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侯手下的那双眸子惊骇交加的扩了扩,虞钰一把拿开了便宜老爹的那只手,目光嗖的一下,定格在了于晏安的身上。
此时的男人已经换了一身荼白色的长袍,还是那种不染纤尘的颜色,却在这万众瞩目中更加夺目。
可不是万众瞩目?
只怕众人暗戳戳的都以为那个名满天下风华绝代的大理寺卿才是本事件的男主角吧。否则此时他们的脸上也不会露出跟她一样震惊无比的颜色。
见到于宴安居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睿武帝其实也是有点诧异的,但他很好掩饰了那份诧异,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于爱卿,朕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睿武帝问话的时候,颇具深意的目光在一众皇子身上掠过,直到看到某些人忍不住露了马脚,这才收回了目光。
被睿武帝问询,于晏安恭恭敬敬的揖身一礼,语气不卑不亢,透着几分儒雅安然,“回禀陛下,微臣刚才在凝禧殿换衣,脚程有些远,是以半路才尾随众人而来。”
凝禧殿确实离宛香殿还有一段距离,武帝听到于宴安非常靠谱的理由,沉着脸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于晏安上前几步,几番审问下,将结果公之于众。
原来事件的男女主角是后宫里这段时间正深受荣宠的婉才人和太子常侍卫风。
即便她们在众目睽睽下矢口否认,也无法逃避即将到来的结果。
当然,太子常侍胆敢染指皇帝的女人,还是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即便太子毫不知情,也免不了惹了一身骚。
最后太子萧烨庭也被睿武帝给废了太子的尊位,禁足府中一个月。至于婉才人的父亲,还没捂热乎的刑部侍郎,就被罢免了官职,举家贬出京城,永不得入京。
全程开启震惊模式的虞钰,直到好戏收场,脑子还晕乎乎的。
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大反派,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够绝。连她都忍不住要给失魂落魄的废太子殿下,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作为熟知大局的作者,她是知道婉才人及其父亲是太子的人的。至于这次的幕后黑手就是那个想要逼迫于宴安站队的太子殿下。
大反派能够猜出来,并且给人致命一击,让虞钰双腿也忍不住抖了抖。
尤其是于晏安离开前,从她身边经过时那耐人寻味的一瞥,让虞钰整个人刹那间入坠冰窟。
他盯上她了!
虞钰一路上都是如坐针毡的。直到到了燕安侯府她自己的宝钰居,才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身子一摊,砸进了自己的床上。
好累!
身心俱疲!
她皱着眉头用一只胳膊盖着眉眼,想要独自安静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声紧促的敲门声,“乖宝,睡了吗?你不是身体不舒服,爹把程御医给你请来了。”
虞钰听出了门外老父亲担忧的语气,本来受惊的心,被抚平了些。
她药性其实一直在压抑着,没有爆发都是得益于于宴安的功劳。此时燕安侯请了御医过来,一旦被发现……
想到这里,虞钰赶紧开门,先将便宜老爹请进屋里,坦白从宽。毕竟燕钊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宠到了骨子里,否则原文里也不会为了给女儿报仇,与大反派相斗,最后被安了个谋逆的罪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听完虞钰的话,燕钊脸色凝重的沉默了数秒。
期间虞钰为了让自家老爹对西苑的二房一家有所警惕,特别细致的透露出了她被坑的原因。
原是她堂妹燕沫儿的贴身丫鬟翠竹“不小心”弄脏她的袄裙,才会害得一向洁癖的她,去宛香殿换衣服,这才显些贞洁不保。
虞钰不知道她这个便宜老爹之前有没有察觉到二房的不轨之心。明亮的烛光下,她盯着燕安侯紧蹙的眉头,却见他一张硬朗的俊脸上逐渐露出了……杀意。
虞钰心里咯噔一下,那张紧绷的弦蹭的一下断了。
不会吧,老爹为了她,要与二房决裂?不过,他这个大孝子真的会顶着她那个偏心祖母的洪荒之怒,将二房赶出燕安侯府?
感受到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虞钰也有点害怕此时的燕安侯了。上过战场的男人本身就有一种肃杀之气,如今释放出来,就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铁面修罗。
虞钰知道这便宜老爹其实脾气并不是很好,只是在她面前不容易失控罢了。在燕安侯越来越盛怒的表情下,虞钰顶着压力,伸手扯了扯燕钊的袖子,低低的唤了一声“爹”!
虞钰的嗓音本就软软糯糯的,她这一声低唤,又带着几分怯意,燕钊失控的情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室内瞬间如沐春风。
虞钰松了口气,正想着如何劝说他谋定而后动,燕钊却抢先一步开口,裹挟着无边的怒意将他手下的沉香木桌子给一巴掌拍成了几瓣。
“一个只会背后使阴招的弱鸡玩意儿也敢肖想本侯的宝贝疙瘩,看本侯不削了他!”
??!
虞钰被燕安侯这番怒骂吼得大脑空白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回过神来,无语的砸吧着嘴,是她表达不清楚还是自家老爹脑补太多?
诚然,她为了不让自家老爹和于宴安对上,没有说出他掐她脖子那一节。甚至还为了“美化”他,只是说他一直紧守君子之礼没有碰她,甚至还帮她先逃了出去。至于她衣服上那几个被她揉的有些模糊的灰扑扑脚印,则是一并算到了二房的账上。
虞钰想不出哪里出错了,眨巴着一双迷茫懵懂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自家老爹。她这种无辜纯真的模样,让燕钊禁不住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唉,乖宝啊,都怪爹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不知人心险恶啊。像这种表里不一的小白脸,你可千万别被他给迷住了。他这是以退为进,先博取你的好感,进而图谋咱燕安侯府这棵大树啊。”
话到这里,燕安侯顿了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乖宝你要真想……嫁人,爹给你从军营里挑几个好的,绝对不会让你以后受委屈。”
“……”
虞钰被燕钊的一番言论,雷得外焦里嫩,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爹你别忘了,你自家闺女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他是嫌弃我,才不愿……那啥的。”
虞钰这话并不是贬低自己。
作为一个合格的炮灰,担当的还是恶毒女配的角色,原主燕钰从小就被众星拱月的捧着,自家亲爹又是个无脑宠的,自然将她养的嚣张跋扈。
三岁时打哭了护国公家的独苗,八岁时揍翻了睿武帝最宠爱的六皇子殿下,十二岁时将西厥国最尊贵的公主,给一脚踹进了湖中。
自此,她的恶毒名声真真是名扬千里,享誉海内外。
“屁话!”
见自家宝贝疙瘩看清自己,燕安侯立马就反驳了,“乖宝你是性格洒脱,世人都是瞎了眼才认为你不好。下次你要是再听到谁敢说你坏话,你就抽他丫的。爹给你兜着。”
虞钰:“……”
她心累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借口才转移了自家老爹的注意力。
“那爹……程御医他会不会乱说?”
“自然不会。”
燕钊睨了眼自家女儿虚弱无力的样子,内心压抑着暴怒之色。
他其实早在给自家闺女取暖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毕竟他这闺女,打娘胎下来就身患寒症,虽然跟着他练武,身体底子好了些,但每到冬天还是难熬的很,一双手脚冻得跟冰渣子似的。也正是如此,他才养成了从小给自家闺女暖手的习惯。
燕钊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不傻。他知道自家闺女一定是出事了,但是当时人多,他又不便多说,只能等回到侯府再行商议。
至于那程御医,早年他救过他一命,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多说什么。
将程御医请进屋内,细心检查了一番。等虞钰喝药沐浴解了药性,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困得睁不开眼的虞钰倒头就睡,一觉就到了次日午时。
按照规矩,年初一那日是要给长辈拜年,一家人吃团圆饭的。
燕安侯府人丁并不多。
早年为了陪睿武帝打江山,燕家牺牲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虞钰的祖父和几个叔伯。等建立新朝,燕家就剩下老太君和燕安侯以及西苑老二两个儿子。
说起这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的铁血将军。燕家如今能有如此地位全是靠燕钊等人的军功换来的。另一个则是从小身体孱弱便被养在了老太君身边,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后来又因为燕钊庇佑,才得了个礼部侍郎的官职。
但因为自小就跟在老太君身边,二房老二虽无什么建树,却是被老太君偏宠着。所谓爱屋及乌,即便二房的嫡小姐燕沫儿身份跟虞钰差了一节,在吃穿用度上却丝毫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背地里,老太君还经常给她塞些珍奇玩意儿,心思可见一斑。
寿安堂烧着暖烘烘的地龙,老太君倚在铺着雪狐皮的软椅上,半阖着眼眸朝坐下淡淡的睨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没有一丝面对小辈的喜悦。
“钰丫头来了。”
虞钰知道老太君对她不喜,也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朝她福身一礼,收了她递给自己的红包,便坐到了一旁的软椅上。
老太君身边有燕沫儿乖巧体贴的为她捶背捏肩,她感受着肩膀上舒服的力道,不由得感叹一声,还是老二家教养的好。
人家老二媳妇儿早早的就带着沫丫头来拜年了,嘴甜不说,还特别孝顺。不像老大家的,这都午时才来,不仅做事敷衍,连个眼力劲儿都没。
果然,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闺女。幸好那短命鬼早早就死了,要不然这一对娘俩可是要气死她这把老骨头了。
没有好颜色的低哼一声,老太君阴阳怪气的道,“钰丫头可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年初一啊。”
若她明白自己话中之意还好,偏偏这臭丫头还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让老太君气得肝儿疼。
“知道是大年初一,还起这么晚。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虞钰知道这老太太对自己不喜,光从她言行举止间就能感受得到。她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抵着唇咳嗽了几声,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委屈。
“难道祖母不知孙女昨晚受了风寒,程御医为孙女诊治到了半夜才走。孙女为了给祖母拜年,可是拖着病体来的。”
话到这里,虞钰已经拿起帕子捂在脸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钰儿没有娘疼,从小生病只有爹爹陪着,钰儿每次生病的时候都希望祖母来看看钰儿,可是祖母都不来。钰儿好羡慕沫儿妹妹,每次沫儿妹妹生病不仅有二叔和二婶看护,还有祖母陪着。呜……钰儿心里好难过啊。”
被虞钰这样一将,老太君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她没法反驳,心里憋着一股气,眉眼一扫,便注意到站在角落里像隐形人一样的三人。
下一刻,她脸上已是布满了怒容,朝着垂首在角落里安静的仿如一朵云烟的女子,怒声一指。
“林氏,还不过来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