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妹妹与哥哥（8）
“老师救救我！哥哥，哥哥要杀了我！”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开来，夹杂着哽噎、抽泣还有一丝颤抖。
媛媛锤了两下门，呜呜咽咽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她又嘴里喊着“老师救救我”，重复敲门的动作。
路玟玟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更别说去给她开门。她虚掩着耳朵，似乎是在抗拒那锤门的动静和女孩的哭喊，却又害怕捂住耳朵会错失存活的机会。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宿舍门低下的位置，锤门的声音就是从那一处传来的。
小孩子就算再矮也不会只能敲到那个位置，路玟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媛媛锤门的动作。是背靠着手臂垂下的样子锤门的呢？还是蹲坐或者跪坐在地上伸手锤门的呢？更甚至趴在地上，一边捶着门，一边把头贴着地，用眼睛捕捉室内的光影变化来观察她是不是去开门了……
路玟玟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膝盖坐在那里，坚决是不会去开门的。
门外媛媛的哭喊声越发凶厉，透出一股子的怨气：“老师，你开开门啊。媛媛身上好疼啊，哥哥打媛媛了，老师你救救媛媛，媛媛最乖了，老师你不是最喜欢媛媛了吗？老师你救救媛媛吧，哥哥会杀了我的，媛媛不想死啊！……”
屋里的路玟玟双眼紧盯着门，整个人团成一团，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她双手捂住了耳朵，隐约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但她却像是被逼进了一个死胡同，四面八方都是那女孩的哭喊声，呜呜咽咽让人忍不住心软，又心头莫名烦躁不安。
时间似乎进入了一个循环，耳边充斥着哭喊声，路玟玟的眼神透露出麻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还要听多久，以及，还要多久才会有人来救她。
眼泪在这段时间里似乎都已经干过了几次，可为什么还没有结束呢？
路玟玟捂住耳朵的手渐渐放松，逐渐垂落，她双眼无神得盯着门，脚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慢慢挪动，移下踩落到地上……她站了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去。
整个人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疼痛传来却还不够，她在短短几步间就满头大汗。疼痛刺激她极力控制自己，脚的起落变得缓慢，却仍旧是朝着门口不肯放弃。
眼看着离门越来越近，路玟玟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出点点水花。
随着越走越近，路玟玟在泪花泛滥间看见了门缝中透出的光，有一角衣服从门缝里露了出来，门外的媛媛果真就像她之前设想的那样，趴在地上，窥看着屋里的场景。
媛媛的哭喊声似乎变了调，甜甜腻腻的怪腔怪调，永不变的重复着那句“老师救救我，哥哥、哥哥要杀了我。”
路玟玟浑身颤抖得发现自己的手也不听话了，朝着门锁伸了出去。
不能！不能拧开门锁！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门外的媛媛似乎已经预见老师拧开门锁欢迎自己入内的美好场景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和小裙裙上沾到的灰尘，再将手拍了拍，做好要开门的准备。
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出现一个身影，他穿着运动鞋踩在地上没有太大的声响，只是这会儿四周寂静无声，越发显得清晰。
一步一步，就像是走在屋内屋外人的心上。
“媛媛，是你在叫我吗？”男孩的声音很轻，像是小孩子在商量着干什么坏事，轻轻地不能让大人听见。
门外的媛媛伸手去够门把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她看着熟悉的身影一点一点朝着自己靠近，浑身抖若筛糠，赫然比门内的路玟玟还要厉害几分。
“你不要过来！”媛媛尖锐的叫声中满是她的抗拒和恐惧，她就像是她跟路玟玟哭求的那样，似乎她的哥哥真的会杀了她一般，让她无比惊慌且害怕。
可男孩的脚步未有半点迟疑。
“媛媛乖，天这么黑了，怎么可以还逗留在学校里。妈妈给担心你了，好孩子是不能让妈妈担心的啊。我不是之前就跟你说过好多次吗？你答应哥哥的啊，你忘了吗？”
男孩的话音似乎卡死在了那个度，平平淡淡，连起伏都少，少到他似乎不需要呼吸。
“我不！我不要！你走！你快滚开！”媛媛的奔溃就像是复刻了门内的路玟玟一般。
而这时的路玟玟却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手脚，她手忙脚乱地将已经转过一半的门锁又重新扭过去锁好，狠狠地拧了一下，确定拧到了最右边像是舒了一口气。又怕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再不受控制，赶忙跑回床上能离门有多远是多远。
媛媛并没有支撑太久，随着男孩的脚步逼近，她也察觉门内的路玟玟已经脱离她的控制，再加尝试肯定来不及。事已至此，媛媛也没有犹豫，跌跌撞撞地冲着旁边的楼梯走去。
男孩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媛媛更是慌张，奈何她这小短腿下楼梯比上楼梯还费劲儿，要提高速度什么的显然是难为崽。
男孩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楼梯口，而媛媛也不过下到两层中间的那个平台，她怯懦懦地仰头瞥男孩，连正眼直视都缺了勇气：“哥哥，放过媛媛吧，媛媛不想死啊！”
男孩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似乎是在笑：“哥哥怎么会怪媛媛呢。不过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要不涨不了记性啊。哥哥都是为了媛媛好啊，媛媛乖乖的啊。”
媛媛看男孩的足尖点到了下一级台阶上，却像是要奔溃了一般，她哭喊着再也说不出什么“救救她”，只能无意义地发出一些“啊啊啊”，急忙忙得又要下楼梯，再慌乱得一声大叫“啊！”。
媛媛滚下了楼梯，消失不见。
路玟玟听到外面媛媛的大叫，抱着被子静坐着一动都不敢动。
随着媛媛的消失不见，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吓了路玟玟一跳。从媛媛那声大叫之后，外面已经安静了许久，足够她从1数到1369，难道媛媛又回来了吗？不对，她敲不到那么高的地方。
外面响起的是男孩那平淡的声音：“打扰到老师休息了，媛媛今晚不会再回来了，老师早些休息吧。”
路玟玟半点不敢出声应答，她嗓子眼也干涩得厉害，似乎是被锋利的东西剌过一圈，破坏了声带，声音卡在喉咙口艰难吞吐。路玟玟甚至都不敢多尝试几次，逐渐漫上想要咳嗽的感觉，慌得她伸手捂住了嗓子眼。
男孩说完这一句后，似乎就这样消失在了走廊里，再无人声息。
路玟玟呆呆地在床上静坐，眼睛盯着门口的位置，一夜没睡。
从清晨破晓到日光大亮也不过就短短十几分钟，六点半过了。
三楼的精神力者们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们揉着似乎是被重击过的脑袋，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地板上躺了一夜，还是各种奇葩的姿势保持了一夜，这会儿身上好多肌肉都在抗议。
严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低头晃脑四下把自己看了个遍，确定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再看看离自己不远处也坐着的严岸，自家兄弟也还是个完整的，连块油皮也没少。
严岸皱紧了眉，嘶哑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脑门，感觉里面晃晃的，好像有回声从耳朵眼里钻了进去，震得脑子里都晕乎乎的。
“哥？”严岸叫了严海一声，声音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耳朵“嗡”的一声疼。
“叫屁啊，叫得我耳朵疼。”严海也是同一个动作去捂住耳朵，而后把脑袋晃了几下。
明朔算是最早起来的吧，隔壁宿舍里害怕了一夜的常志文虽说也一直清醒着，却根本不敢走出房间。
明朔感觉自己差不多能爬起来，窝在他脖颈里的陆深也适时得蹬了两下腿，一副要转醒的样子。
“陆深，你睡醒了吗？”明朔不知道到具体时间，就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陆深又有了动作，就用气音轻轻唤了唤他。
陆深翻了个身，翅膀“啪”的一下就扇明朔脸上了，顺带着挡了一下光，眼睛晒不着了。“再睡五分钟。”带着浓重的困倦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深张了张鸟喙，叫也懒得叫了。
明朔就开始默默计数着时间，五分钟说长不长，统共就三百个数。
明朔特意数了两轮才扭了扭僵直的脖子，果不其然受到了二次攻击。
“再睡五分钟！”五分钟后又是五分钟，幸好明朔早有准备。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明朔也不挪开那盖在他脸上，压着鼻子和嘴的翅膀，“刚刚我就数了十分钟才喊你。”
陆深：……
陆深不想起，陆深还想睡。
陆深翻了个身，假装没有这回事，继续闭眼准备睡。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七点钟学校竟然还会打铃！
还不止是打铃，那钟楼适时地传出撞钟的声音，“当”“当”“当”……七声响，整整齐齐的一下也不多，间隔也不差什么。
“七点了。”明朔的胸腔起伏，带动脖颈。
陆深烦躁得翻了个身，从明朔的脖子上滑了下去。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拼死抵抗，眼睛全程不带睁开的。
想让他就这么起床，那是做梦！
明朔不管他，他也不知道乌鸦要怎么洗漱，也没准备给他洗漱。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左右扭了扭脖子，听到脊椎传来“嘎啦”声，松快松快了手脚，缓解了麻感。
即便这会儿时间急得很，明朔也不急不慢，衣服压根没脱也不需要换，洗漱一下就行。
他站到走廊的时候，走廊里安安静静的，精神力一扫，明朔就惊了。
他的精神力有了明显的增长。
不，增不增长他还不确定。起码他感知的范围扩大了。他不光可以感知到左右五个位置的房间里的情况，楼下的路玟玟的房间也可以。
严海打开了门，看见在走廊里站着的明朔时半点不惊讶。当头就问：“昨天那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去问谁啊。”明朔没敢在头顶着乌鸦先生的时候，揭穿昨天晚上的真相。要是说那么大的动静，完全就是因为自己头顶的这位祖宗被吵醒了睡觉而生的怒气，这样没脸的事外加现在还窝在他头顶闭着眼显然没睡醒的陆深……
明朔怕把昨天那些再经历一遍，这次被针对的对象换成了他们。
陆深似乎睡熟了在说呓语，又似乎是很满意明朔的自知之明，轻轻“嘎”了一下，以作认同。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呢？”严海也不抓着不放，更要紧的是时间显然快要到七点半了，怎么就他们三个？
明朔没客气得直接敲开了蒋超圣和常志文的房门。
打开门一看，好嘛，蒋超圣还是那副模样躺在地上。而常志文似乎是因为太阳出来了，安心了许多，被惊吓了一夜总算是松了口气，就这样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明朔：……
明朔恨不得大喊一声把这两个给叫起来，张开嘴了才想起来头顶的祖宗，最后还是踢了踢地上躺的那位，然后推了推睡熟的那位。
路玟玟就好多了，他们一敲门一说是他们，路玟玟飞似的就冲过来开门，都不打算收拾什么了，用手抓了抓头发就表示做好了准备。
于是，七点半的时候，在幼儿园的门口，所有来送孩子的家长和被送的孩子都看见了跟在着装妥帖整齐的颜老师身后的那一排六个似乎网吧通宵刚回来的“糙”老师。
长胡子没刮的，眼眶浮肿的，头发散乱的，眼角还没擦干净的，头上睡的毛都翘起的……要多糙有多糙！
就连昨天还跟他们几个玩挺好的孩子都惊了，昨天老师不长这样啊。
一个小星星班的小女孩盯着路玟玟看了好半天，才伸出小手揪住了路玟玟的裤腿儿，想要确定一下：“老师？”
路玟玟早在跑过玻璃的时候就看过自己现在的造型了，可她哪里有时间好好整理，用手捋一捋头发，掖掖眼角眼尾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是老师。老师……老师刚来学校最晚有点认床没睡好。”路玟玟眼下的黑眼圈和哭得浮肿的眼泡彰显着她这是睡得多么不好。
小姑娘信了，还伸小手摸了摸路玟玟没来得及洗脸的脸：“那老师你要多注意休息啊。”
路玟玟点头点得都是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几个人互相掐对方，总算熬了过去。
明朔在门卫大爷拉上移动门的时候，收回了视线。
他发现，昨晚那些当了“王”的孩子，都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