可怖。
它看见不?远处的一行人,嘴一张,吐出了一大口赤红色的火焰。
火焰顺着地面一路淌过?来,所过?之?处所有的草木全都化为了灰烬。
陆乘跑得慢,一个不慎身上沾上了一点火星,火星迅速在他身上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大团火焰。
他蹦跶了半天也没找到法子灭火,只能干脆利落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这火焰的威力似乎有些过?于强了。
白观尘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认出了这只妖兽。
这是……天玄秘境里层的那只火系妖兽。
秘境本质上来说是一个不完全的小世界,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会跟大世界交汇,交汇的节点就是所谓的秘境入口。而秘境与秘境之?间隔着不?同?的时空,几乎没有联通的可能。
可原本在天玄秘境中的妖兽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要么就是这个秘境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下跟天玄秘境联通了,要么就是两个秘境本来就是一个世界,只是不同?的面跟九州产生了不?同?的交汇节点。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可能在天玄秘境开启的那一次,沈秋庭就已经被盯上了。
那眼下沈秋庭的处境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想到这里,白观尘没了继续跟妖兽纠缠的耐心,一剑直接刺向了妖兽的头颅。
剑尖穿透了妖兽的眼睛,鲜血从它的眼眶中蜿蜒流了下来。
妖兽吃痛,痛吼了一声,开始发狂般地四处喷火。
祁思南修为不?及妖兽,只能狼狈地四处躲避,抽空担忧地看了白观尘一眼:“二师兄,有把握吗?”
白观尘并不是冒进的人,可是他这一次进攻,明显过于急切了。
就像是……急着想去做什么事情一样。
白观尘没有回应,只是嘱咐了一句:“退后!”便又提剑迎了上去。
妖兽失了眼睛,也没有了准确的攻击对象,被白观尘找到了破绽,在脖子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几次下来,妖兽已经是遍体鳞伤,半死不活地瘫在了地上。
祁思南眼见已经差不多了,正想拔剑过?去帮忙补刀,却被白观尘拦下了。
“别动。”白观尘解释了一句,“这只妖兽留着,有用。”
沈秋庭曾跟他提起过天玄秘境中的逆位五行封印阵法,他不?确定天玄秘境中的逆位五行阵在这里是不是依旧存在,保险起见,这只妖兽还不?能死,否则阵法出了破绽,放出点什么东西来就不?好了。
眼下形势微妙,还是能小心就小心一些为妙。
祁思南对其中的关窍并不清楚,却还是凭着对白观尘的信任停了手?,退到了一边。
白观尘将事情简单交待了一番,道:“你们先去找师父。”
祁思南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连忙问道:“二师兄,你要去哪里?”
白观尘言简意赅道:“找人。”
眼看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祁思南头疼不已,刚想张嘴继续劝,就被白观尘打断了:“我已经有线索了。”
白观尘和沈秋庭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所有人加起来都长,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想起了什么有几分把握的。
祁思南心里知道劝不?动了,却还是忍不?住絮叨了几句:“找到大师兄就早点来找我们。秘境内不?能传音,我会沿途做些标记。”
白观尘点了点头:“好,我走了。”
他正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开,沈花醉忽然拦住了他:“我跟你一起去。”
白观尘皱了皱眉:“你去做什么?”
沈花醉道:“那是我亲哥,我为什么不?能去?”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白观尘头一次对沈花醉摆出了冷脸,一字一句道,“我会带他回来。”
说完,他也不?管沈花醉的反应,径自御剑离开了。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止是此界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敢说全身而退,更别提其他人了。
沈花醉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恨声道:“你最?好把他带回来。”
她转过?身去,吩咐祁思南:“继续走,看看有没有师父留下来的线索。”
*
沈秋庭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新的空间。
这是一条木质的长廊,像是新制成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长廊似乎是封闭的,周围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依稀是黄昏或者黎明时分,昏暗的天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漏了进来,洒下一片昏黄的光。
恰好是视线能够模模糊糊看清的程度。
借着这点光,沈秋庭似乎能看见长廊向两边延伸开,仿佛没有尽头。
他摸不准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存在的,只能先谨慎地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秋庭几乎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要耗空了,长廊才终于起了一点变化。
在右手边的位置出现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沈秋庭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这扇突然出现的门。
门的材质与长廊完全一致,上面没有窗户,也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小小的金色门环,上面镂空雕刻着满满的两星花。
沈秋庭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花纹很?感兴趣,掏了一把匕首出来,在门环周围比划了一番,想要把门环挖出来。
这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他挖了半天也只是在门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沈秋庭摸了摸鼻子,把匕首收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拔剑把门给劈开。
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他这个人惜命得很?,对这种未知的危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长廊看着他磨磨唧唧良久,像是终于对他的行为不堪忍受了,门“吱呀”一声主动打开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把把沈秋庭推了进去。
沈秋庭被迫进了房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方才那一番动作……究竟是这长廊有自己的意识呢,还是这整个环境都由某个人的意识操纵呢?
如果?是后一种的话,眼前的一切应该都不是真实的。
说实话,他对进来前林琅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无论是秘境核心还是所谓的钥匙,在找到确切答案之?前?,他都持保留意见。
试探完了长廊,沈秋庭才有空打量这间突然出现的房间。
房间内很?空,空到有些让人不?安,只在房间中心的位置立着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镜,在空阔的环境中安静地散发着微茫。
沈秋庭走到镜子前?,伸手摸了一把琉璃镜的镜面。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周围的环境就换了副模样。
沈秋庭站在一座幽静庭院的中央,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突然出现的阳光。
阳光正好,庭院中绽着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来的花,看着正是明媚的一派春光。
“怎么在这里?”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来了个什么地方,忽然从后头冒出一个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秋庭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索性装聋作哑。
好在来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嘀咕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呆啊。”便松开了他的肩膀。
沈秋庭装作不?经意地偏头看了一眼来人。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感,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爽朗。
他周身的仙灵之气分外充裕,看上去最少也是炼虚修为。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哪怕是最出色的天才也不?可能做到。
沈秋庭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警惕。
来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我都忘了,今日我来寻你是想叫你去灵韵那里。灵韵近些日子新得了一只白泽灵兽,那颜色漂亮得紧,今日正好大家都有空,一起过去看看。”
他想了想,又道:“你那条蛇还在不在?不?如一起带过?去玩玩?”
沈秋庭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那里缠着一条一指宽的赤色小蛇,蛇的身体盘成一个圆圆的环,带着蛇类特有的冰冷触感。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注视,小蛇懒洋洋地抬了抬身子,仰起头吐了吐信子。
沈秋庭愣了一下,三?两下将蛇从手腕上扯了下来,从身上随便摸了个袋子扔了进去。
他已经弄明白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他进入了林琅的心魔幻境。
旁边的青年见他的动作,纳闷地问了一句:“你平日里不?是最宝贝这条蛇吗?怎么今天……”
沈秋庭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隔着袋子用捏爆蛇头的力道抚摸了一把袋子里的蛇,随口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今天想要给它换个地方罢了。”
他无不?遗憾地想着,要是这不?是幻境就好了,他方才就可以直接把祸患扼杀在摇篮里了。
青年挠了挠头,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也不?管别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道:“行了别磨蹭了,再磨蹭灵韵又要说道了,他那婆婆妈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古时期仙灵充沛,连带着修真界也因为修士们没有修行上的烦恼分外祥和,相互之?间的聚会宴饮都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秋庭一路被拉扯着,跟着青年转过?几道回廊,就看见了一场热闹的宴会。
宴会设在临水的亭子中,隐隐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响,轻飘的衣袂在灵花灵草中穿行,看上去热闹而不?喧嚣。
浓郁的仙灵之气几乎已经化为了液态,在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恍惚间让人以为是来到了仙乡。
或者这里本来就是仙乡。
上古时期的修士说是修士,其实就是天生天养的神。
踏进亭子的那一刻,沈秋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古怪的迷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水面上的雾气好像在一瞬间更浓重了些。
沈秋庭在亭子边上茫茫然站了一会儿,眼神重新有了微弱的焦距,像是笼了一层雾。
是了,他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他是魔神,他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他不?再迟疑,紧跟着青年走进了亭子。
宴会的主人并没有坐在热闹的人群中,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了水边上,正懒懒散散地往水面上撒着鱼食。
从沈秋庭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灵韵一个偏瘦的背影。
而用来做宴会由头的小白泽就趴在灵韵的膝盖上,正闭着眼睛熟睡。
那是只幼年形态的白泽,看起来像是一只不大的白猫,乖乖巧巧趴在人膝头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可爱得紧。
沈秋庭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感。
两个人都在一片山头上,虽然关系算不?上多好,却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着也用不上似曾相识这个词。
虽然是这么想的,他却不受控制地向着灵韵的方向走了过?去。
带他过?来的那个青年看见他的方向,喊了他一声:“哎,你到哪里去?”
见沈秋庭不搭理他,青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回事啊,他平时跟灵韵不是挺不对付的吗?”
旁边人听见青年的嘀咕,忍不?住道:“你既然知道两个人不对付,怎么还非要把小魔神拉过?来?”
青年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这不?是……一心只想着那小神兽稀罕,忘了这回事儿了嘛。”
这青年是附近出了名的二愣子,能干出这种事来不奇怪,众人调侃了一番也就各找各的乐子去了。
沈秋庭对身后的吵闹一无所知,他径直走到灵韵身边坐下,看着灵韵一把把地往水里撒鱼食。
各式各样的鱼在半清半浊的水中游来游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秋庭看了没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
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从岸边捡了几颗小石子丢进了鱼群中,看见鱼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他脸上才露出了些满意的神色。
灵韵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尽管不?太喜欢沈秋庭的做派,灵韵却依旧客客气气的:“观鱼本来就是观它自有舒展的姿态,仙友以石子惊扰反倒不?美。”
沈秋庭恶劣地笑了笑?,像是一个恶毒得光明正大的熊孩子:“可是我喜欢啊。”
话一出口,沈秋庭就感觉到了浓浓的不?自在感。
似乎这并不应该是他会说的话,但却确确实实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紧接着,他又取了一颗石子扔进了水中。
这次的石子上附了攻击,几条鱼避闪不及,当场就被砸得翻起了白肚皮。
鲜血从死掉的鱼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在水中晕染开。
浓郁的仙灵之气中夹杂了淡淡的血腥味。
灵韵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他看见水中漂浮着的还未散去的鱼血,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你我既修仙道,还是少遭杀孽为好。”
留下这句话,他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小白泽因为这一番动作惊醒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紧紧抓住了主人的袍角。
白泽是天生的神兽,生来便知世间万物,对善恶更是格外敏感。
它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到沈秋庭的身上,忽然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小声叫了一声,重新缩回了主人身边。
沈秋庭没管这只小神兽的动作,还在回想方才灵韵站起来的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他脑子里挣扎。方才有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居然闪过了灵韵坐在轮椅上的画面。
眼看着灵韵越走越远,他忽然脱口问了一句:“你的腿是不是出过问题?”
因为方才的行为,灵韵对他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答话也没有了一贯的温和:“并没有,你记错了。”
沈秋庭心中越发古怪,却怎么也抓不?住其中的关窍。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灵韵已经离开了。
忽然,他觉得脚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是那只方才一直窝在灵韵身边的小白泽。
白色皮毛的小兽站在他脚边仰起脖子来看着他,一边警惕地瞪圆了眼睛,一边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类,好像身体里的灵魂被分成了善恶两部分一样。
沈秋庭闲得无聊,见这小兽凑过?来,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条细细的小蛇。
他将小蛇的七寸捏在手里,提溜起来在白泽面前晃了晃,问道:“吃不?吃?”
小白泽警惕地看了他一会儿,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还在活蹦乱跳的赤蛇。
赤蛇被舔了一口,顿时挣扎得更欢了,几乎在半空中挣扎出了残影。
沈秋庭依稀记得这蛇好像是自己养的宠物,虽然他并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养这么一个丑东西,却还是本着基本的道德将蛇收了起来。
小白泽没了玩物,对沈秋庭的兴趣大减,慢吞吞地转过?了屁股,打算离开这里。
沈秋庭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恍惚,等再回过?神来,他手?中就多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一个古怪的声音驱使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恶意,将手?中的银针插到了小白泽柔软的皮毛中。
在银针针尖即将刺破小白泽皮肉的瞬间,沈秋庭忽然松了手?。
银针滚落到了地上。
他眼中蒙着的雾渐渐散开,终于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沈秋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色难看起来。
他方才差一点就真的把自己当成魔神本人了。
林琅费尽心思搞出这些事情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随着他的清醒,原本只存在于水中的薄雾升腾起来,渐渐遮住了整个幻境。
幻境即将在他眼前消失的前?一瞬间,亭子中忽然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虽然隔着浓浓的一层雾气,沈秋庭却仍觉得人影在看着他。
是方才幻境中的“灵韵”。
沈秋庭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别的缘由,灵韵跟燕尽欢实在是太像了,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随着幻境完全被浓雾笼罩,沈秋庭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他毫不迟疑地穿过?了那面镜子,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出现的房间中。
沈秋庭打量了一番,见房间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便重新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依旧是那条熟悉的木质长廊。只是去幻境中溜达了一圈的功夫,长廊上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些,像是正在从黄昏过渡到深沉的夜。
沈秋庭检查了一下乾坤袋里的几颗夜明珠和一沓明火符,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他很?清楚,林琅就是想要困住他,无论他走多远,这条长廊怕是都不会有尽头。
要是再来几个像方才一样的幻境,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能及时清醒过?来,更不能保证把林琅的经历都经历一遍之?后他是不是还能保有完整的神智。
他不?敢赌,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按兵不动,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总比一直往前?走强。
林琅很?显然并不?想放过他。
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长廊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木质的墙壁像是风吹过的水波一样荡漾起来,很?快就把靠在墙上的沈秋庭吞没了进去。
沈秋庭牙疼得很?,却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放弃挣扎被身后的力量拖进了墙壁中。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候,是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脚下的雪已经没过了脚面,天上的雪却依旧在无休无止地下着,让人的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
他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厚,风雪顺着脖子灌进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冷意。
旁边有几个仙人经过?,两方人擦肩而过?,各自转过?了弯去。
沈秋庭听着那几个仙人像是在转角之?后停了下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之后,几个人开始说起了闲话。
其中一个抱怨道:“好端端的仙山,怎么突然这么冷?我在这里修行多少年了,就没有见过?冬天!”
另一个人搓了搓手?,也跟着抱怨了一句:“谁说不是呢。嗐,这见了鬼的天气。”
“兴许还真是见了鬼呢,”旁边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个被捡回来的……灵韵仙君卜了一卦……不祥,不?祥啊。”
这人说话颠三?倒四语焉不?详的,沈秋庭站在墙后听了一会儿,才隐约摸出些门道来。
原来在魔神大开杀戒之?前?,就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沈秋庭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失去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在自己的手?腕上写了一圈自己的名字,才装作路过的样子走了出去。
一见到他出来,三?个说闲话的人纷纷住了嘴,笑?容自然地冲着他打起了招呼:“魔神大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沈秋庭也跟着扬起了笑?容,只是那笑容说不?出得邪气:“当然是——来取你们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