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陆府。
金灿灿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铺满一室,象牙花罗帐内,林灵儿睡的正甜。
随着窸窣的裙裾摆动声,彩月带着两个侍候丫鬟,疾步走了进来,还未走至塌前,她就焦急的开口:“二奶奶,快醒醒。”
林灵儿慢慢转醒,眼神迷离,神情涣散,她捂着依旧发懵的小脑瓜,瓮声问:“什么事啊,这么早。”
昨个半夜她才睡下,不知道圣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急着赶回上?京,五天的行程硬是只用了四天,昨个半夜回到上京后,车马俱都疲惫不堪,林灵儿觉得自己就半条命吊着了。
可是,圣人却一点都不嫌累,钦点了陆渐离去宫里议事,这精力神,着实令人佩服。
睡了一场,远远没有缓过来,一大早就被叫起,林灵儿正心生闷气,只听彩月说:“二奶奶,皇上?着您进宫呢,奴婢现在就伺候您更衣。”
林灵儿都要怀疑这圣人是铁打的,陆渐离自昨晚被叫走,就没回来过,现下又招自己进宫,天大的事也容休息两天再说呀。
彩月伺候着匀面挽髻后,林灵儿坐着陆家的马车进了宫。
这是林灵儿第一次进宫,大红的宫墙,闪闪发光的琉璃瓦,瑰丽庄重?,走在宽展的宫道上?,她莫名的就端肃起来。
跟着内监,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两道垂花门,就来到了万和殿。到了门口那小内监顿住脚步,默默转身,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灵儿向前走了两步,就见另一个内监候在门内,领着她继续往里走,未走几步,隐约间见圣人坐在御案后头,旁边站着几个人,但是...
左手边的两个人,怎么看着那么像长姐和姐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待走近了,林灵儿彻底看清楚了,左边两个正是长姐和杜若邻,右边一坐一站,自是太子和陆渐离了。
疾走几步,她停在御案前,屈膝就要跪拜,圣人面容和煦,轻道:“免礼了。”
闻言,她恭谨的行了个万福,然后默默的站到陆渐离的身旁,待站定后才敢抬睫看一眼长姐。
只见长姐一如既往表现的温婉大方,和风流倜傥的杜若邻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许是圣人也觉得这一对璧人瞧着令人舒心,脸上始终挂着温温的笑意,竟看不出一丝长途跋涉的疲劳。
圣人打量众人一番,眼光扫到林灵云时顿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轻咳了一声,他正色道:“陆侍读和杜编修都是我大庆万里挑一的鼎甲,朕这次南下,一个陪在朕的身侧殚精竭虑,一个值守翰林院忠心耿耿,我大庆有此良才,朕甚感欣慰。”
闻言,陆渐离和杜若邻都上前一步,抱拳垂首,一副谦恭虚己的样子。
陆渐离道:“圣人谬赞,此乃卑职分内的事。”
杜若邻道:“卑职惭愧,日后定会加倍努力,不辱使命。”
“嗯。”圣人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自古内眷贤德,臣子才能心无旁骛的为朝廷分忧,你二人有此成绩,家人也必功不可没。”
听罢,林灵儿和林灵云赶紧垂首行礼,面露谦恭,但都不敢多说话,林灵儿还好,怎么说都和圣人相处过一段时间,虽说表面敬着他,心里却只把他当个富贵老爷对待。
而林灵云就不同了,按理说为了避嫌,圣人很少会接见臣子的家眷,如此直接叫到御书房,更是少之又少,她亦是第一次进宫面圣,自进来后就胆战心惊,这会听到点到她,虽是夸奖,她心里却诚惶诚恐,背后涔涔的冒冷汗。
林灵儿得空偷看了一眼长姐,见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正在暗暗为她担心,却猛然听到圣人问:“杜夫人,自小可是在扬州长大?”
此话一出,站着的四个人皆变了脸色,而唯一坐着的太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抬睫饶有兴致的等着答案。
林灵云虽然内心惶恐,面上却咬牙绷住一股子的端庄大气,她微微屈膝,福了一福,柔声道:“回圣上,民女自幼父母双亡,承祖母不弃,跟着奶妈在京外陆家山庄长大,扬州...是一次也没去过。”
圣人叹了口气,长长的“唔”了一声,面色肃然,一时间屋内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林灵儿看一眼圣人,又看看姐姐,做贼心虚的把长姐刚才那句话暗暗捋了几遍,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啊,怎的就把圣人说不高兴了。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杜若邻,灵云的身世就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时时让他揪心,在杜府时面对多事之人的盘问,他还尚能应付,但万万没想到,这事能闹到御前,圣人这问话是什么意思,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有陆渐离脸色平静,回程的马车上?,圣人问他姑姑在世上?是否留有一女,他听圣人的口气,不像临时起意的随口一问,倒像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故此他只能如实把林灵云供出来。
自打圣人知道姑姑世上?遗有一女,仿若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欣喜若狂,归心似箭,遂下令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进了京竟然还不困不觉,非拉着他进宫想继续打探灵云的事,幸好最?后被淑妃劝住,这才堪堪睡到清晨。
只睡了几个时辰的圣人未见丝毫疲惫,眼睛甚至比平时都亮,他若有所思的道:“一个人在京郊庄子长大啊,太孤单了。”
林灵云讪讪着,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那边陆渐离道:“陆府家中多有长辈进京跑营生,你来我往在庄子停留,妹妹倒也不至太过孤单。”
“妹妹?”圣人忽然想到什么事一样,问道:“杜夫人年芳几何?”
林灵云施施然道:“回圣上,民女桃李年华,正值双十。”
圣人的眼睛突然如星子般熠熠生辉,脸颊抽动,似悲还喜。这一息的变化?,林灵儿看在眼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忙去看陆渐离,对方心有灵犀般的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圣人温切对着林灵云问道:“杜夫人名字是哪几个字?”
林灵云道:“民女归在祖母名下,跟着姓陆,名云裳。”
“陆云裳。”圣人一字一顿的念着,嘴角慢慢浮出笑意,“云想衣裳花想容,嗯,好名字。”
“我可以直接叫你云裳么?”那声音小心翼翼的根本不像是从一国之君口里发出的,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林灵云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杜若邻瞥一眼妻子,见她还怔住,唯恐冒犯天颜,赶紧帮她回到:“圣人不嫌内人闺名笨拙,是她的福气,卑职带内人谢圣人隆恩。”
林灵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福身谢恩。
圣人面上喜不自禁,朗声喝道:“余德海。”一旁侍立的胖公公赶紧踱了两步上?前,弓着身子道:“奴才在。”
“传令下去,迁升翰林院侍读陆渐离为正五品中书舍人,迁升翰林院编修杜若邻为从五品起居舍人,二人正妻均封为五品诰命夫人。”
甫一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沉稳老练的余德海都顿了一瞬没接话,反应过来才慌乱的打个千,道:“奴才遵旨。”说完就踩着碎步急速出去传令了。
屋内四人比余德海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待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想起要谢恩,遂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圣人莞尔一笑,让众人都平身,太子掀了下眼皮,表示今天这戏看得很满意,不知怎的,林灵儿总觉得他的眼里冷若冰霜,碰上了,就忍不住要打个寒战。
无功不受禄,这突如其来的加官进爵让人惴惴不安,四人正寻思着找个计划磕头离去,突然一个小内监带着一排的侍女候在外堂,说是皇后听说圣人新封了两个五品诰命夫人,特命人到司珍房取了几样宝贝,送过来。
林灵儿和林灵云出去一看,好么,珠钗首饰,金银玉石,林林总总竟有几十样之多,两人顿觉受之有愧,又紧赶着去了皇后寝宫磕头谢恩。
这一通折腾,从皇后寝宫出来已是傍晚,两人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这厢去给?皇后磕头,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明眼看着是得了许多的赏赐,可是皇后的话音里夹枪带炮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被揶揄了一顿,心里憋屈非常。
林灵云把头伸到妹妹耳边,轻声道:“我怎么觉得皇后今天话里有话呢,听她那意思,我们不是因着丈夫封了诰命,反倒是丈夫因着我们升了官。”
林灵儿苦笑,若是个不知情的,听着圣人今天对长姐的一番话,可不就误会了,自古为了个人前程,把妻子送入宫的也不在少数,今天皇后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她握着长姐的手?,温声道:“没事,是个误会。”
两人在望不见尽头的宫道上?快步走着,忽然一行人抬着一辆辇车过来,灵儿拉着长姐闪在一边,低头曲身见礼,辇车行至林灵儿面前停了下来,太子的声音自上方幽幽飘来:
“陆夫人这一家子可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