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女皇又问了陶呦许多功课以及兴趣爱好之类的小事,才将人给放了出来。
刚一出勤政殿,陶呦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紧跟着内侍的步伐,很快和父亲见了面。
阿父此时的精神面貌已经与进宫前截然不同了。
整个人瞧着容光焕发,笑意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仿佛枯木逢春、被冻了一季的枝丫长出了白嫩新芽。
陶呦兴冲冲地跑到父亲跟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笑嘻嘻地道:“贺喜父亲进奉诰命!”
于氏将她搂在怀里,捏捏鼻子,道:“你这孩子,连阿父都敢揶揄了。”
陶呦蹭蹭父亲,“您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现如今这样真好。”
“是啊。”于氏说完就跟着笑了,他拉着女儿,边走边说:“你表姐的伤也有指望了,凤君殿下安排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去于家了,还叮嘱那太医要等小皖伤好的差不多再回宫就职。”
于氏说完就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时整个人都觉得异常的放松和轻快。
陶呦瞧父亲这般开怀,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她又忍不住想凤君安排的如此妥帖,是否也是因为帝子。
但无论是不是,帝子在她心里都已经是自家最重要的救命恩人了。
“对了父亲,这个给你。”陶呦将手里的盒子递给阿父,踮起脚尖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这是陛下赏赐我的夜明珠,您把这个随身带上一个,再给屋子里摆两个,这样以后祖父他们欺负您,您就拿着珠子挡在面前。”
陶呦说完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给父亲瞧,眼睛里满是认真,嘱咐道:“这可是御赐之物,他们敢碰您就是对天子不尊,要被关进大牢里去的。”
说完她扬起圆圆的下巴,眉眼上扬,一脸的骄傲,放佛摇着蓬松大尾巴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狗,明媚的阳光打在她还尚稚嫩的脸上,映出温暖柔和的光晕来。
于氏瞬间就红了眼圈,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又在她额头上连亲了好几下,忍着泪意道:“我的小陶呦,这些天一定很害怕吧,是父亲不好,不仅没照顾好你,还让你这般为我担惊受怕。”
陶呦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小手绢轻轻地替阿父把眼泪擦去,“阿父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了,是李氏他们太坏了,老是欺负我们。”
“不过以后一切都会好的。”陶呦道。现在父亲有了诰命,他们便不能随便把他关佛堂里去了。
于氏和女儿就这样紧紧依偎出了宫,却没想到一到宫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宫门一侧。
“娘,您怎么在这儿?”陶呦走近一瞧,可不就是她那还没小兔子胆子大的亲娘嘛。
没想到今天还敢转悠到宫门口来。
吹了好一阵冷风的陶渔瞧见于氏和自家崽子平安出来,紧拽着的心顿时一松,她三两步上前就搂住于氏,问道:“没事了吗?能回府去了吗?”
正想着子不嫌母丑、准备上前给母亲一个大大拥抱陶呦就被无情晾在了一边。
“平日里也不见您如此关心父亲,怎得今日破天荒的出现在这儿?”陶呦撇撇嘴,还是紧紧地凑到母亲跟前道。
“你这丫头!我这还不是瞧着你们得意了,想来沾点光。”陶渔抓住她的脑袋就是一顿挼,挼完把人搂在怀里亲了亲。
陶呦心满意足地靠在父亲和母亲怀里,跟着他们坐上马车回府去了,一路上还不忘抱着珠子绘声绘色地将天子夸自己的话讲了个遍。
当然涉及帝子的事情她没敢说,女皇陛下嘱咐自己要保密,否则走漏了风声,帝子那些疯狗一样的追求者还不活撕了自己。
陶呦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她是怕影响了帝子的声誉。帝子是个大好人,无论他喜不喜欢自己,陶呦都希望他喜乐顺遂才好。
很快,陶呦等人就到了宁安伯府,这次回来她明显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门口的看门小厮们一见着马车就恭身跑了过来,抢着争着地侍候人下车。
“主君,您可回来了!这宫里赏赐了的珠宝物件摆满了院子呢!”于氏院子里的贴身侍从书琪领着几个小厮喜气洋洋地俯身恭贺主子,将陶渔一行人迎了进去。
正厅里,宁安伯陶驰和大主君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茶,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三妹、妹夫,你家陶玄可真是有出息,这番封赏可真是羡慕死人了!”
陶驰上前握住陶渔的手,不住地拍她的肩膀,笑的胡须直颤,一脸的欣慰:“他可真是我陶家的好儿郎啊!”
小王氏更是一改几个时辰之前的凶悍嘴脸,拉着于氏的手弟弟长弟弟短地说笑着。
陶呦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她趁着众人的目光投向她之前,抱着盒子偷摸地跑了。
但等她回到院子,之前那个被撞得乱七八糟的院子俨然整洁如初,陶呦甚至能瞧到她的小桃木摇椅因被擦的锃亮而隐隐闪着的光。
刚出来手上正提溜着一壶茶水的小芝猛得瞧见自家小娘子,那双细细长长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她踩着小碎步快步跑到小主面前,兴奋地脸蛋通红:“娘子,我们主君这下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陶呦捏捏她的小脸蛋,朝着屋子走去,调侃道:“我们小芝就算高兴也不用把院子打扫地这么干净吧?”
小芝神秘莫测地摇摇头,凑到主子跟前,道:“这院子啊,都是大主君派人打扫规整的!”
陶呦脚步一顿,朝着空气“呸呸”两声,“谁稀罕他的好处!小芝,我们可千万不能做他们那样随风倒的人!”
小芝跟在她身后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娘子说的对!”
陶呦进了屋子,吩咐小芝晚些时候把盒子交给父亲,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再起来就已快到黄昏了。
陶呦走出院子,府里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下人们喜气洋洋地打扫着府邸,老远路过厨房都能闻到扑鼻香气。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欣喜开怀的气息,陶呦有点恍惚,这座死气沉沉的宅子忽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来。
一直走到父亲居住的怀竹阁,这种变化都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浓烈。阁里的小厮丫鬟们都齐齐整整地换了新衣,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都梳得光溜顺,三三两两地笑着、走着、攀谈着、……
“小娘子来了啊,主君正在后院库房归置赏赐物件呢,还说顺带要把一些旧物也拿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
书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是笑容满面的。手上还端着个雕花盘,盘子里是一对铜匙。
陶呦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向后院走去,一进去就见院子里摆满了书笼箱子,一本本书籍被摊开在上面晾晒着。
而那少数的几件摆件物事则被孤零零地堆在角落。
陶呦见此也并不意外,父亲一向是爱书成痴的。自己每回见到他,他都是捧着书坐在窗下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简直如获珍宝般。
陶呦便想,纵使府里有些不如意,但父亲得到了自己喜爱的,其他的又算什么呢。
阿兄也是,还在凤都时便整日地待在军营,天子的赏赐也都尽数换了钱财去补贴伤兵老兵去了,自个什么也不留,却也是活的自在自如。
而自己呢,陶呦不由地想着,吃喝玩乐、赏景看花纵然有趣,但经此一遭,陶呦忽然有些迫切的心思,她想为父母、兄长、甚至倚靠府里过活的老老少少做些什么。
如果有一天她能成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她能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挡在他们面前,如果她能让府里永远这般欢声笑语、不再担惊受怕,可以安心地过活……
陶呦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变了,她隐约地想到做这些事情这些会很难很难、甚至也许需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但好在一辈子很长。
陶呦不由得也跟着府里众人一般咧嘴笑了。
于氏刚整理好账册,抬头就瞧见女儿咧着个嘴笑得好不灿烂,他朝人挥挥手,“呦儿怎么这般开心?”
陶呦乖乖地走到阿父跟前蹲下,拍拍胸脯,摇头晃脑地道:“因为您女儿我长大了!我还给自己定了一个艰难远大的目标,以后您会知道我也是个有出息的人了!”
她憨头憨脑的样子逗得于氏笑个不停,他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头,“你呀,在爹这里一辈子都是个小孩,永远都别想做大人!”
陶呦嘟着嘴不说话,笑嘻嘻地缩到他怀里。
一旁的书琪擦擦眼泪,笑盈盈地说道:“东库房的钥匙在这儿了,以后我们三房的开支就主君您管着了。”
陶呦闻言探出脑袋,疑惑道:“府里一向不是大伯父管家吗?”
于氏先是让书琪把钥匙保管好,又对女儿解释道:“今天回府后,你大伯母和大伯父便说我如今成了诰命夫人,陶家虽未分家,但让我管个三房也是应该的,你大伯父可不能压在我头上来。”
“可父亲一向是不爱搭理这些俗事的。”
“如今一个外头人都能随便打你的大丫鬟了,我要再不管事,我们呦宝还不人被欺负死!”
陶呦闻言嘻嘻地笑,她冲着父亲脸颊飞快亲了一口,“阿父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阿父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晚些时候你再过来一起用饭。”于氏一副嫌弃模样推开人。
陶呦笑着点点头,走时又问起自家母亲的去向来。
于氏只说她出府喝酒去了,陶呦便像个小大人似得叹口气,悠悠地离开了。
逗得院子里的人笑了老久。
郊外不知名香灰观,一身灰衣白马罩的陶渔跪在垫子上哭得满脸泪水,边哭边烧纸,“父亲,小于如今被封了诰命,呦儿也很得天子的青睐,玄儿向来不用我们操心……”
“女儿如今过得很好,您在底下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