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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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于常侍找我去?”王陆福一头雾水,那位可是内侍省的大珰,同是内侍,却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级!

“说了为啥事儿么?”

“没说……可催得紧,监作赶紧去吧!”

王陆福顿时心下惴惴,像这样突然被找去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可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是哪儿得罪过这位了。难不成是太后回头想想,还嫌打得不够,要再教训教训他?

挠破脑袋他都想不明白缘由,可却丝毫不敢耽误,心急火燎地催着小火者把他抬过去。

王陆福行动不便,火者们就直接连他趴着的那张榻一起抬过去。

可那只是在过去的路上,真到了内侍省门外,王陆福绝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叫人抬进去,只能咬牙忍住伤痛,让手下扶他下地。

然而他忘了,手下人也忘了,他那条裤子只是松松套着而已,因为他一直趴着,连裤带也未系,人刚一站直,裤子便顺着双腿“唰”的滑落于地。万幸还有件袍子挡着重点,但这样光着两条腿的样子,也够出丑丢脸的了。

内侍省院里两个内侍路过,刚好瞧见,笑得下巴都快要掉了。还有个看门打杂的小火者,实在想笑又不敢放声笑,憋得好不辛苦,只能低头看地。

王陆福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直骂手下是蠢货。

随行的小火者急忙替他穿裤子,拉得太急,刮到臀上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身在内侍省外,王陆福又不敢大喊大叫,咬着牙咝咝吸气,眼泪都下来了!

好容易系上裤带,他已经疼出来一身的冷汗,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叫手下火者一左一右扶着进了内侍省。

堂上端坐一人,秀眉俊目,容色绮丽,只是那张俊美的脸庞显得疏淡冰冷,毫无人间的温热,王陆福等人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走进来的不是几个会喘气的大活人,而只是几个会移动的物件罢了。

对有伤的王陆福来说,此时行礼又是一桩难事,可上头那位没发话,他可不敢自行免礼。总算是在两火者的扶持下艰难地行完礼,他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借着抬袖抹汗,他偷偷瞄向上首。然而座上的人神情淡淡,压根看不出好歹来。

于鹤鸣语气轻巧,像是随口寒暄一般地问他:“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

王陆福低下头,提心吊胆地回道:“下,下官不知……”

“你私自收取永巷内女犯的银钱,倒卖物品,可有此事?”

王陆福这事儿做了许久,掖庭局的上官都打点过了,对他倒卖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儿想到今日于常侍找他来却会责问此事?

他支支吾吾几句,心想于常侍找他来肯定不会是因为这桩小事,但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

最后他干脆使出万试万灵的那招,陪着笑道:“看小人糊涂的!都快换季了,常侍屋里许多物件儿也该换了,小人回头给您送去。”边说边偷瞄座上之人。

于鹤鸣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就和冻住了似的。

王陆福心想这是还嫌太少吧,便又加码:“要是常侍不嫌弃,小人有几匹织花绫……”

于鹤鸣神色依然冷淡。

王陆福只好接着往上加码:“小人还有十斤上好的沉香……”

说出来时可是万分肉痛,可也值,总算是见着于常侍的神色变缓和起来。

“这就送过来吧。”

王陆福一愣:“送这儿来?”这这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还是等到晚间……”

于鹤鸣只恹恹瞥过来一眼,王陆福不由打了个摆子,立即点头:“送,送!这就送来!”

不多时绫罗与香料都送来了,堆在堂前。

王陆福讪讪陪笑道:“常侍,给您送后头去吧,放这儿多……多显眼啊?”

于鹤鸣示意侧旁内侍去把箱盖打开:“你一个小小监作,一岁俸禄才多少,按律你又不能出宫,这许多沉香是哪儿来的?还有这些绫罗,皆为贡品,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王陆福彻底懵了,嗫喏半天说不清楚,也是不敢说清楚。

于鹤鸣不耐烦地抬了下手:“送交内寺伯审问。”

闻言王陆福大惊,叫嚷起来:“常侍饶命!饶命啊!”

左右上前,抓住他往外拖,出去的一路上哭叫声连绵不绝。

王陆福带来的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于鹤鸣朝陶夏儿看去:“你和他们回去,若还有王陆福藏匿的赃物,一发搜查出来,别有遗漏。”

陶夏儿领命出门,心里却门儿清,这不是去找赃物,是去找人呢!

就算公主被贬为庶人,关在永巷,难保没有放出来的那天。

今日圣上突然昏厥,重病不醒,连太医都毫无头绪,皇太弟桓继位那一天的到来,说不定会比预料得还要早。到那时皇太弟桓若念着手足之情,将那两位公主赦免也是很寻常的事。

而常侍要收拾个把王陆福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轻轻松松就卖了个人情给公主们……

一行人回到王陆福的住处,陶夏儿带人到处搜索,很快找到王陆福关人的地方,即命人开门。

陈令漪乍然听见开锁的声音,还以为王陆福回来了,却见门外站着个清秀俊美的年轻内侍,面容陌生。

他进了屋,眯起细长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她,随即便微微躬身请她出去。

陈令漪讶然:“王监作呢?”

那内侍轻轻一笑,风华自生:“他呀,大概是回不来了。”

陈令漪内心讶异,但此处人多眼杂,她没有再多问,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随他们离开王陆福的住处。

快要走到那棵樱花树下时,陈令漪询问年轻内侍:“请问中官如何称呼?”

他回道:“奴姓陶,名夏儿,是受了于常侍之命,送殿下回去的。”

姓于……陈令漪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大约是宫变之后才提拔上来的吧,只先记住他姓氏再说,此时她有更为关切担忧的事。

“陶中官,你可认识奚官丞万东顺?他有没有被打?”

陶夏儿点了点头。

陈令漪不由眼圈红了,急问:“他伤得重不重?可有人替他医治?”

陶夏儿应道:“伤得是挺重,不过常侍找了宫里最好的内医官替他医治,慢慢将养会好的。”

陈令漪深觉愧疚:“陶中官,烦请你带句话给万局丞,就说永安连累他受伤,对不起他……”

陶夏儿劝道:“殿下勿要太过担心,万局丞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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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巷,妇人们惊喜地围拢来,问长问短。

陈梓馨两个眼睛都哭肿了,见她安然回来,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呜呜直哭,不过此时却是欢喜的泪水了。

韩娘子亦为姊妹俩高兴,同时也纳闷:“那王陆福咋会这么好心,这样轻松放你回来?”

陈令漪并不清楚那个于常侍为何要助她。

若是以前的她,会直接说出所有事情,但经历过这许多患难,见识过笑脸下面的人心能有多险恶之后,她有所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直率了。

她一脸茫然地摇着头:“王陆福本来是要逼我赔他药钱的,却突然被内侍省找去,他们就先把我关了起来。没等王陆福回来,他们就把我放出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过一阵子,她也许会悄悄告诉梓馨部分详情,但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即使善良如韩娘子,陈令漪也不打算告诉她完全的实情,因为韩娘子没必要知道这些。

妇人们感叹着,猜测着,说什么的都有,中间夹杂着各种对王陆福的花式唾骂。

陈令漪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由移向疯娘子所住的屋子。

房门紧紧关闭着。

陈令漪对疯娘子的过去充满好奇,仅用一把扫帚就把四五个手执棍棒的火者打得狼狈不堪,拥有这般身手的奇女子,如何会被困在永巷之内?

她深深地怀疑疯娘子并不是真的疯,可如果没有疯,又是为了什么缘由,要装疯卖傻地呆在永巷里呢?

傍晚汤饼送来时,疯娘子的门也跟着打开。围在木桶旁的妇人们纷纷向两边避让。

疯娘子与平日一样,旁若无人地走近木桶,拿勺舀取汤饼。

陈令漪靠近去,真心实意地道谢:“夫人,之前他们来抓我时,多谢你帮我赶走他们。”

若非疯娘子阻挡了一阵,王陆福的人第一回来就会把她抓去,那样她大概就逃不过一顿打了。

疯娘子却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神情专注地盛汤饼,盛满一碗便往回走。

陈令漪追上几步,还想和她多说几句。疯娘子警觉地瞪她一眼,抬手捂住自己的碗:“你别抢我吃的!”

陈令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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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陆福果然没有再回来。只隔两日,新监作便上任了。

永巷内的日子亦恢复如常,日复一日,单调而有规律。

但她们也不是完全地耳目闭塞,一些重大的消息还是会传进来,或早或晚。

比如,圣上病了,病得很重。

再比如,年仅十一岁的皇太弟陈桓暴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