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陶呦与母亲在凉亭又谈了会儿心,陶母说的开怀便拉着陶呦一同去她的院子里用午饭,到时继续说个尽兴。
两人便继续顺着回廊朝前走,陶呦的院子还是她满月时母亲开口向过世的祖母讨要的。
整个院子很是漂亮精致,院内石溪、池塘、垂柳、雕拦、并整片整片的花圃,应有尽有。
特别是后院处还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停星阁。
陶呦平日里最喜邀上从各处结交的好友,备着各类吃食点心、茶水清酒,夜里倚靠凭栏,观星赏月,彼时清风送爽,最是快意自在。
但也许这院子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前年长姐高中,李侧室不止一次跑去祖父跟前哭诉长姐的院子又小又逼仄,光线更是昏暗,却明里暗里地夸自己的院子好。
陶呦陪着母亲边走边想着,还来不及伤怀,就听自己院子里不时传来奴仆婢女的尖叫哭喊、嬷嬷的怒骂声、似乎还有人推搡间撞得物件门窗咣当响。
简直是一派嘈杂混乱!
她顿觉不妙,撇下母亲,三两步冲进院子。
只见一老翁公身锦衣华服,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她的小桃木摇椅上,身后还排排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而自己的贴身侍女大华则被两个婆子压在长板凳上,已经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屁股上一片血污,嘴里还倔强地念叨着:“就…不告诉…你这…老贼翁!”
其他侍女奴仆想要上前救人,却被死死压在门框上不得动弹,一个个眼神喷火,挣扎个不停。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陶呦大喊一声,上前就要拦着打人的婆子,被之前坐着那老翁公一个蹿步,挡在了面前。
“三娘子一夜未归,府里上下忧心忡忡。这贱丫头却一问三不知,我就托大替您管教管教她!”
这不知来历的老翁公皮肤干瘪,头发也有些花白,偏神态举止傲慢无比,瞧着竟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老祖宗。
但陶呦好歹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大华更是从她呱呱坠地就照顾她的起居,平日又最好面子,如今却被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打成这个鬼样子。
自己心里可是一直把大华当做亲姐姐看待的。
陶呦怒上心头,她也不说话,左右看了一圈,转过身,扑到门口,直接杠起角落的大扫帚,轰隆轰隆,对着四周一通扫打。
她虽然人小力气也不大,但绷着个小脸甩起扫把来那是又快又准,俨然一只发怒的彪悍小老虎!
那老翁公刚要叫喊,脸上就被狠狠扫了一下,顿时满嘴满鼻的土,“呸呸呸”地吐个不停,原本梳的光滑的头发也被扫得凌乱不堪,再没那神气劲儿。其他婆子也不敢真和府里的小娘子较劲,只一个劲躲着,院子里一下子空出一大片场地来。
那边大华没了婆子挟制,身体一下子从板凳上滑下来,疼的她一个激灵,“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陶呦听见她喊疼赶忙扔了扫帚,蹲在大华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地不行,一着急竟开始对着她的脸一通呼呼吹气,嘴里还念叨着“不痛、不痛!”,好像大华是个小宝宝似的。
大华哭笑不得,觉得自家小主子傻乎乎,但心里却又暖暖的。
其他侍女也趁机挣脱开来,团团地将两人围住,你一言我一句地,紧张地不行,有那年龄小的吓得直掉眼泪珠子。
“做什么衰样,我大华可是给人做姑奶奶的命,死不了!死不了!”
大华眼看自家小娘子眼圈红红,也快被这群丫头小厮给带哭了,一下子浑身都来了力气,恶狠狠地朝着周围仆从瞪了一圈,顿时没人再呜咽了。
“好啊,陶小娘子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另一边那老翁公缓过神来,枯枝似的手指头直指着陶呦,教训道:“不仅吃喝嫖赌彻夜不归,现在还打起客人来了!”
大华一听这话不得了了,自家娘子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最是乖巧懂事,这老贼翁竟然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她猛得伸长胳膊,指着对面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我呸!你算个哪门子的客人!不过是个给人端茶倒水的老妪翁,也敢在我们娘子面前充起派头来了!”
“人家凤君殿下和萧家还在呢,你们李家就想摆那皇亲国戚的范儿了,回府照照镜子,好好瞧瞧你那张老树皮脸,配不配给皇家的人端茶水!”
大华性子泼辣,嘴皮子又溜,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半点没有刚被打了的气虚,直气得对面那老翁公“我、我、我”个不停,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门口陶渔一只脚刚踏进来,就听见自家女儿院子里那出了名嘴巴厉害的侍女一通惊人言论,她缩缩脖子,咽了咽口水,又默默把脚给收了回去。
自己还是改天再来蹭饭比较好。
可她刚一转身,就瞧见一鬓发如银的老翁朝这边走过来,身后里三层外三层地跟着一堆人,那叫一个浩浩荡荡、气势逼人。
可不是她那嫡父、府里的老翁公陶王氏。
陶王氏早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招人嫌的庶女,这会儿走近了,朝着旁边人一个眼神示意,那人立刻会意,朝着陶渔就调侃道:“庶妹这是去哪儿了,整个晚上都不见人,别不是领着女儿去那下流腌臜地了吧!”
一群人顿时哄笑起来。
陶渔沉着脸不敢吭声,说话这人是她大姐宁安伯的继室小王氏。
这小王氏虽面貌清秀,但性子实在刻薄。他原是那老妪翁的什么远方表侄子,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上门投奔陶家。结果在先头那个大姐夫病逝后,就顺势嫁给了她大姐。
这人一向以那虚伪老妪翁马首是瞻,心思又毒人又坏,陶渔一直以来没少被他整治,甚至被吓得曾一度都不敢娶夫郎了。
那小王氏瞧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冷嘁一声,嘟囔道:“真是个怂蛋!”,骂完也不再理她,扶着陶老王氏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院子里双方正势同水火、僵持着不动,一时见来了人,视线齐刷刷地看过去。
陶呦见是祖父一行人,便悄摸声地把大华交给旁边蹲着的侍女小芝,自己则一个闪身挡在她们面前。
而那老翁公就像是野狗瞧见了肉骨头,一个猛蹿蹿到了陶王室跟前,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竟搂着陶王氏抽抽搭搭个不停。
“陶老翁公,我这张老脸可算是丢尽了。这陶家的门金贵,我是再也不敢踏进半步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回李家,好歹别叫人给当成讨饭头子才好。”
真是好一通恶人先告状!
陶王氏仰着脸没吱声,一旁的小王氏见此就上前搂着那老翁公,一个劲地劝慰道:“哎哟~李翁公~,您这话从哪里说起,您可是一手教养了皇贵君的人物,别家那可真是求都求不来!我们府里就盼着您来好好给说道说道那规矩,别见了贵君失礼丢人才是。”
听了小王氏一番恭维话,那老翁公便收了那副卖惨样子,转头又开始告起状来:“你家这小娘子可真是跋扈,那是抓起扫把就要把人往死里打啊。”
“您别气,我这侄女一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这就叫她给您赔礼道歉!”
话说到这里,那老翁头彻底消停了,直昂这个头,鼻孔朝天,站在那儿瞧着对面。
而那小王氏竟是半点也不问事情的缘由,上前对着陶呦小腿就是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还不向李老翁公道歉,平日里没大没小地就算了,对客人也如此无礼!”
陶呦撇过头,别着性子不说话。
“哎呦喂,我管不了你了!”小王氏说着就朝陶王氏跟前走去,“父亲,您瞧瞧这不肖子,我看今天不严惩是不行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陶王氏终于开了金口,说完又四处打量了番被搅合地乱糟糟的院子,“我看你这败类住在这儿实在是糟蹋了这灵秀之地,不若就挪出去吧。”
尽管知道祖父一向不喜自己,陶呦还是觉得难受得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祖父要用这般言语措辞责骂自己,一个败类,自己在他老人家眼里就如此差劲不堪?
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府,就派人杖责她的侍女,现在更是为了个外头的奴仆就叫自己挪出自小生活的院子。
她抬头想要分辨个明白,就瞧见了姗姗来迟、打扮地珠光宝气的李侧室。
李侧室早听下人说了这里的情况,一来就上前拉着李翁公亲亲密密地左看右看,一脸气愤地道:“哪个没天理的把您打成这样!”。
说完就拉着他的手朝着陶王氏叫屈:“父亲,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听说那陶呦半夜不见人,我就想着李老翁公照顾人的经验足,想着叫他来院子里问问下人,看能不能寻些蛛丝马迹找到人才是。谁知道人过来没多久就听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找我,说不过是翁公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教训了下那不成事的刁奴,就被回府的陶小娘子给一通好打!”
又转头对着陶呦恶狠狠地斥道:“你要怪就怪我,李翁公一把年纪,何必如此记恨他老人家!”
那样子好像陶呦把那老翁公给怎么样了似得。
被陶呦紧紧护在身后的侍女大华真是被这群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要霸占院子就直说,还非搞这么一出恶心人!
她大华跟着娘子享了这些年的福也值了,如今就算被打死,也绝不能叫她们编排娘子把她就这么给赶了出去。
说着大华就拉开前面挡着的小主子,正要开口揽下全部责任,院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