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对面不识

鸣筝收到传音,在当日便匆匆赶回临仙宗。她到映雪峰时,钟灵毓秀之地付之一炬,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那时候入魔的掌门已经被叶听江制住,奄奄一息。

其他峰的长老或死或伤,临仙宗受到重创。惊变早已发生,但掌门的压制导致远在云泽的鸣筝和叶听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鸣筝虽和叶听江一样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奈偌大的临仙宗只剩下她能够主持大局。她唯有按下?惊骇,处理着余下?的残局。

掌门被严密关押起来,素霓也被送回去修养。

然后鸣筝回到映雪峰,叶听江还是待在那座已只剩一半的落月台边上,抱着怀中冰冷的扶烟。

“叶师弟,叶师弟?”鸣筝想劝他回去休息,无奈叶听江像是根本听不懂话,就这么?一动不动。

扶烟的脸上满是血污,几?乎看不清生前容颜。但叶听江还是紧紧抱着他,好像只要这样就还在留住他。

鸣筝想说“节哀”,但她也明白此时此刻节哀是最无力?的话,最后一语未发地离开了。

掌门与叶听江这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扶烟又是为何而?死,鸣筝一无所知。兜兜转转只好又去找唯一在场的知情人素霓。

素霓一回想,便像是重历了一遍噩梦:“掌门闭关出来便入魔了,各峰弟子?的饮食中被加入了涣灵散,都被他招来的魔修控制起来。”

临仙宗各峰虽同气连枝,但平日里也相对隔绝,掌门又掌权多年,险些就让整个宗门覆灭。

“映雪峰上……发生什么?了?”鸣筝有些不忍地问道。

素霓回想起来也是一片茫然:“叶师兄要保护我和扶烟,灵力半枯,但掌门的杀招是扶烟替他挡下的。只不过扶烟一中剑,叶师兄的灵力就爆发了一样……”

她当时勉强未昏过去,只觉得顷刻间风云变幻,现在想来反倒很多细节疑窦丛生:“师姐,扶烟能催动我的符咒。”

鸣筝一惊:“当?真?”

这可不是破虚境弟子?能做到的事。

素霓点头,这些天的变故每一件都太出乎意料,若不是鸣筝问起,她几乎都要忽略这几?分不对劲了。

鸣筝还是不放心让叶听江独自在映雪峰上待太久。次日,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和商枝一同去看望叶听江。

叶听江没有顾及遍地焦土,唯独以法术修复了扶烟的房间,试着还原印象中的每一件摆设。

他正待在那里,而?扶烟脸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只是沉睡在梦中。

听见商枝到来,叶听江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商师弟,你来了。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商枝悲声道:“叶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叶听江好像呆了片刻,才又轻轻道:“是啊,他已经不在了。”

鸣筝想起素霓说的话,虽然的时机并不好,但还是觉得该提醒叶听江:“叶师弟,扶烟的修为兴许不是他表现出来那样。”

叶听江沉默半晌,最后道:“师姐,我知道。”

也许在外人看来,是扶烟身死后叶听江斩尽魔修,只有他本人知道,当?时有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灵力汇入他的灵剑之中,才能瞬间逼退魔修,反制掌门。

而?当?时,他的身边只有扶烟。

叶听江不愿意思考扶烟的灵力从何而?来,他只是怀着侥幸想,也许扶烟的来历比他想象的更深,如果有那般修为,是不是能保住残存的魂魄……

于是昨天夜里,招魂的咒言在映雪峰回荡,叶听江直直坐了一夜,却什么?也没有等来。

上一次经历这样的绝望,还是在百年之前。

那时师父力战九婴,最终陨落。叶听江赶来时也是像如今这样,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当时还有师兄在他身边陪着,而?昨日,他失去了师兄,也失去了爱人。

叶听江最终道:“我去看看师兄。”

掌门被禁锢在临仙峰偏殿中,鸣筝不敢松懈,下?了层层禁制,殿外长老日夜轮守。

重新见到掌门时,他眼中猩红已经褪去,又是平日的模样:“师弟,我一直在等你。”

叶听江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忽然很想来见掌门,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掌门笑了笑,自顾自道:“师弟,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有天资,你一心修炼剑术,所有人都会关心你。”

叶听江心头一滞。过往的岁月在他心里一片模糊,只剩下他的剑,还有大道和苍生。

只是在扶烟来后,叶听江才沾染上更多人情味,他迟钝地想,自己从前竟从未察觉过这些。

面对平静下?来的掌门,叶听讲的情感突然复杂起来,他低低地道了声:“师兄。”

掌门的表情变了变:“叶听江,不要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不想博取你的同情。这大概就是天道不公吧,你入幻境也能平安归来,而?我,早已被魔心侵蚀了。”他自嘲地讽笑着。

叶听江心头一滞,他以为重虹秘境被幻境所迷只是偶然,现在看来却是掌门刻意为之。他想起数月前刚出秘境带扶烟去见掌门,那时他师兄的诧异,根本不是因为他离开太早,而?是意外他还能活着回来!

掌门仿佛很满意见到叶听江的震动:“不过你可总能遇到贵人,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听到扶烟被提起,叶听讲的神色转沉。

“还是你赢了,我输得彻彻底底,”掌门又笑起来,可他身负重伤,笑声听着便也有几?分苍凉:“我早就不想活了。”

叶听江预感到掌门想做什么?,但他也疲惫地失去了阻止的力?气。

掌门自绝灵脉,而?叶听江静静站着,在他注视下?他脑海中浮现出他刚被师父带回临仙宗的时候。

那时掌门的笑容透着少年意气:“师弟,初次见面,以后大师兄罩着你!”

叶听江刚刚离开叶家,对他只是很不适应地点了点头,说“好”。

只是不知何时,那样地笑容就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和蔼的微笑,就像没了脾气似的,

叶听江觉得很难过。

他听见掌门很轻很轻地说:“我本来可以救师父。”

“然后……我就回不了头了。”

临仙宗掌门堕魔,次日身亡于临仙峰。

很多长老都见到停云君进了偏殿,又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其间发生什么?他们不敢置喙,只知道停云君又回了映雪峰,再未露面。

***

四日后,沐吹寒从隐清山上醒来。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缀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分明读得出话里的惊喜,沐吹寒却还是虚弱道:“有你这么?诅咒主人的剑灵吗?”

缀星低头不说话了。他能准确感应到沐吹寒的神魂所在,几?乎是刚结束云泽会饮,沐吹寒的神魂便已经回归本体。

只是一连数日未曾醒来。

缀星难得地慌神了,他在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后,就从未见过他主人真正被伤成这样。

而?且明明云泽告别时,沐吹寒还说等找了机会和停云君坦白,就马上回来。可现在这情形,怎么都不可能是沐吹寒主动为之。

缀星殚精竭虑了那么多天,愣见沐吹寒醒来,刚才的话实?在是有感而?发。

沐吹寒见他这样子,才迟疑道:“我躺了多久?”

缀星朝他比了一个手掌。

“五个月?”联系缀星这反常的表现,沐吹寒垂死病中惊坐起,做出了危险的猜测。

五个月……等他赶回去,都不知道扶烟的坟头是不是长了半人高的草了。

不对……叶听江不该这么?快忘了他,时时祭拜,说不定还干干净净的。

可那样,叶听江又该过得有多伤心呢?

缀星被他的反应吓到,赶紧纠正道:“五天。”

“哦……”沐吹寒这才松了口气。

映雪峰上,他将能动用的一切灵力都汇入了叶听江的灵剑之中,身体遭受反噬,神魂也不会安然无恙。

五天的昏迷实属正常,若真是五个月,沐吹寒估计自己也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了。

他只是安心了片刻,转瞬又变得更焦急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去见他。”

缀星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不难猜测是临仙宗发生了变故。它化作原本的灵剑模样,安静地挂在沐吹寒衣侧。

沐吹寒携着缀星落在映雪峰上,一切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从前看人间话本,总有游子文绉绉酸溜溜地说“近乡情怯”,现在才知道那是真的。

他在隐清山上那么想见叶听江,恨不得下?一刻就见到他。而?此刻站在映雪峰上,却忽然不敢再迈出一步。

他待会见到叶听江该说些什么??

叶听江会生他的气吗?

沐吹寒踟蹰了。

叶听江却感知到映雪峰上外人的气息,从扶烟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从废墟中救出来的朏朏。

沐吹寒第一次从朏朏那身橘毛中感受到了落寞。

孤儿寡父。

两个人遥遥相望,是叶听江先开的口:“想不到你也来了。”

沐吹寒却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也”字又是何意?难不成?还有人来过?

“只不过仙尊该去临仙峰。”叶听江淡淡道:“倒是不必特意来看我。”

沐吹寒隐约明白过来,大约是正派各宗闻讯齐聚临仙峰,叶听江以为他也是为此而来。

只是,叶听江总以苍生为己任,在这样的场合竟独自一人待在映雪峰之上。

沐吹寒顿时更害怕了。叶听江在外人面前总是难见大悲大喜,但沐吹寒就是能奇异地感受到,此刻朏朏那张流泪猫猫头上的表情,才是叶听江真正的心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是苍白无力?地说出他的身份。

沐吹寒伸手揭开幂篱,让自己的面容完全显现在叶听江眼前。

然后安静地,等待着叶听江的回答。

让他没想到的是,叶听江仅仅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叶听江低着头,视若无睹地从沐吹寒身边走过。

我真是太想他了,看谁都是他的模样。

叶听江想。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他看到了,他就明白了。

仙君(确信):我果然……幻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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