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一

沐吹寒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他和叶听江合藉,一晃就是数年。这些年里,他果然如愿在临仙宗挂了个客卿长老的名?头,实事不太干,供奉倒是拿了不少。

他起码留存着?几?分良心,多?次表示,其实可以在医药一道为临仙宗奉献微薄之力。无奈他一旦摩拳擦掌踏入百花谷,就会被如临大敌的商枝好说歹说地请走。

每次附送好几斤新产的灵茶,就是生怕他又在临仙宗造出什么无人可解的丸药。

敬慕者的拜礼倒是还在送着?,只不过如今都不再往隐清山上跑,都一股脑儿送来映雪峰——然后被叶听江全部退回,不带一丝留恋。

唯一会被留下?的礼物,就是沐吹寒钟爱的话本。

只不过这玩意儿没有人能想到送给月临仙尊,都是从前熟悉扶烟的临仙宗弟子套近乎才会送给叶听江试试。

没想到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他们发现,素日高洁的叶长老竟然来者不拒,什么类型的话本都收。

不仅是和扶烟之间的师徒话本,就连和仙尊的,他都照收不误。

弟子们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几?乎把整个修仙界和叶听江有关的话本都搜罗了过来,兢兢业业地送到正主面前。

叶听江坐在静室中,皱起眉头翻开其中一部话本,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小悠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房门口,听起来很愉快:“我们晚上吃暖锅,主人来嘛?”

叶听江深深摇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埋头到那部话本中,口中还?轻轻念着些话,小悠听得模模糊糊:“啊?大声点,你说什么?”

“没事,我不去了。”叶听江不得不清楚地拒绝了一遍,叹了口气,沉痛地又翻开下?一页。

灯火昏黄,叶听江已经安静地坐在房中,那册话本依旧翻开着?,他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在原地仰着?头窸窸窣窣默背。

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那册话本凭空消失在房中。

扶烟笑弯了眼,一身青衣,身上还?带着些许暖锅的辣香味和一点酒气,脸色微红,步伐凌乱地走到床边,在叶听江身旁歪歪斜斜地坐下?。

他在叶听江耳边轻声呢喃:“师父,今晚他不在家呢……”

叶听江面无表情地回忆着?话本的内容:“你为什么穿着吹寒的衣服?”

沐吹寒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转了一圈:“怎么,他既然不在……就不许我穿着玩玩吗?”

叶听江垂眸,毫无波澜道:“你好骚啊。”

这平淡的语气,就仿佛自己说的是最普通的剑术法诀,没有一点让人想入非非的余地。

沐吹寒被叶听江这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但还?是敬业地继续勾引:“师父,你不是很早就想,和我在这里……嗯?”

叶听江从来不能理解话本上的模样一笑是什么景象,无奈这一本是沐吹寒指定,他只能勾起一边唇角,抽搐似的咧着嘴,拖长声音很勉强地道:“是啊,小心肝——”

他倾身拥住沐吹寒,在他肩上轻轻落下一吻。

接下来的戏份对如今的叶听江来说……要容易不少。

直接做总是比说起来更容易。过去的几?年已经能够让叶听江克服一切羞耻心,面对沐吹寒一切花里胡哨的话,叶听江总是以行动证明他同样心领神会。

床帐的重?重?纱幔垂下?,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沐吹寒抱怨似的声音:“不对……书上写的不是这个姿势。”

但他的话断断续续,显然是乏力得很。

“不是吗?”叶听江这时候终于把话本上的内容忘了个干净:“那再来一次?”

沐吹寒:“我希望下?次……”

他最后几个话音被含糊的呜咽声吞没了,只好挣扎着又道:“别……待会还?有剧情……”

叶听江没有用话语回应他。

等到一切结束,沐吹寒手脚酸软,昏昏欲睡。扶烟这具身体就是这点不好,无论做什么都动不动体力不支,现在他感觉只要一闭眼,就会立刻昏死过去。

但沐吹寒从来没有放弃过用扶烟的身体双修。毕竟他是个很有奉献精神的人,这么难得的五阴融心之体,他愿意为了让叶听江早日赶上自己的步伐,牺牲自我,舍生取义。

“睡吧……”叶听江的神智缓缓回笼,他开始心疼沐吹寒满身红痕的模样,细致地给他盖好被子:“好好休息。”

以叶听江的私心而?言,其实也不想看到爱人每次双修完就不省人事。说到底他更喜欢沐吹寒的本体,除开别的所有因素,还?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沐吹寒。

但是为了不让沐吹寒一个人孤零零地飞升上界,他好像也不得不配合他双修的大业。

“休息?”困意袭上眼梢,沐吹寒迷迷糊糊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用迟钝的头脑想了半天,这才想起他一人分饰两角,还?有些台词没说。

但是今天他本已微醺,又一夜劳累,压根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最后道:“今天的酒挺烈……”

原本是商枝那边酿的灵酒,越是灵气浓郁,就越是醉人。而?且这酒劲来得很晚,如果他一早知道会醉成这样,想必不会大着胆子和叶听江乱来。

叶听江失笑:“你喝了多?少?”

“谁让你不吃暖锅,也不陪我喝灵酒。”沐吹寒脸颊泛红,摇了摇头谴责叶听江。

“我不是要记话本的句子吗?”

要不是话本这一章每句词都那么难以启齿,叶听江也不至于记上一整天。

“好吧。”沐吹寒盯着叶听江,忽然笑道:“原谅你,下?次陪我吃……”

他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

第二天。

沐吹寒清醒的时候,被风吹得一哆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陌生的亭子中。

而?且,好像枕在叶听江怀里。

那灵酒果然厉害,他直到现在,脑中还是不算清明,就连昨夜的记忆都是时断时连,还?隐隐有些头痛,最后那段简直什么也想不起来。

而?且带来的后遗症颇为严重?,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

“你终于醒了。”叶听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听起来也是松了口气。

沐吹寒的反应还?是很迟钝,他能听到叶听江说话的声音,却要想上一会儿才能明白话的意思。他顿了半天,才缓缓道:“我睡了很久?”

“还?好,”叶听江解释道:“就半天罢了,如今是下午。”

沐吹寒又反应了很久,才点头附和道:“嗯,不算久。”

他现在木愣愣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懒得追究,索性直接把头埋进叶听江怀里,重?新闭上眼睛。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外头的修士早就看见了这一幕,又开始叽叽喳喳地传音。

“仙尊吧,没看见戴着面纱吗?”一个修士加入了传音中。

“什么仙尊!仙尊哪里会那么作妖,这明明只有停云君的小徒弟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人现眼!”说话的是一名?望月宗的修士,他已经紧盯着叶听江的动向一上午了,现在立刻跳出来为月临仙尊正名。

虽然沐吹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今日实则是归一门立派五千年庆的大日子,也是耿青阳从问心境中期突破至后期的小庆。

双喜临门,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修士都收到了邀请,当然也包括叶听江。

耿青阳好不容易在境界上跟上了叶听江,免不了得意洋洋。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叶听江一来,要怎么在他面前明里暗里秀一秀自己如今的修为,可谁知道……叶听江只是敷衍地朝他道贺,便一心照顾着?怀里人,甚至有很多?次将耿青阳的搭话当成了耳旁风。

而?他这个怀里人,就更玄乎了。戴着幂篱,一身青衣,确实是月临仙尊的打?扮。可是这倚靠在叶听江怀中的动作,还?有叶听江小心翼翼照顾的模样,都是从前扶烟才会有的。

第一次,众位修士开了停云君今日和谁同行的赌局后,没有人能判断胜负。

押了月临仙尊的人极力举证:“只能是仙尊,你们什么时候见扶烟蒙过面?”

另一帮人不甘示弱:“只能是扶烟,你们什么时候见仙尊这样黏人?”

甚至“黏人”这两个字说出口,他们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两帮人为了灵石,传音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灵力终于让困顿的沐吹寒睡不下?去了,他支起头,抱怨道:“好吵。”

虽然没有声音,但灵力波动却比谈话声更搅他清梦。

沐吹寒觉得有点烦躁,睡不好就会头疼,头疼就会看什么都不顺眼,他一把掀开眼前影影绰绰碍事的幂篱面纱:“我为什么要带这玩意儿?”

“嘶——”周围的修士已经顾不上传音,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是扶烟!”有人喊了出来。

“不是,不是!”许多修士在开盘前都押了月临仙尊,立即否认道:“不是扶烟!你看眼睛,长得不一样,还?有岁数,也约莫不同。”

“那难道是扶烟的亲戚?哥哥?没听说有这样的人啊。”

叶听江是全场最惊慌失措的人,他一下?挺起身子:“你别……”

沐吹寒缓缓回头,笑得有些不太聪明:“别干嘛?”

叶听江深吸一口气:“这是归一门的庆典,你以前很想来的,你还?记得吗?大家都再看你,不要掀面纱……”

他抬手想要给沐吹寒盖回去。

“干嘛。”沐吹寒回手格挡,嘻嘻地笑起来:“又不是没见过我。”

他隐隐约约是想起来,归一门是有热闹,他之前还?兴致勃勃要来的。

“是没见过,”叶听江快速道:“你现在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沐吹寒打?断。

沐吹寒看起来很开心,甚至缓慢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时刻凝视着?他们的耿青阳,朝耿青阳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耿青阳和叶听江一齐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大典上,归一门的新一辈剑修正在表演一支迎宾剑舞。

沐吹寒看见了,慢慢道:“青阳君,我没准备贺礼,不如就给你也跳支舞……”

他的剑舞也挺能拿得出手的。

叶听江疯狂伸手拦住他:“别,你别乱动。”

沐吹寒却手掌一翻,掌心凝起一道银光,最终化为剑的模样。

那一刻,看清一切的耿青阳猛地站起身。

一柄灵剑悬在沐吹寒手心,剑柄上缀着?银色的星星,剑身散发着柔和的灵光。

——缀星剑。

月临仙尊的缀星剑。

叶听江身边的人,就是沐吹寒!

不仅是耿青阳,在场的所有修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和扶烟生得极像的青年男修,当众召出了仙尊的缀星剑!

本命灵器一旦认主,就绝不可能为他人所召唤。即便叶听江和沐吹寒结为道侣,也绝不可能像这样召唤沐吹寒的灵剑。

所以,即便再没有人敢相信,即便在不可能,他也一定只能是沐吹寒。

气氛无比沉默,甚至正在表演剑舞的弟子们也停下?了动作,各个屏息凝神,视线齐刷刷地朝叶听江和沐吹寒看来。

而?在这万籁寂静中,最震惊的人是沐吹寒自己。

他痴痴地看着?手中的剑:“缀星,怎么是你?”

“你现在正在本体里!”叶听江终于能将之前被打断的话一股脑儿说出口了:“昨夜你醉了,可能太累,就回了本体恢复……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沐吹寒:“……”

起止是不记得,根本就是毫无印象……

果然酒能害人,他如今却算是完全恢复神智了。

沐吹寒罢工已久的脑袋终于开始动作,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对……先得找回月临仙尊的气质。

沐吹寒收敛神情,没有了笑容,整个人便清冷起来。他抬眸,视线对上无数双看着?他的眼睛,强行镇定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好像周身冰霜以雪崩的速度在融化。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痛苦的表情,还?抱着一丝侥幸:“诸位……我是和扶烟长得是挺相似的。”

“长得相似叫巧合。”缀星的声音从剑中传来,少年老成:“但长得相似,行为也相似,那个叫同一个人。”

沐吹寒:“……”

不愧是他珍爱了一千年的本命灵剑,就算拆台也要赶在第一个吗?

耿青阳用手指着?他,嘴巴大张;“你你你,扶烟?”

沐吹寒绝望地否认:“我不是啊。”

耿青阳仿佛没听到,自说自话:“仙尊,你怎么会是扶烟!”

沐吹寒这回是真的闭上了眼睛,不愿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千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从前恪守人设的自己。

而?且这一暴露,从前的招摇撞骗岂不是都要被发现了!

他捂着?脑袋,不让别人看见他的悲伤,

叶听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熟练地说:“没事的,人总有这一天……”

声名尽毁的滋味,他在认识沐吹寒不久之后,就尝了一遍又一遍。

沐吹寒并没有得到丝毫安慰。他甚至怀疑是自己之前在叶听江身上造谣太多?,现在才会反噬至此,在所有人面前以最离谱的方式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毁人清誉者,人恒毁之。

他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忏悔从前的举动,最终还?是决定以后慢慢改。现在沐吹寒注意着耿青阳以外修士的反应,然而发现所有人都已惊讶得无话可说。

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人突然叫起来:“和局和局!灵石都各自退回啊,退回!”

他之前的赌局一时冲动,押了全部家当,早已经后悔不已,生怕片刻间数个精光。趁着?这个机会,他浑水摸鱼,飞快地喊出声,将自己毕生的积蓄挽救了回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很是混乱。

各位修士忽然手忙脚乱地取回灵石,还?有人喊起来:“既然仙尊就是扶烟,以前的赌局都不作数,不输不赢,还?我灵石!”

他显然是以前输大了的,妄图抵赖。但也有从前从这赌局中获益匪浅的修士,拼命阻止他:“同一个人,但有两个名?字啊,哪有赌局还?还?钱的,结束了,不给!”

一时间修士们抢灵石的声音压过了沐吹寒由内而?外的尴尬。

他重?新睁开眼,忽然很感兴趣地问叶听江:“原来还有这种赌局?”

叶听江摇摇头:“我也是第一天知道。”

沐吹寒悔不当初:“我早知道就该赌个十场八场的……”

归一门的盛典就这么被他们搅和了。不过耿青阳对此好像并不太介意,他只是从始至终怀疑人生,明月一样的仙尊,怎么会是那个嘴里没一句好话的扶烟……

耿青阳第一次领略了他掌门师兄在他年少时的谆谆教诲: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虽然沐吹寒当天觉得天都要塌了,但事后他直接躲回了映雪峰,闭门谢客,听不见外面的风声,竟然也很快地走出了阴影。

他很郑重?地站在叶听江面前:“仙君,现在我的人设都为了你崩完了。”

沐吹寒悲伤掩面:“如果那些拜访过我的修士来找我退回拜礼……仙君你会替我,还?钱吗?”

他注视着?叶听江,双眼盛满期冀。

叶听江虽然觉得沐吹寒人设的崩塌是必然结果,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在沐吹寒这样的注视下?,他永远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叶听江点了点头。

沐吹寒欢呼一声,抱住叶听江:“仙君,你真好!”

说到底是他看人的眼光好,才能找到那么有担当的一个叶听江。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沐吹寒的担忧纯熟多?虑。

不仅没有任何修士试图拿回赠礼,甚至还有人继续源源不断地往映雪峰送拜礼。

只不过东西换成了各色的漂亮衣裳,新奇话本,金玉摆设,灵材美食,还?有让沐吹寒铸成大错的灵酒……

沐吹寒看着?贺礼,呆呆道:“我觉得他们属实在嘲讽我。”

叶听江实话实话:“不会,他们只是在投你所好。”

和沐吹寒不同,叶听江是偶尔会听到其他人对沐吹寒的评价的。

从一开始的所有人震惊,缄口不言,到现在出现了以望月宗为首的一批修士盛赞沐吹寒率性自然,叶听江其实听得有些吃味。

就好像本来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一下?子袒露在世人面前。

不过嘛,沐吹寒一定会开心,他开心就好。

叶听江微微笑着?,他想到他们的故事会作为轶事在各派的修士间代代相传。

当然,真正的修仙界史册上只会留下?他们的只言片语。

也许沐吹寒还?是那个清傲孤高的仙尊,他也是沉默寡言的剑修。

千万年后,总会有后来者在话本中看到他们真实的故事,然后付之一笑。

这就够啦。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就好像返现打卡我本来准备打完这一整本书,结果在倒数几章断签了!怎会有如此过分的作者

叶老师:平常心平常心,钱是身外之物

本来想拆两章,但连着写了,就一起发吧!下章开始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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