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呛鼻般的咳嗽声过后，明杳兀自笑着，声音也柔和下去：“今年端午回来么？”
“端午啊，”那头，江曜声音低低懒懒，“我又不爱吃粽子，回去干嘛？”
明杳听出，这意思就是不想回了。
自打记事起，二哥就是那种相当“酷炫”的性格。
后来长大了，明杳才知道，在她眼里酷炫的二哥，是大人眼中的叛逆小孩。
明杳和明杏的父母是重组婚姻，她们上面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一个同母异父的二哥。
母亲当年为了做一个不被人诟病的后妈，太多精力放在了继子身上，反倒忽略了她亲生的儿子。
明杳记忆里，二哥在家里总不受大人们待见，成年后就出国留学，之后许多年，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一次。
在大人眼里，他是不受管束没有出息的纨绔。
但在幼年明杳和明杏心中，二哥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姐妹俩都挺惧怕沉默寡言的大哥明礼，反倒是对放浪不羁的二哥江曜，崇拜又亲近。
只可惜这份亲近，这几年来大多是在电话里维持里。
正兀自神伤着，突然听到电话那头，清懒的低笑：“端午是回不去了，不过，下个月，应该会回国。”
“真的？！”明杳声调瞬间拔高了几个度，难掩的惊喜。
“真的，这次待久一点。正好今年，陪我们家小喵咪和小明星过生日。”
“那说好了，不许骗人！”明杳喜悦得差点原地打转，“下个月几号？我和杏子去机场接你。”
兄妹俩又聊了十几分钟，才挂断电话。
远在纽约，确实是晚上九点多。
只是江曜，人是在医院的。
他手里拎着可乐罐，朝着病房里的年轻小伙递过去：“给，赏你可乐。”
贺宸双手撑在助行器的扶手上，哪还有多的手去接可乐？
他复健期间剃了板寸，又硬又短的一头黑发，光看着就戳人。
而这种板寸的形象，也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难掩锋芒，一身的凌厉感。
那眼神冷飕飕地斜过去，嘴里冷冷的一个“滚”字飙出来。
江曜哈哈笑，懒懒地斜靠在墙边，看着好兄弟艰难“学步”。
他往嘴里灌了口可乐，揶揄地笑：“啧啧，瞧你这鸭子的步伐，确定一个月内真能回国？”
贺宸强忍着将助行器砸这货脑门上的冲动，完全无视了他。
等着。
等他腿好了，回去欺负江曜的宝贝妹妹。
贺宸隐晦地瞥了江曜一眼，在精神上战胜了江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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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杳挂了二哥的电话，一巴掌就拍到床上的小翘臀上。
明杏大概是知道自己要被“家暴”了，干脆始终躺在床上装死。
她脑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拼命忍着睫毛不去乱颤。
还以为小翘臀要继续遭受毒打，没想到，浑身紧绷了好半晌，却是无事发生。
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床边传来恶魔姐姐的声音：
“哦？把我家杏子关在天台的人查到了？”
“什么？肖澈的粉丝？”
“这种私生粉脑残粉简直太猖狂了，就该爆料给媒体……”
“姐！”
这招果然管用——
事关肖澈，明杏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结果发现，明杳根本没在打电话。
那刚刚的声音？
明杏缩了缩脖子，随手拽了个毛绒玩偶抱进怀里，可怜兮兮地往后挪着屁股：“姐，我错了……”
“错哪了？”明杳双臂环抱在胸前，眉梢一挑。
“不该喝酒。不，不该和网友面基……”明杏缩着脖子，声音弱弱的。
“那是普通网友？”明杳手指点在她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那是脑残粉！”
“那我之前也不知道她是脑残粉啊……”
“还敢顶嘴！”明杳狠狠瞪她，“不知道对方是脑残粉说明什么？说明你思想和她同步，也快成肖澈的脑残粉了你知不知道！”
明杏扁了扁嘴，小声嘀咕：“你还不是林驭的脑残粉……”
“什么？”明杳一时间没听清。
明杏低垂着脑袋，气势极弱：“没，没什么……”
但明杳大约猜到她说了什么，因为听到了“林驭”这两个字。
她眉梢一蹙，居高临下道：“肖澈能和林驭比么？我和林驭要不了多久都订婚了！你呢？肖澈和你订婚了么？”
林驭和肖澈在粉丝眼里是死对头，不管是从喜欢姐姐的角度，还是喜欢肖澈的角度，明杏打心眼里不喜欢林驭。
特别一想到姐姐竟然真要和林驭订婚，她心里气得不行，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一句：“我要真不顾后果的话，还不是能让肖澈和我订婚！”
这话理直气壮地吐出来，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安静下去。
摆在飘窗上的可爱玩偶们，一双双眼睛看着对峙的姐妹俩。
明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又小声道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杳面色冷静，轻挑眉梢，声音淡淡的：“什么意思？”
明杏抱着玩偶的手心里都冒汗了，她眼神飘忽好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听向茵她们说的，说什么林驭根本不是真心想和你订婚，是林家最近几年走下坡路，他为了利益，才不得已和你订婚……”
“向茵？”明杳拧着眉，“她巴不得你姐出门被车撞，你听她乱说些什么？”
“我气不过！”明杏说起林驭，一张小脸就气呼呼的，“但凡林驭对你上点心，那些人也不会那样说了。”
明杳过去揉揉她脑袋：“林驭本来就是那种冷淡的性格。你见他对别的女人上心过？”
明杏抿抿唇，心里还是不爽。
她想，就是再怎么性格冷淡的一个人，他但凡是真心喜欢姐姐，多多少少，也会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吧？
明杳其实见过林驭对她“情难自禁”的时候，只是很少而已。
那男人，性子又冷又闷，话又少，凡事也不爱解释。
对待明杳，他也是忽冷忽热，让她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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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杳原本的日程里，上午要去上两个小时表演课，下午则和林驭一起搞音乐创作。
然而为了明杏的事，表演课推到了下午，她去林驭那里也迟了两个小时。
林驭的音乐室里，气压稍显低沉。
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散了一地，男人斜倚在放唱片的柜子边，一手捏着乐谱，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细长的圆珠笔。
他领口的扣子散开了两颗，这是心情烦躁的表现。
低垂着眼，额际有碎发垂落，显出他脸色阴翳，晦涩难辨。
明杳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弯腰一一捡起纸团。
音乐室要收拾干净，才能安抚躁郁不安的灵魂。
她走到沙发边，将纸团一一展开细看。
其中大多是写废的谱子，少有几张是简笔素描。
林驭绘画天赋也相当不错，偶尔发泄情绪的时候，会画上几笔。
那几张被捏成纸团的素描纸上，都是画的眼睛。
似乎，是女人的眼睛。
只可惜那些眼睛最后都被圆珠笔涂抹得看不出细节了。
当明杳将纸团收拾好，音乐室也收拾干净后，林驭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
他将谱子放在谱架上，自己坐在高脚的椅子上，一边弹起了吉他，一边闭着眼哼着小调。
明杳知道，这是林驭承诺给粉丝的一首歌，会在他生日那天发布，因而他格外重视。
她心里也挺重视的，认真地旁听了好半晌，轻手轻脚走到钢琴边，尝试着为他伴奏。
两人在音乐方面合作多年，早培养出无与伦比的默契。
林驭时不时停下来，在谱子上写写画画，细细修改。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明杳也总能配合他，用契合的声音，让他灵感喷涌。
两人一工作就是两个多小时，中途有过简短交流，皆是异常顺利。
林驭眉宇间的阴郁早就散去了，虽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明杳知道，他的心情是拨开云雾般的喜悦。
只是，这份喜悦，在餐桌上用餐时，又不知为何突兀的消匿了。
明杳自觉自己对林驭的情绪了若指掌，正要开口试探，却听他清冷嗓音缓缓道：“安鸣给我算过了，下个月，微博粉丝会突破到两千万。”
明杳怔了怔，好半晌才回过神，道了声恭喜。
两人写歌的那几年，总共才积累大几百万的粉丝。
林驭出演了一部爆火的电视剧，粉丝数这都要涨到两千万了。
明杳倒不嫉妒，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
林驭不仅有音乐天赋，演技方面的悟性也相当高，粉丝喜欢也是应该的。
他手指在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仿佛是在转述着什么：“安鸣说，两千万的粉丝福利，是陪粉丝过生日。”
陪粉丝过生日？
明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生日那天，和粉丝一起过？开演唱会还是怎样？”
林驭点头：“是以演唱会的形式，但不盈利，门票直接送给粉丝。”
明杳表示理解。
往年林驭的粉丝都会给他应援，今年陪着粉丝一起过生日也没什么。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来：“那你的生日宴……”
“不办了。”林驭的三个字，说得轻飘飘。
可是——
他们两人，原本是打算在他的生日宴上宣布订婚消息的。
明杳想了想，眼睛骤然发亮：“那，你要在生日的演唱会上向我求婚？”
那场景多浪漫啊，她光是在脑海里幻想一二，心里就忍不住冒起了粉红泡泡。
然而林驭冷冷地抬眸睨她一眼。
他眉梢轻蹙，声音冷厉了几个度：“那样只会让粉丝难受。”
明杳对上他扫过来的这一眼，整个人怔了怔。
细细腻腻的情绪缠绕上心头，似酸涩，似难受。
空气安静了小半晌，她声音略显僵硬地问：“那，我们的订婚……”
林驭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清冷：“我会订一对订婚戒指。”
明杳垂眸，安安静静地吃饭，没再出声了。
她听出林驭的意思。
他们的订婚，不会有任何形式，也不会有任何声明，只有一对订婚戒指。
她不知道，他会在订婚戒指上花多少心思。
也不知道，将来的婚期，是否遥不可及。
有那么一瞬间，明杳脑海里回响起明杏说的话，怀疑林驭是不是真的，为了林家的利益才和她订婚。
但很快，她又一次否认了这个怀疑。
因为她知道，林驭一身傲骨，从不低头，更不会为了利益而委屈自己。
而非她确信，他喜欢她。
生气吗？
以明杳的性格，应该生气的。
但她十分清楚，和林驭生气，根本没用。
从前有不知多少次，林驭让她难受，让她生气。
最初的那些次，她还会和他闹脾气，故意不搭理他。
然后两人会陷入冷战。
只可惜，每一次冷战，都是由她单方面地开启，再由她单方面地结束。
从始至终，她的冷战似乎不会对林驭造成任何影响。
久而久之，她几乎不会对他发脾气，也不会再冷战了。
每一次心里不舒服，都是靠自己排解，自己逗自己开心，让不舒服的事赶紧过去。
有时候，明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林驭给PUA了？
不然怎么会为他着迷，为他没了脾气？
关于订婚的事，明杳也只难受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周一下午，她去了趟华星。
为了不和夏缘碰上，她特意选的下午去。
结果，还是碰上了。
夏缘皮肤白皙，长相清秀，颜值是远不及明杳那般令人惊艳的。
但她相当上镜，脸上长期温和带笑的模样，观众缘好，演技好，是导演爱用的好演员。
她粉丝比明杳多，咖位也远不是明杳能及的，却每次都会客客气气地和明杳打招呼，尊称一声“明老师”。
明杳不待见夏缘，只淡淡点头，便进了电梯。
也不知夏缘是故意膈应她还是怎样，明明刚出电梯，看着明杳进去，她也跟着又转身回到电梯，还特意向明杳解释一句：“刚刚试完戏，徐导说得模棱两可，我犹豫着，或许还能再争取一下。”
明杳就当没听见的，面无表情。
然而，电梯数字还没跳动几次，夏缘手机铃声不出预料地响起了。
这一次，明杳根据过往经验推测，这女人是真的在故意膈应她。
否则，怎么每一次碰面，都能从夏缘手机里，听到那首令她膈应到生理性反胃的歌曲？
说实在的，明杳自觉自己是相当讲道理的一个人。
她不会因为夏缘是林驭粉丝讨厌她；
不会因为夏缘和林驭一起演戏讨厌她；
不会因为夏缘和林驭的CP粉猖狂讨厌她……
从始至终，她讨厌夏缘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对林驭耍心机，演唱了那首《梧桐枝冷》。
《梧桐枝冷》是由林驭和夏缘主演的同名电视剧的主题曲。
那部剧，是林驭和夏缘的第一次合作，是将两人推向爆红的导.火.索，也是芋圆CP的起源地。
夏缘在拍摄《梧桐枝冷》期间，被扒出小号是林驭铁杆歌迷。
营销号闻风而来，迅速帮夏缘立起了令人羡慕的追星典范人设。
也因为歌迷这件事，一向宠粉的林驭，在剧组对夏缘有诸多照顾。
然而有一次，回答“与偶像一起拍戏最大的收获”这个采访问题时，夏缘说：“我一直非常喜欢林老师的歌，曾经最失落，最压抑的那些日子，是他的歌声给了我力量。要说这次合作最大的收获，大概是终于能和偶像有一首合唱曲目了吧？”
这个采访发出去，夏缘的粉丝纷纷表示期待她和林驭一起唱的《梧桐枝冷》主题曲。
但实际上，主题曲是林驭和明杳一起创作的，原本也该由他们两人合唱。
夏缘知道后，立刻表示尴尬，说她还以为电视剧主题曲一般都会交给电视剧的男一号和女一号去唱。
她一脸惋惜并满含歉意地表示会向粉丝澄清。
之后又对林驭耍了些什么手段明杳不知道。
她只知道，由她和林驭一起作词作曲的那首《梧桐枝冷》，被林驭单方面地指定了演唱人——林驭和夏缘。
明杳被林驭“调.教”出的好脾气，难得在那一次失控。
她找林驭理论，林驭却轻描淡写地表示：我们的合作曲目那么多，不差这一首。
她隐隐从林驭眼里看出了另一层意思——
夏缘多可怜啊，她只是想和偶像有一首合作曲目而已。
为这事，明杳难得和林驭冷战。
但最终，仍是她坚持不住，主动妥协了。
妥协归妥协，每一次听到夏缘的声音，唱她写的歌，明杳都膈应得不行。
偏偏这绿茶，还专门将这歌设置成手机铃声。
偏偏那么巧，每次碰上，她的手机铃声都会在明杳身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