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艺术学院(三)

第四章:艺术学院(3)

明朔仔细感应了一遍,果然没错,那个男生进入楼里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他才刚刚转过身朝着宿舍大门的位置走了几步,就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男生一路小跑进了女生宿舍楼,也消失不见了。

明朔:!!!

线索就在眼前自然是要抓住的,只是等到他一路急冲跑进宿舍大门之后,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厉喝:“诶,那个同学,说你呢!男生不能入内!”

舍管阿姨别看年纪不轻了,这拦人的动作那叫一个熟练。真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人往那一站,想从这过,门都没有。

“阿姨,你刚刚看见有人进来吗?”明朔仔细观察着阿姨的神色。

舍管阿姨神色自若,挥着手就要把明朔往外赶,一手叉着腰,满脸严肃和不好惹:“哪有人哪有人,你跟我说哪有人。我刚刚一直在这里坐着呢,在你之前就没人进来。你哪个系的,辅导员呢,给你辅导员打电话!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两个男生呢?是不是跟你是一伙的!”

舍管阿姨大嗓门刚刚喊完,宿舍大门口就探出薛东北那一头蓝毛来还有一个尤其突出的肚子。

舍管阿姨手一指他两:“好啊,你两果然跟他是一伙的,都别给我跑!叫你们导员过来看看好好的大小伙子不学好,没皮没脸的,竟然往女生宿舍钻。”

薛东北赶忙摇头撇清关系:“阿姨你别冤枉好人,我们两可是一根脚趾头都没进到楼里去。”

明朔抹了抹脸,突然就撒开腿往外跑了起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拉了薛东北一下。

宿管阿姨大概也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都已经被她逮到了竟然还敢跑。她抄起手边的东西就追了上去,明朔的动作太快了,在她反应过来到追出去的这点时间人都已经从大门口消失了,只剩下那两个同样反应慢了拍的倒霉蛋。

薛东北还算是挺仗义,自己反应过来骂了声“卧槽”转身跑的时候还拽上了李主任的手腕。

李主任发誓,要是早知道自己会被选中来这种地方,还时不时要跑来跑去,他之前学校组织早起跑操的时候绝不会偷懒躲办公室里。

但,晚了。

他根本就跟不上薛东北的速度,被这样拖着跑,反而带累了薛东北。薛东北眼看自己带不起来人,反倒是被拽的险些要摔倒,赶紧调整了重心之后把手松开了。

有句话说得好,落后就要挨打。

舍管阿姨可正是气头上,抄起东西舞得虎虎生风。打起人来,头上背上砸到哪里算哪里,下手力气倒是有把握,能让人疼上一下,脑震荡啥的那没可能。

明朔跑出一段路了,这会儿还有兴致回头看他们,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嘴角刚翘起,地上投射的宿舍楼的影子晃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望向楼顶。

正午的阳光就在头顶,炽热又晃眼,纵然以明朔的眼力也只能看见楼顶有一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明朔脸上的笑倏忽敛去,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什么时候混进去看看,这楼一定有问题。刚刚进楼去的那两个人也是。

——————

事实证明,陆深确实跟着拿速写板的小哥进了宿舍楼里。正大光明从舍管阿姨的面前走了过去,在她眼里他们两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陆深在宿舍楼一楼的走廊里走了一个来回,走到哪个宿舍的门前,门里就传出各式各样的声响,电视剧声、讨论声、笑闹声、争吵声……待走过了门口,声息便在身后歇了,室内一片安静,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唯有128是特别的,站在走廊这端就能够听到那里边的动静,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嘎”声、行李箱轮子从瓷砖上滑过的声响、从上铺跳下来的闷响落地声……仔细去听时,还有三句离不开“导员”和“辣鸡”的埋怨声。

陆深站在楼梯间,楼梯间的感应灯没有亮,外面的阳光从楼梯转角的窗户透进来,照不到他站的地方。若不是在舍管住的那侧走廊尽头还有一个背光的窗户能够透进来一些光亮,这楼梯间暗得像是天黑了。

他追着进来的那个夹着画板的男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陆深顺着那掩在门后通往地下的楼梯走下去,迈过一些舍管放置在这里的快递纸盒和几编织袋的塑料瓶,到了一面白墙面前。

这向下的楼梯并不到什么地下一层,也不是什么地下车库的入口,只是一个高度只够人弯腰的小地方,连储存室都不够格,它压根都没有门。

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蜘蛛、壁虎寻觅干瘪的蝇虫躯壳,只有可怜兮兮的半扇天窗能洒进点光来。

半扇天窗的外面还被一个塑料袋蒙住了大半,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时候,宛若多了一个红色的蒙版,显得这里更怪异了。

陆深猫着腰走到那堵白墙的面前,伸手摸了摸,指尖触及墙面略感粗糙,在手面上留下了一层墙灰。他屈指敲了敲白墙,结结实实的墙壁。

“你好,有……东西在吗?”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开,闷闷的。

外面的舍管阿姨好似半点也没听到,翻看着手上的表格时不时皱着眉记上几笔。她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对本该是午间最热闹的时候没有人从门口经过半点不惊讶。

在陆深话音落下的时候,白墙出现一道细细的黑线,以墙为纸画了一扇门,懒得上色,潦草地人人都会画——一个线条歪歪扭扭的框,勉强有个长方形的样子、两个椭圆,一大一小套叠在一起,充当了门把。

陆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扇画在墙上的门,手指戳了戳两个叠起来的圆。

没人来开门,门自己打开了,显露出门后的一片黑暗。

陆深迈步走了进去。

画这门的家伙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门画在这么暗的地方也就算了,竟然也不贴地画,弄得有个高起的小门槛,视力不行的没准就绊一跤摔进去了。

门里是个黑暗静谧的空间。

才怪。

陆深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末日前的夜场,五光十色的聚光灯乱闪,一个常用来放老年人广场舞的小破音响伫立在墙角,正中是真正的群魔乱舞。夜场的彻夜狂欢比起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各种死相的鬼和长角、长尾巴、长翅膀的妖魔们欢舞的时候,画面混乱到难以言喻。

有随手就拉过身边的妖鬼直接扔上高空再接住欢舞到一处的,也有压根不伸手接的,等对方摔了个七零八落,捡起个脑袋、胳膊、大腿骨高举过头顶就继续欢呼摇摆。有被摔了个粉碎后毫不在意的,这边谁的脚底下捡一块骨头,那边谁把脑袋又给踢飞了,颇能体会几分拼拼图的自娱自乐。也有不乐意的,大打出手打上一架,没谁会拦,呐喊叫好挑事的更多,大规模一场群架结束后继续该唱唱、该跳跳、该扔扔、该上天依旧上天摔个粉碎。

陆深一脸嫌弃得看着这场没完没了的狂欢歌舞,“啧”了一声。

妖鬼不知足,这一场大概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消停不下来的。还是人类好,知道知足常乐的道理,夜晚狂欢,天亮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他全场环视了一圈,匆匆瞥过那些疯球的妖鬼们,定睛于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个先前消失不见的拿画板的男生。

男生单独坐在角落,盘腿坐在地上,画板被一只手固定着,对着那群疯魔乱舞勾勒描摹着。他笔尖移动的速度越发快了,手臂移动,手腕转动迅速而毫不迟疑,画出的线条有粗有细,有虚有实,准确又生动。

陆深在他的身侧靠墙站着,盯着纸页上逐渐细化深入的群魔乱舞的场景瞧了半天。他不明白这场景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了男生,但这画得确实不错,够有张力。

“你画得挺不错。”他夸奖道,“但,内容不好。”费力去描绘这群妖魔鬼怪,还不如对着路边的一朵小白花写生。

男生的笔尖不停,他的目光在杂乱的妖鬼和纸页间来回对比,回答陆深时连一点多余的视线都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仿佛只是有人问了,他便随口一答:“无所谓,画什么都差不多。它们起码……够热闹。”

陆深沉默下来,格格不入地在一旁旁观别人的热闹吗

“这里离音响这么近,你不觉得妨碍到你画画了吗?”陆深看着他完成了那一张群魔乱舞,在旁边的空白处又随手涂鸦出几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妖鬼——闹腾得最欢的那几个。

“还好,有音乐占据耳朵,就不会受一些噪音的影响。”男生转过头来看向陆深,又瞥了眼发出巨大噪音的音响,落回陆深身上后,上下仔细地把人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将人身上的每一条曲线都一一描摹过。

他说,“我有点想画你。”

陆深绅士地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顺便换了个姿势,比起方才的慵懒靠墙更多了一些骨骼肌肉的舒展感。

这并不是第一个想将他画下来的人,他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让他感到有点兴趣。

他问:“你画一个我,需要多久?”

男生已经三两下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比例动态,他从头到尾把陆深扫视了一遍又一遍,抿紧的唇翕动,吐出一个时间:“十分钟左右。”

“那这十分钟里,我不动,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吗?”陆深看到男生的笔尖一顿,他似乎是纠结了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陆深一反方才的友好,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你精神体那么弱小,跑到这里来看他们的狂欢,不怕被撕碎后分食吗?”

男生的手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陆深的眼睛。那双眼睛睨着那边的欢舞,如他所说除了嘴巴那一块因为说话而运动,其他地方保持在一动不动的状态,但即便这样还是能在那双眼睛中看出两分厌恶与嘲讽。

“不会的。他们伤害不了我。”男生解释了一句又埋头继续去完成手上的作品。

“哦,是吗?”陆深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没半分继续追问的意思,视线收回时看到那边歪七扭八的门上,不由问了句,“说起来你那么会画画,墙上那个入口怎么不改改?”

男生没有立刻回答,在纸上多添了几笔后又转了一下笔:“那门,本就是我画的。”

陆深惊讶地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就看见男生伸手快速地用小拇指在纸上抹了两下,然后收起笔,转过身不搭理人了。

“画完了?给我看看啊。”陆深侧目要去看他的画板。

男生没有搭理陆深,故意将画板掩在胸口不让看。他站起来走到陆深跟前,举起画板挡在了陆深眼前,让他看了大概有一秒钟就收了回来,把笔和橡皮收好,赶紧朝着那门走去。

陆深被他这像是小孩子置气的样子弄笑了,“诶,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他好像向后一抛扔下了什么,人影很快穿过扭曲的门消失不见。

陆深走近捡起那张纸,画上自然是他。一束光从前面打下,蓝色的光亮照在纸面上,画上的他斜睨着什么,倚靠在墙壁上,只有他的上半身,下面写了一行话将这整个画面变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表情包。

桀骜斜睨的他,配着一句“你们这是什么辣鸡妖魔鬼怪”,十足的讽刺。

陆深:???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