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的尸体被发现了。
但很奇怪,没有警察来学校查学生的死因,也没有家长来替刘慧收尸。
严律作为班主任,都没被通知。
刘慧的结局,就是成为办公室后那片坟地里的新成员。
然后给笔仙游戏再覆了一层吊诡的面纱。
严律站在新建的墓碑前,看着刘慧刻板如木偶的黑白照,说:“这种世界,有问题。”
安艺折了一支纸花,放于碑前。
听着严律低语,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越笑,声调越诡异,最后捧腹蹲靠在隔壁安静的墓碑上。
她脸侧,就是安静的黑白照。
和墓碑上一模一样的脸,整个场面可怖又惊悚。
安艺说:“老师,你对这种怨鬼出没,玩家用命刷积分的世界,还有这么高的期待啊?”
神经病。
严律正了正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不与安艺争辩。
没这个必要。
他转身就要走,趁着时间未被加速,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
覃正阳说的对,像木偶一样跟着剧本走,是不行的,谁知道这个身份什么时候死呢?
才转身,安艺撑着墓碑站起来,突然说:“老师,在G世界的各个副本里,寻找‘正常’这两个字,是非常愚蠢的行为。这里没有正常,只有扭曲且肮脏的人性。”
他声调带着讥诮,往常的轻佻,不再存在丝毫。
即便,他还喊着‘老师’。
什么狗屁倒灶的理论?
本想着,不和神经病谈三观的严律,五指张开,狠狠的摁压银边眼镜,力气大得无框眼镜有些变形。
他没在意,深吸一口气后,回身说:“不正常就应该改正,律法的存在,就是用来震慑扭曲,惩治肮脏的。”
稍顿,他嫌弃的看向安艺,说:“别他……别在我跟前,输入那些乱七八糟的观点,不然我抽你。”
着实太烦这跟淤泥精似的女学生了,严律怕再待下去,这眼镜保不住。
那女学生的脑子也保不住。
——他并不想像以前一样,暴力执法,把人摁在地上,给人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于是,警告完就走。
算是和安艺三观不合,不欢而散。
深夜,十一点左右。
严律晃着手电筒,在男生宿舍巡查。
这是剧本第三场。
——因刘慧之死,学校掀起了一阵笔仙游戏的狂潮,许多学生纷纷偷玩,教导处为严禁此歪风邪气,安排老师,值夜班巡逻,‘你’负责男寝四楼。
男生宿舍分东西楼梯,两边楼梯将一层十五间宿舍划分成三部分。
两头各有三间,中间九间。
严律今晚要住的值班室在401,与问题寝室404隔了两间宿舍,和一个楼梯。
为了方便,严律从西边楼梯上来的。
打算自西向东,从415到401巡视,巡视结束正好回值班室休息。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了的,今夜既然有剧本下放,那肯定有事发生。
今夜的月亮,和昨夜一样圆。
皎洁如纱,也格外亮堂。
严律关了手电筒,行走在素银的光亮中,途径404寝时停了下来,透过大开的窗户往里看。
里面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严律听了一耳呼吸声,就知道里面的人没睡。
也对,这个点距离寝室灭灯不过半个小时,精力旺盛的男高中生怎么可能这么快鼾声四起?
严律没戳穿。
他就在401,所隔不远,不论404做什么,他都能听见动静。
都能及时阻止。
严律继续往前走,经过月光照不到的,黑咕隆咚的东边楼梯,经过403、402寝室,还三步就能到值班老师所宿的401门口时,突然听见里面些许动静。
是噪音。
像椅子被拖动,于地面产生的咯咯摩擦声。
很奇怪,严律听不见里面有呼吸起伏。
怨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不论是哪一种,严律都没有任何惊惧感觉,他冷静且警惕的推开了没上锁的门。
宿舍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随着门完全被打开,素银的月光挤了进去,在因窗户有厚实窗帘遮挡而黑咕隆咚的宿舍地面,铺出界限分明的光影。
而一名穿着jk校服的女学生,翘着腿,坐在明暗交界线上。
身体的大部分,都在阴影里,只有一只翘起来的,穿着中筒jk袜的右脚,在素银的月光里晃荡。
未被黑袜包裹的半截小腿,有龟裂的痕迹,还有腥臭的铁锈味。
严律眼皮子一抽。
他十分嫌弃的后退了两步,随即开了手电筒直照女学生的脸。
这张脸也是布满裂痕,脖颈出还外翻着,被烧焦了的皮肉。
平常人在暗处待久了,是受不住光线直照的。
然而,女学生不仅没有偏头躲避,或抬手遮挡,而是像个久逢甘露的逐光者,仰头眯眼,嘴角上扬,竟是享受起了光照扑脸。
这个变态。
严律摁亮手机,用秒表调了个五分钟倒计时,而后压低了嗓音,切齿道:“安艺,我给你五分钟,把这里的腌臜全部处理干净。”
寂静了三秒。
女学生骤然睁眼,整个眼球是一片漆黑,龟裂的面庞与其相互映衬,显得格外骇人。
他盯看严律十几秒,确定严律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后,诶了一声,十分遗憾的说:“还以为能吓到老师呢!”
什么毛病啊?总搞一些搞屁倒灶的玩意儿。
这要是生在他家,肯定得被老头子抽得哭爹喊娘。
严律嫌弃死她了,看了一眼表秒,说:“你还有四分三十三秒。”
安艺清楚严律的秉性。
说只给五分钟,那就真的只给五分钟。
超时的结果,并不是安艺所想得到的。
安艺速度很快,刚好卡在五分钟这个时间点上,让值班宿舍恢复原状。
可严律依旧没进来,他盯着安艺只穿着JK袜的脚。
安艺挑眉,翘起脚,故作可爱的动了动自己的脚指头,问:“老师总盯看,是喜欢吗?”
严律又退了几步,有些嫌恶的看着安艺的脚,拧着眉头问:“你要么把脚给洗了,要么滚蛋。”
不穿鞋,到处瞎踩,脏得让严律难以接受。
安艺:“……”
为了留下来,安艺不仅洗干净了脚,身上故意画出来的龟裂痕迹也全部洗干净了。
即便如此,严律也只是拖动椅子,靠门而坐,问:“你来做什么?”
安艺占了属于严律的床,他说:“老师,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条件吗?时时刻刻,保证我的安全。不在你身边,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扯犊子吧。
言灵的力量,使用得当,别说自保了,连反杀都没问题。
而且,现在女寝应当比男寝安全多了。
严律很清楚安艺是瞎扯淡,但他得讲诚信。
既然答应了安艺,那就得做到。
严律不耐烦的推了推银边眼镜,说:“你躺那儿,我坐这儿,我们互不干扰。”
他靠门而坐,既不将背后交给安艺,也未失约,恪尽职守的保护安艺。
见他闭眼假寐,完全没有与自己交流的意思。
安艺不大甘心。
他翻身而起,打算用有意思的情报钓严律。
“老师,你想知道,怨气值应该怎么清空吗?”
严律睁开眼。
整个白天,他除了探查与剧情相关的蛛丝马迹外,一直在考虑两个问题。
——怨气值应当如何清除。
——这个不正常的副本,该如何改正。
严律并没有抄作业的想法,但听听别人的做法,是需要的。
他看向安艺,问:“什么条件?”
安艺看着轻佻且变态。
好似心思全在撩人上了。
可严律很清楚,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点东西。
安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安艺特别喜欢听见严律这句话了。
他跳下床,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从里拿出了一套……烟灰色西装。
一整套。
除领带,领夹,袖口这些基本配置。
还有色气满满的shirtstays。
安艺在暗处,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说:“穿上这一整套西装,给我看。”
严律:“?”
西装?
什么毛病?!
这大热天的,穿西装?!
严律不喜欢。
但,有得必有失。
他说:“可以。”
严律拿走西装,忍着脾气,将整套西装一一穿上。
太热了。
刚穿戴整齐,脖颈上就出了一层汗。
严律拧着眉头,边往外走,边扯着领带走出来。
应安艺要求,站在亮堂的月光下。
他不耐问:“该你回答问题了。”
安艺站在暗处,目光灼灼的盯看严律。
明明这身江明华的皮囊,面相寡淡,五官平凡。
偏严律用上这副皮囊,戴着眼镜,是斯文禁欲;取下眼镜,是暴戾凶蛮。
一双原本尽显刻薄的三白眼,被严律掌控后,成了冷锐凶厉。
安艺说:“你得取下眼镜。”
比起斯文禁欲,安艺更喜欢西装暴|徒。
严律微顿。
不太愿意。
他以前是不戴眼镜的,脾气暴躁,野蛮凶厉,老头子骂他是没有自控能力的野兽。
母亲临终,给他眼镜自控,多年来已经习惯戴着眼镜了。
眼镜,是他的自控开关。
取下,便意味着忍无可忍。
无缘无故,严律并不想取下眼镜。
他不想失控。
于是拒绝道:“不,要求里并不包括取下眼镜。”
安艺眨了眨眼睛,考虑以身试险,激怒严律,让他主动取下眼镜。
挨揍,也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