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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了庄师伯的解释,邹副局长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弟弟十几岁就去了边境当兵,只有休假的时候才回来,待在家里?的时间极少?。我弟妹也只是个普通的妇女,脾气很好,他们两口子都没跟谁结下?过什么大仇,又?都走了好几年了,而?小军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就更不可能与人结怨了,究竟是谁会用这么歹毒的法子害他?”

今天要不是姜瑜出现,帮他们找到了小军遗失的魂魄,小军恐怕会慢慢地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到死,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生病死亡的真正原因。

姜瑜一摊手:“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把小军遗失的魂魄找回来,余下?查案的事,邹副局长你才是行家。”

说完,她又低下?头折起了符。

还是跟平心静气福一样的折法,这回庄师伯再也不敢在心头笑话她了,两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姜瑜的动作,就想学那么一招半招。

姜瑜把符折好了,往小木马上一拍,抬头看着?庄师伯:“别盯着瞅了,你学不会的。”

被戳破,庄师伯嘿嘿笑了笑,搓了搓手谄媚地对姜瑜说:“小友,能不能教我一两招,我拜你为师也行。”

这家伙可真是没脸没皮。姜瑜又?叠了一张符,塞给?了他:“我的这个跟你们的不一样,你真学不了。拿着,这是定魂符,小军的魂魄分离好几天了,刚开?始回去,肯定会做噩梦,今晚睡觉的时候,给?他带在身上,明天就没事了。”

庄师伯拿过定魂符,收了起来,眼巴巴地瞅着?姜瑜:“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姜瑜指了指天上光芒四射的太阳:“离体的魂魄也怕阳光,等太阳快下?山了,你们再带着小军回去。我先走了,不然赶不回家。”

一听她要走,邹副局长不淡定了:“姑娘,你跟我们一起吧,今晚就别回去了,我给?你在招待所开?个房。你家里那边,我喊个朋友去通知你家大人。”

姜瑜摆手:“不行,我明天还要上课呢!”关键是不能让周老三知道她会这个,不然他肯定会猜到家里?那一连串的离奇事情是她所为。

误以为她还在上学,邹副局长又好脾气地说:“那我让你家里人替你去学校向你们老师请一天假。”

这可不行,她请假了,明天几十个学生怎么办?姜瑜当即否定。

邹副局长看了一眼庄师伯,苦笑道?:“你要走了,我跟姓庄的都看不见小军,万一路上小军的魂魄又?丢了怎么办?”

被鄙视的庄师伯很想反驳,可邹副局长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瞅着?姜瑜,等着?她的回复。好像比起姜瑜来,他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庄师伯撇了撇嘴,帮着邹副局长劝起了姜瑜:“你就跟我们一起吧,这里?离县城还有七八里路呢,你一个小姑娘路上多不安全!”

扯什么犊子,不安全是假,这两人恐怕还是心里?没底,怕路上出了岔子。算了送佛送上西,姜瑜看着?二人,思忖了一下?:“我今晚肯定要回家,这样吧,你们去找片芭蕉叶或者荷叶之类的过来,挡在小木马上方,别让太阳晒到小军。”

邹副局长听了,马上就去找叶子去了。

他一走,姜瑜就问庄师伯:“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动的手?”

庄师伯摸了摸后脑勺,顾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

一看就是装的,姜瑜瞥了他一眼:“道?法式微,县里能拘生魂的人应该不多,你在县城混了好几十年,对这些人应该了如指掌才对,就算不知道具体是谁,你也能划出一个范围。”

被她戳穿,庄师伯装不下?去,烦躁地抓了抓头说:“就知道瞒不过你。我猜可能是马王东,那个家伙道?法高深,心狠手辣,为了利什么都干得出来,咱们县就数他最不讲究。”

姜瑜又?问:“那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庄师伯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严打之后,他就带着?弟子去了北斗山里居住,好像在北斗山西南边的琉璃村附近的山上建了个木屋居住,偶尔下?山换点日常用的东西和粮食,平时很少?见到人。”

避世而?居,有时候也是一条出路。只要再熬几年,日子渐渐地就会好过起来。

“这家伙邪门得很,连革委会的人都有点怕他,你可别去招惹他。”庄师伯好心提醒姜瑜。虽然姜瑜看起来本事不小,但?到底只有十几岁,除了会叠符纸,她好像也不会其他的,跟马王东杠上,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况且这些年严打,他们道门中人,藏的藏,还俗的还俗,隐姓埋名的隐姓埋名,都散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还剩这么几棵苗苗,大家也没必要内讧不是。

姜瑜:“你想多了,我很忙的,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也没兴趣去端他的老巢。”

口气可真大,算了,都招惹不起,他还是谁都不得罪的好。庄师伯默默地扯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子。

两人等了一会儿,邹副局长就回来了。

他摘了两片芭蕉叶回来,举得高高的,挡在了小木马上。庄师伯抱着木马,三个人一起往城里赶。

回到医院时,已经下?午四点了,姜瑜又?给?庄师伯和邹副局长一人叠了一张开?灵符,然后再抱着小木马进入病房

“这么快?”一瞧见庄师伯进门,邹老太太惊讶地问道。

庄师伯抱着小木马进了病房,呵呵笑道?:“小友很厉害的,已经没事了。”

邹老太太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曾孙,很是怀疑庄师伯的话。

但?跟在后头的邹副局长却看见,小军的魂魄从木马上跳了下?来,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下?一秒,小军睁开?了眼。

不过转过身背对着他的邹老太太并没有发现,她瞧见大孙子也跟在后头,惊讶地问道:“志国,你怎么来了?今天下班这么早?”

“太奶奶,我饿……”床上的小军睁着?一对葡萄黑的大眼睛,小声说道?。

听到这声音,病房里的三个女人齐刷刷地回头,看着?小军,不约而同?地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邹老太太拍着?小军的手:“好,太奶奶的小乖孙,你想吃什么,告诉太奶奶,让你大伯娘给?你做去!”

邹副局长的老婆也露出了笑容,握着小军的手:“小军病了这么几天,刚清醒,得吃清淡些的吧,要吃什么,告诉大伯娘。”

小军掰着指头数了数:“我要吃烧鸡,烤鸭,红烧肉,还有大白兔奶糖,蛋糕,苹果,还有梨!”

他一口气数了好几样,样样都是这个时代比较精贵的东西。

可邹老太太眉都没眨,全依了他:“好,落英,你快去给?小军弄来。”

徐落英,也就是邹副局长的老婆面露难色:“奶奶,小军住院花了不少?钱,家里没那么多钱了,也没那么多票。不如今天就先吃红烧肉吧,改天再吃其他的,好不好,小军?”

邹小军不依,踢翻了被子:“不要,我就要吃这些,大伯娘你一点都不疼我。”

邹副局长见了忍不住蹙眉,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落英,小军大病初愈,刚好一些,他想吃什么,你就给他买就是。”

邹老太太原本看起来那么个明理的人,只是一涉及她最重视的曾孙,也变得不讲理了:“落英,家里没钱,你就先去借一些,等志国发了工资再还就是,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徐落英垂下?了头,声音有些低:“上上个月借的还没还呢!”

见她还是没动,邹老太太不高兴了,板着脸说:“小军生病好不容易醒来,想吃点东西你就推三阻四的,有你这么当大伯母的吗?当真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我可怜的小军,从小没了爹妈,没依没靠的……”

邹副局长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瞪了一眼徐落英:“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先去买半只烤鸭回来,给?小军垫垫肚子。”

徐落英抹了把泪,垂着?头跑了出去。

路过姜瑜身边时,姜瑜发现,这位副局长夫人当真是穿得寒碜,上面那件带波点的的确良衬衣上打了好几个补丁,袖子的边都磨破了,打上的那层补丁也起了毛边。非常好的诠释了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句话。

再看邹家其他人,邹老太太和邹副局长他妈也穿得非常朴素,衣服上的补丁也就比徐落英稍微好点,只有邹副局长因为穿制服,稍微显得好些。

依照邹副局长的工资,他们家应该不至于过得如此寒碜才是。不过姜瑜很快就发现了原因。

“太奶奶,我们班的罗海洋前几天穿了一件小海军装,听说是去他姑姑在省城给他带回来的,可好看了。太奶奶,我也想要,你给?我买一件嘛,好不好?”一醒来,邹小军就开始不停地要东西。

省城,他们可没亲戚。邹老太太轻轻拍了拍邹小军的手:“乖孙,咱们不要那个,回头让你大伯娘给?你做一件气派的小西装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海军装,那个才好看,罗海洋就有,我没有他会笑话我的!”邹小军的嘴翘得都能挂水桶。

邹老太太又?劝了几句,还是没松口。

见她不同?意,邹小军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坐在地上打起了滚:“太奶奶一点都不疼我了,爸爸,妈妈,没人疼小军,你们来接小军吧……”

非常生动地给姜瑜诠释了什么叫熊孩子。

姜瑜退出病房,问邹副局长:“他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邹副局长叹了口气:“小军年纪小,又?没有父母,心思比较敏感,有时候是闹腾了点,让你们看笑话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这孩子被惯得太厉害了。

姜瑜原以为,周建英就是个熊孩子了,今天真是小巫见大巫,开?了眼界。她瞥了邹副局长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邹副局长,家和万事兴啊!”

可惜,沉浸在侄子病好的喜悦中的邹副局长没听进去,反而?一边下楼梯,一边自顾自地说:“我弟弟弟妹去得早,小军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他平时很乖巧的,就是生病的时候稍微闹腾了一点。”

这只是闹腾了一点吗?邹副局长的滤镜开?得还真的大。

说话间,三个人刚好走出了医院,迎面遇上了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提着?半只烤鸭,瞧见邹副局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

邹副局长板着脸:“嗯,快给你弟弟送上去。”

小姑娘点了点头,垂着?肩,拿着烤鸭加快了步伐往楼上跑去。姜瑜回过头瞧了一眼她单薄的身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小姑娘身上蓝色的裤子都洗得泛白了,下?面还接了一截浅黄色的布料,明显是她好几年前的衣服,穿起来不伦不类的。而?楼上的邹小军呢,却还在惦记着?省城的小海军装,对比不要太明显。

这小姑娘也不过就比邹小军大个一两岁,却要跑上跑下?给?他带东西。而?邹小军却能躺在太奶奶、奶奶的怀里?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仅这一眼,姜瑜就对邹副局长的印象大减,也不想跟他多扯了:“邹副局长留步,就送到这儿吧,你请回。”

邹副局长也担心侄子,还想上楼看看,便没推辞,说道:“好,不过还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今天的事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等小军出了院,我带他来谢谢你!”

姜瑜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就不用了,不敢当。我家太穷,可没大白兔奶糖、蛋糕、苹果、梨子、烤鸭、烧鸡、红烧肉招待小军,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也不看邹副局长是何表情,转身就走。

等她走出了几十米,庄师伯才反应过来,冲一脸铁青的邹副局长笑了笑,赶紧追了上去。

“喂,我说你这丫头,干嘛顶撞邹副局长,不给?他面子啊。你特意辛苦跑了这一趟,最后就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他,不值得啊。”庄师伯好心劝姜瑜。

姜瑜扭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这种人的人情不要也罢。怎么,你也认为他做得对?”

庄师伯干笑了一下?:“他家就四个闺女,刚才那个是他的小闺女。小军既是他弟弟唯一的血脉,也是他们邹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难免重视了些。你看不顺眼,不看就是,何必生气呢!”

在庄师伯看来,姜瑜确实有些大题小做了。现在这年代,谁家不是男娃要精贵一些,尤其是邹家可就那么一根独苗苗,又?是个遗腹子,那还不得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所以侄子比亲闺女,老婆都还亲?”姜瑜冷笑,“希望他将?来别后悔。”

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把邹小军给?养废了,甚至把他养成社会的一颗毒瘤,害了他一辈子。

这件事,说到底,孩子并没有错,有错的是大人,以爱为名,满足自己私欲的大人,还自以为高尚。

姜瑜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固有的观念,但?她知道,不用很久,再过几年,等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大地,这些有的落后的思想就会受到冲击和洗礼。邹副局长这一套,迟早行不通。

庄师伯把姜瑜送出了城,为了感谢姜瑜今天的帮忙,他把身上带的布票、粮票、肥皂票还有十块钱都掏出来塞给?了姜瑜:“小友,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我身上就这点东西,别嫌弃。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老庄说,我在县里?还是有点人脉的,我来给你想办法。”

姜瑜今天充分展示了她的实力,庄师伯有心卖她个好,所以非常殷勤。

想要的东西多了去,姜瑜看着?通往荷花村的马路,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辆自行车,解放两条腿,她瞅了庄师伯一眼:“自行车你能给我弄来吗?”

她这一说,还真提醒了庄师伯:“自行车票暂时不好弄。这样吧,我让康子借辆自行车送你回去,都四点多了,走回去得天黑了,一个小姑娘家不安全。”正好让康子看看小友住在哪儿,下?回遇到了麻烦也有地方找人啊。

也好,少?走二三十里?地呢,姜瑜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两人一起回了四合院,康子出去借车了。

姜瑜想着今天庄师伯表现得还不错,投桃报李,提醒了他一句:“以后邹志国家的事你别掺和进去了,那就是一笔烂账!”

庄师伯一默,看着?姜瑜:“小军不是好了吗,你的意思,这事还没完?”

姜瑜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祸根未除,如何完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