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府,红帐香浪,春宵一刻值千金。
“唔~”
陶呦迷迷糊糊地醒来,帐中依旧是黑漆漆的,她伸手朝旁边摸去,没人了。床铺都是凉的。
陶哟眨巴眨巴眼睛,心口涨涨的。
但她又想起昨夜风吹纱帐,一抹雪青月光透进来,映着那片白上的一个个红痕,还有那人微张着的淡粉薄唇。
铺满床榻的发丝是那般的软凉,像细雨、又像蛛丝,密密地粘连在一起。
陶呦的脸开始发烫,她痴痴地笑起来,美滋滋地翻了个身。床铺香香暖暖的,她抱着被子就好似抱着那人,很快又昏昏睡去。
——
扶云殿,上书房
仲愫一身玄黑麒麟袍,端坐于书案前,眉头紧锁,翻看着递上来的一大堆折子。
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却让人无端烦躁。
“殿下,您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了。”下首穿着素白云衫、戴着一芙蓉玉簪的侍从柔声道。
这侍从名云霓,是仲愫去世的父君留给自己的人,自小跟在他身边侍候,最是细致贴心。
此刻云霓正端着一盘松子穰,并一杯冒着袅袅雾气的云山茶。
仲愫看他满面愁容,欲言又止,终是放下了帖子,接过茶抿了一小口。
“有些烫了。”
“那奴给您换一杯去,您先尝尝这点心。厨房刚做的,正是可口。”云霓接过茶盏,将点心朝前递了递。
“阿霓哥哥竟也会出错,真是稀奇,让我瞧瞧!”
房门被推开,一身材健硕、腰间挂着一溜流星锤的高个子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三两下接过茶盏,“咦,这这茶温不是刚刚好?”
云雷自小五感异于常人,敏锐非凡。
仲愫闻言一愣,而那云霓却笑着摇摇头,径直去小间换了杯茶重新递上去,又问,“殿下,可是边关有异动?”
仲愫接过喝了一口,这次没说话,只是心里却又觉得有些凉了。不热乎。
但他没再纠结这等小事,说起正事来:“乌国贼心不死,近日屡次在军中安插密探,妄图窃取机要。”
“边疆有陶大将军镇守,想来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云雷一听,便拍拍胸脯,一脸笃定。
云雷因体格硕大、皮肤黝黑,自小没少被人嫌弃欺辱。但好在天生神力,五感灵敏,跟了穆华帝子后便屡被重用。
但真正让他热血沸腾的,还是几年前跟随大将军大败乌国那次。当时亲戚邻里围在他家夸来夸去夸了足足半年之久,那可真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因此除了帝子,大将军陶玄便是他最敬佩的人。
“说起来,咳咳,昨夜那人正是大将军的幼妹…”云雷边说眼睛边上下乱瞟,嘴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一旁侍候的云霓嗔了他一眼,殿下对此事一直缄口不言,想是并不愿提。
但他瞧那小娘子在屋内睡得香甜,便隐约猜出几分。
殿下想必是不讨厌的。
仲愫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人初时的生涩懵懂,和那之后的热情,始终搂着自己亲亲抱抱个没完。
像个没断奶的小狗崽子。
但他很快回神,面色冷淡,似是毫不在意,“昨夜是…”
“殿下赎罪,尺霄和尺霏也都是被陛下逼迫才不得已放人进来。”云雷立马接过话,跪得利落。但他没提自己,毕竟自个是自愿当个睁眼瞎的!
又是皇妹。
这些年阿芜一直遍寻名医为自己解毒,可都没有丝毫效果。这两年倒是没什么动静了,自己还以为她终于想开了,谁知道憋了这么个昏招。
“仅此一回。”仲愫沉默片刻,终是道。
“谢殿下开恩。”
仲愫示意下属起来,只是既已谈及昨夜之事,便该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那陶呦瞧着心思单纯,皇妹可有胁迫与她?”
“未曾。”
仲愫微微颔首,心里一松,又问道:“那小…那个小娘子是…”
云霓跟了帝子多年,自是明白自家主子想问什么,斟酌片刻便娓娓道来。
“陶小娘子这事,说来话长。”
“那宁安伯府三房陶渔陶家主除了有一正室于氏,也就是陶大将军与陶小娘子的生父,还有一侧室李氏。”
“那李氏不仅长得妩媚动人,还接连为陶家主生下庶长女陶岚与庶子陶温。陶岚自小才华出众,十岁就中了秀才,十五就已是举人,前年殿选更是被陛下亲点为探花。”
云霓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道:“据探子说,那陶岚无论是外貌还是性子,都像极了他的祖母前宁安伯。”
而那宁安伯是个出了名的野心勃勃之人。
“至于那陶温自是不及陶大将军那般骁勇善战,但其长相随了父亲,也是凤都出名的美人,性格更是娴静柔和。”
仲愫自小长在皇宫,见惯了贵人们勾心斗角,直接问道:“那李氏的性子如何?”
“是个极嚣张跋扈之人。”云霓答道。
仲愫没再说话。貌美跋扈的侧室、虎视眈眈的庶女、美名在外的庶子,竟都聚在这一区区伯府三房的小庙里。
真是有意思。
怪不得那蠢小狗被吓得到处乱窜。
一旁的云雷早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天生第六感奇准,便试探着问道:“莫非那陶小娘子在家中的日子不好过?”
“原先是好过的。那陶小娘子的外祖母一家也非庸碌之辈,于家老夫人在原祖籍洹南是出名的大儒,而于大人也是百姓们称赞不绝的清官好官。”
云霓谈及两人,面带敬意。
“哪个于家,我怎么没听过?”一旁的云雷却面带疑惑,他只知陶家有个陶大将军,却不知还有其他亲戚大官。
对于此,云霓瞧了一眼端坐着的帝子,却是避而不答,只继续道:“而那李家原本也只是个略有资产的商贾人家,所以陶家三房这些年一直维持着还算和谐甚至正房压着侧室的局面。”
“那莫不是最近出了状况?”云雷默契地没有再追问于家的事,顺着他的话问道。
“就在年前,那李氏的侄子李家大房嫡长子进宫选秀被天子看中,接连进封,如今已成为皇贵夫。”
云霓说完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帝子的神色,见其神色未变,斟酌着把话说完:“自此那于氏和陶小娘子在府里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那个陶家主呢?”云雷真心崇拜陶大将军,听到这里着急地不行,“莫非她是向着李氏和那个有出息的庶长女?”
“这倒也不是,但那陶家主实在是个完全不管事的人。”
“为何这么说?”云雷语气急切。
“陶家主的父亲原不过是个贫家买花郎,因姿色出众被去世的老宁安伯看中,一顶小轿抬进府做了侍夫,没过多久就被厌弃了。但好在肚子争气,头一胎就生下个女儿也就是陶家主。不过也没享几年福,便重病缠身走了。”
“陶家主的父亲走后,老宁安伯不知何故,不肯将其给其他夫室教养,非要自己带在身边。但老宁安伯事务繁忙,经常不在府里,陶家主没人看管、经常挨饿受冻不说、还总是被府里的其他孩子欺辱。等老伯爷发现的时候,她的性子已经变得软弱窝囊起来,再也改不过来了。”
“因此那陶家主面对家中夫侍明里暗里的争斗,要么是装瞎子和稀泥,要么就是躲在外面养的一个外室那里。”
“这......”云雷皱着眉头,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要怪那陶家主吧,她也挺可怜,可不怪她吧,任由夫郎和幼女被欺负也不对。
仲愫听到这里却已然明白,那陶小娘子想必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寻了自己,什么喜爱钟情估摸着全是假话。
只是皇妹提拔李家子的缘由自己也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这背后竟还牵扯出这许多事。
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
“我问你,陶小娘子是如何寻到府里来的?”仲愫厉声对着云雷问道。
云雷正暗自纠结那陶家之事,一回神见帝子脸色不好,心里一咯噔,没敢再瞒,一口气全交代了:“陛下派陶小娘子的好友唐小侯爷与尺霄他们暗自对接,还诱、诱说陶小娘子来寻、寻您,只是的确不曾强迫与她…”
说着说着,云雷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过一呆笨小娘子,倒是值得你们一群人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诓骗!”仲愫只觉荒唐,怒道:“便是直接挑明了,父母兄长的性命都被人攥在手里,无论叫她做何事,她难道还敢有所不从!”
“殿下息怒!”云雷赶忙跪下。
“陛、陛下说这感情的事要是直接胁迫便没了意思。尤其是女子,若是一开始心有怨恨,以后便难以和睦相处。”
“莫非这样她便是情愿欢喜的!”仲愫被气得发笑,“仲芜这喜当红娘的毛病倒一直未变!”
“如今还敢管起我的事来了!”
“可陛下的眼光奇好,一直是看一对成一对的。”云雷没忍住嘟囔一句,“您和小娘子也必是一段良缘!”
显然头脑简单的大块头云雷已经被狡诈善言的女皇给彻底说服了。
“滚下去!”仲愫怒不可遏,一个茶盏摔过去,云雷当即闭上嘴滚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云霓垂着头跪在地上。
仲愫沉默半响,叹了口气,“罢了,左右是我连累了她。”
云霓抬头刚要说什么,便被仲愫给挥手制止了,“既然并非她本愿,我自会向皇妹说清,再不许算计与她。”
“至于她家中情况,你亲自去见凤君,请他将那于氏宣召入宫,便以陶大将军戍边有功为由,封个诰命吧,这原也是他应得的。”仲愫揉揉额头,“至于朝中那些反对的老顽固,就交给皇妹自己去应对吧。”
“是,奴这就去办。”云霓俯身应道,刚起身又问道:“那陶小娘子…”
“等她醒了,安排人好生送回府吧。”
如此便两清了,仲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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