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年下,上京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两天两夜,恒王府银装素裹,美的像仙境。
林灵儿穿着大红羽缎夹袄兴致勃勃的踏雪赏梅,彩月领着一群婢女紧跟其后,各人手里拿着披风、手炉、暖壶等一应全乎。
“王妃,快回屋吧,天冷路滑的,万一您有个闪失,王爷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啊。”
彩月苦苦哀求,想起昨日小蝶因为端给王妃的茶水还冒热气,就被王爷罚去一半的月钱,理由是茶水太热,烫着肚子里的小宝宝怎么办。
这王爷才堪将略,清冷自持,怎的突然转性,婆婆妈妈,跟个大傻子似的,王府一众婢女侍从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伺候着。
王妃踮着脚,扯着梅树的枝芽,轻轻一拽,积雪扑簌簌的落下,满枝的红梅又支棱着花瓣,芬芳吐蕊。
彩月见王妃如少女般纯真,看的入了神,一时也忘了自己的使命,跟着赏起梅花来。
心下一凛,她看见王爷不知何时走进了梅园,他身披黑色大氅,脸色被衬的乌青,走过时顺手抽走她手里的玄色披风,从后面一把将王妃裹了个严严实实。
林灵儿回头,看见陆渐离站在身后,露出贝齿,对他灿然一笑,“王爷你看,雪都把梅花埋住了。”
看她娇俏的模样,心里的恼怒消了大半,却还是板着脸训她,“天气寒冷,怎么能穿那么少出来,着凉了可怎么办?”
说完,又从托盘中取过手炉,不?由分说的塞到她的手中。
“哎呀,你不?知道孕妇体热么,还你。”说着把披风,手炉一股脑丢到他手中,掀裙走到另一颗梅树下。
他看得心惊胆战,把东西扔给下人,慌忙去扶她,“灵儿,小心脚下雪滑。”紧紧搀着她向前走,亦步亦趋,梅园留下两人深深浅浅的脚印。
“灵儿,咱们还是少出来,好不好?”他好生的商量。
“我的王爷,”林灵儿甩开他的胳膊就不干了,“我都足不?出户整整两个月了,你说的熬过胎像不稳的前三个月,就让我出门的。”
“我还是担心...”
“好了,你就不要瞎担心了,我心情好,小家伙自然跟着长得好,天天把我关房里,闷闷不乐的,小家伙也不?开?心,是不是?”
她说的也在理,陆渐离妥协,陪她在园子里玩够了,俩人才携手回屋。
林灵儿本就爱吃,这肚子里多了个小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饭量比陆渐离还大,偏又口味变得挑剔,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陆渐离挖空心思寻她爱的吃食。
圣人知道后,专门拨了御厨到恒王府伺候灵儿的一日三餐,为了防止她吃腻一种口味,还贴心的半个月换一个御厨,这待遇,可是羡煞一帮子人。
一起用完晚膳,陆渐离扶着灵儿在大殿里慢悠悠的消食。
她体质好,又年轻,完全没有?孕妇的模样,所?以总嫌陆渐离太夸张,屋里走路还扶个什么劲。
陆渐离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笨拙的左看看,右听听,感慨他的夫人太了不?起了,同样都有肚子,有?的只是酒囊饭袋,有?的却可以孕育生命。
林灵儿靠在美人榻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王爷,跟你说过了,四个月胎儿才会动呢。”
“这不?是已经第四个月了么?”他不?甘心的又换了一个耳朵听。
好吧,三个月零一天,也算是第四个月了。
他一无所?获的抬起头,忿忿道:“这个小家伙,跟他娘一样,惯会偷懒。”
“谁说我偷懒,你才爱偷懒呢。”她眼波流转,杏目横他,水嫩的娇唇噘出好看的弧度。
他看的呆住了,这般娇俏嫣然的少女模样,竟要为人母了,一道暖流穿过心窝,忍不?住叼她的唇。
自林灵儿身体不?方便,两人只能耳鬓厮磨解馋,但这清粥寡水的,怎么都吃不?够,每每唇齿相依都是难舍难分,天昏地暗,不?把对方折腾的喘不?过气,绝不?会停下。
今天他倒是早早饶了她,拦腰把她放到床上,眼神迷离道:“大夫是不是说,过了三个月就...”
“啊!”林灵儿像新婚初/夜的少女,捂住绯红的脸,娇滴滴道:“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不?瞒你说,”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道,“我可一直都在倒计时。”
久旱逢甘露,娇花任雨摧,粗嗓伴着娇音,盘桓绕梁,响彻大殿。
除夕之夜,皇宫这一天也不?免俗的要阖家团聚,皇后在后宫设宴,邀请后宫所?有?的妃嫔,皇子王妃与帝后同乐。
顺理成章的也免了皇后的禁足,毕竟年前年后,许多事情都需要她出面。
林灵儿身怀六甲,不?便入宫,陆渐离不忍她一人孤单过节,遂早早进宫,提早给太后,太妃们磕头。
来到太后寝宫,只见殿内宫女内侍进进出出,忙成一片,一个小公公领他到外间,见太后身边的宫女不?在,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王爷要不?您自己进去吧,太后没想到这会子有?人拜访,宫女都打发着忙别的去了。”
陆渐离颔首,兀自进了内殿,这会殿内还真是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也难怪,今日是除夕,这迎来送往的不?知道多少琐事呢。
正殿没人,陆渐离往太后平日常待的偏殿走去,刚至殿门口,却听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我怎么能不恨啊,姑母,20年前陆星辰抢我的丈夫,现在她的儿子又威胁到我儿的江山,这叫我如何袖手旁观。”
太后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你插手又能如何,当年圣人知道是你撺掇前朝逼死陆星辰,这20年来,他去过你那里一次么?也就是忌惮我们曹家势力,还留着你的后位,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曹家,连最?后一点军权都被剥夺了,你若再走错,以后谁还能帮太子。”
“可是现在圣人太过依仗恒王,甚至二皇子都比太子受重用,如果我们坐以待毙,太子之位恐怕...”
“休要胡说,”没等皇后说完,太后就打断她,“太子只要不?犯大错,就没有?被废的可能,任他恒王能力再强,等太子登基后,是打是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皇后还在和太后争执什么,陆渐离一句也不?想听,他昏昏沉沉走出太后寝宫,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圣人见他来,很?是惊喜,朗声道:“恒王来的正好,来给朕参谋参谋...”
“母亲当年为什么去了尼姑庵?”他打断圣人的热络,声音沉沉,“皇宫容不?下她,大可打发了她回扬州母家,为何要送去尼姑庵。”
圣人一时愣住,脸色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夕,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质问他,无论他做了什么。
可是对上他愤怒的眸子,他败下阵来,忆起往事:
“因为我贪婪,一想到她会嫁给别的男人,我无法?忍受,所?以送她去了尼姑庵。”
“哈哈哈哈...”陆渐离苦笑,“所?以母亲的死到底怪谁,是逼她离宫的人,还是送她到尼姑庵的你,还是让她难产致死的我?”
圣人喃喃道:“你母亲的事我已经负疚20年,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说的轻松,怎么放过,母亲有什么错,最?后落个青灯古刹,红颜早逝,我又有?什么错,20年来时时看祖母以泪洗面,日日被提醒我是个鸠占鹊巢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圣人兀自坐进龙椅里,伤口又一次被撕裂,他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淑妃及时从屏风后走出来,失声道:“圣上,圣上,您没事吧。”
看了一眼陆渐离,严厉道:“今天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你赶紧回去陪你的夫人,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陆渐离踉踉跄跄走出御书房,今日的皇宫张灯结彩,披金挂红,却不知这繁华的表象之后,有?多少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林灵儿正和彩月,李涯一起装点内殿,忽见陆渐离乌青着脸走进来,她忙放下手里的红灯笼,扶他进内殿坐下,关切的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林灵儿的腰,脸放在她的小腹,“岳母是生你的时候离开的,我的母亲也是生我的时候离开的,灵儿...”他抬头看她,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大过年的,你犯什么混说这个!”
埋首在她裙裾里,他哽咽道:“我怕,我真的怕,你们俩和祖母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万一...”
“你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你不?是最讨厌拿着个例吓唬人么,我们的母亲就是个例啊,你应该看到更多的母亲平安生下孩子。”虽不知他在宫内经历了什么,她只能尽力安慰他。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点,而于他,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回忆起受难的母亲,自己不?堪的童年,所?以他手足无措,患得患失。
今夜,他如此脆弱,需要她细语哄着,才肯睡觉。
也许,正因为有她在,生平第一次,他肆意放纵这份脆弱。
第二日,他收到一封信笺,打开?后,上面赫然写着:
“不?要自责,你母亲的死与你无关,即使不?生你,她也活不过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21:34:00~2021-03-1321: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蘑菇的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