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姜瑜赶到卫生院时,天刚蒙蒙亮。

一见到他们俩,周老三马上把姜瑜给支了进去:“小瑜啊,你去病房帮我看着胡大山。”

然后把周建设拉到卫生院门口的台阶下,凑在他耳朵边,急切地吩咐道:“昨晚上我的钱掉了,你赶紧回高粱地找一找,路上也多留意一些。”

周建设赶紧点头,问道:“爸,一共多少?钱?”

“六十多,这是咱们家所有的家当。”周老三烦躁地扒了扒头,推了周建设一把,“快去。”

听说这么多钱,周建设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回跑。

他走后,周老三看了一眼天,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把钱原封不动地找回来。吐了口气,他转身走回病房,到了门口,刚好看见姜瑜拿了个塑料盆去打来了井水,轻轻地给胡大山擦手背。

这丫头照顾人倒是像模像样的嘛!周老三本来要迈进去的步伐又退了出来,他本身就不愿意照顾胡大山,现在有人接手,他求之不得。

胡大山昨天晚上被周老三父子按在地上一顿揍,身上沾了不少?泥和草屑。周老三一晚上都在想他的钱掉哪儿去了,也没用心照顾胡大山,就把他扔病床上就完了。

所以等姜瑜来的时候,胡大山的手指头上都还是泥和干涸的血迹。姜瑜看了很不忍,遂去打了一盆水,给他擦了擦脸和手、胳膊。

她一擦胡大山就幽幽醒来了,瞅见姜瑜这么个小丫头,胡大山勉强露出一抹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孩子。”

姜瑜冲他笑了笑:“胡伯伯,客气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她走到卫生院外头,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周老三的影子。

这个家伙,真的是不像样。胡大山刚醒来,憋了一晚上,肯定想上厕所啊。

姜瑜也不找他了,转身去了卫生院后面的老医生家,跟老医生说明了情况,然后请求老医生去帮胡大山。

“你这孩子不错,细心又体贴。”老医生是知道姜瑜跟周老三的关系的。这孩子上回晕倒,周老三家的可没来看过一眼。这回周老三去闯了祸,她却来帮忙收拾烂摊子,是个懂事心善的姑娘。

等老医生走后,姜瑜又问老医生的老伴借了半斤大米,一个鸡蛋,熬了一锅稀饭,煮了个鸡蛋,然后端过来给胡大山吃。

不知老医生先前跟胡大山说了什么,胡大山这会儿看姜瑜的眼神更加慈祥和蔼:“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姜瑜把碗递给了他,抿嘴一笑:“别这么说,胡伯伯,都是我周叔不好,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哎哟……”胡大山轻轻一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口。

姜瑜赶紧了站了起来:“胡伯伯,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胡大山拿着大瓷碗,看着姜瑜说,“你也没吃早饭吧,去拿个碗过来,我吃不了这么多,分你一半。”

现在的人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食量大,更何况又是粥,胡大山喝一大碗完全没问题。他这么说,不过是怕自己饿肚子而已。

姜瑜赶紧摆手:“胡伯伯,我来的时候吃了早饭的。你赶紧吃,我帮你剥鸡蛋。”

拗不过她,胡大山喝完了粥,但鸡蛋说什么都不肯吃了,执意要姜瑜吃,说是他年纪大了,吃鸡蛋也是浪费,姜瑜还是个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了身体。

一老一少?推了半天,还是老医生看不过去了,从家里?又拿了一个煮鸡蛋过来:“行了,别推了,一人一个。”

两人把鸡蛋吃了,姜瑜坐在病床前陪胡大山聊天打发时间,期间沈天翔来过一趟,告诉胡大山,村子里?已经派人去县城通知他的两个儿子了,要不了多久,人应该就会回来。

胡大山又是一律推辞:“不用了,我没什么事的,都是些皮外伤,别耽误了他们的工作。”

真是一个老好人啊。不过也不奇怪,这个年代的许多老党员,思想觉悟非常的高,在他们的眼中很多时候工作重于一切。

姜瑜掩嘴偷笑:“胡伯伯,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就好好养伤,快快好起来啊,不然他们工作也不安心。”

胡大山慈祥地看着姜瑜:“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心肠又好,不愧是咱们革命军人的后代。”

说得姜瑜那个心里?那个惭愧啊,她只是觉得胡大山受伤也有她的一部分责任,所以才过来照顾他的。

姜瑜借着给他擦手的机会,暗暗把附近的灵气引入他的身体里?。空气中灵气稀薄有时候也不是没有好处,就像现在,若是灵气太浓,掌握不好度,贸然引进凡人的身体里?,稍微不注意都可能造成爆体而亡的事故。现在灵气少?,就完全没这顾虑了。

她不动声色地引导着灵气在胡大山的身体里?转了一周。

胡大山感觉不到灵气,只觉得身体有些热,暖暖的,很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打瞌睡。打?了个哈欠,他摇了摇头:“哎,年纪大了,不顶用了,熬了个夜就受不了了,想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为了打?敌人,几?天几夜不睡都没问题。”

姜瑜扶他躺下,然后帮他把被子拉了上来:“胡伯伯睡吧,睡一觉起来就舒服多了。”

胡大山困得眼皮子打?架,也没多想,躺了下来,对姜瑜说:“我睡会儿,你去忙自己的事,我没什么大碍,你不用特意留在这里?照顾我。”

“嗯。”姜瑜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等他睡沉了以后,姜瑜再次用灵气细细地疏理了一遍他的身体,途中遇到好几?处气?血不畅的地方,怕吵醒他,姜瑜不敢用灵气硬冲,花了不少?精神,用灵气将堵塞的地方磨通。

这花费了她不少?的力气?,等灵气在胡大山的身体里?过了一遍后,姜瑜累得脸都白了,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胡大山身上的外伤较之早上已经恢复了五六成,淤青的地方颜色已经变淡了,破了皮流血的地方伤口也结了痂。更重要的是,他身体里?旧疾也好了一大半,以后只要注意保养,病痛很减轻很多。

所以虽然累,但是姜瑜心里?头非常高兴。她又发现了灵气的新用途,以后等改革、开放了,她就是没做生意的天赋也可以开一家气疗馆嘛,效果杠杠的,生意肯定会很好。既能帮助别人减轻病痛,又能赚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完成了来卫生院的目的,姜瑜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她还得赶到学校去上课。

姜瑜去后面的老医生家跟他说了一声,然后走出了卫生院,远远地就看见沈天翔带了几?个男人过来,最?前面两个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神色焦急。看样子,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胡大山在县城工作的儿子。

果然,一走近,沈天翔就问姜瑜:“胡大哥怎么样了?周老三呢?”

姜瑜如?实回答,没有半分为周老三掩饰的意思:“胡伯伯吃过早饭睡着了,建设来找周叔,他们俩说了几?句话就不见人影了。”

“这个周老三!”沈天翔真是气死了,以前也没看他这么不着调啊,昨晚都跟他说了,好好照顾胡大山,结果姜瑜一来,他就把活儿丢给姜瑜就跑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憋着一肚子的气?,沈天翔把胡大山的两个儿子带进了病房。

兄弟两个瞧见浑身是伤的父亲,脸都青了,沉沉地瞥了姜瑜一眼:“是你们家把我爸打成这样的?”

胡大山被吵醒,听到这句话,忙替姜瑜解释:“这是周老三的继女,不关小姑娘的事。今天早晨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给我端饭洗脸的,别为难人家小姑娘。”

胡大山的两个儿子哼了一声,没为难姜瑜也没搭理她,蹲下身,细心地问胡大山:“爸,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带你去县城做个检查。”

“不用了,都是些皮外伤,没事的,我睡了一觉起来,舒服多了。”先安抚了两个儿子几?句,接着胡大山又转过身,对姜瑜说,“好孩子,你还要上班,快去忙吧,别迟到了。”

姜瑜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点头道:“好,胡伯伯我走了,放了学再来看你。”

姜瑜走后,沈天翔让沈二刚带了几?个人去找周老三。

沈二刚开始以为周老三是回家了,最?后却在高粱地旁边找到了周老三。他去的时候,周老三像疯了一样在地里扒拉,那块高粱地旁边的草都差点被他给拔光了。

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沈二刚看着双眼血红,手指上都是泥和青色草汁的周老三,心里?有些毛毛的,说话都客气?了一些:“周老三,胡大山的两个儿子从县城赶回来了,你快去卫生院,否则他们就要报案了,伏击殴打?老革、命,小心治你个汉奸罪。”

前几?年,隔壁村就查出了个汉奸,抓走没几?天就吃了木仓子。

想起这桩往事,周老三打?了个激灵,人也跟着清醒了,赶紧道:“好,好,好,我跟你去!”

钱没了可以再挣,脑袋没了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于是,等周老三到卫生院时,大家就看到他头发乱糟糟的,嘴唇干裂,眼眶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指甲上都是泥,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泥和草,狼狈得活像是从泥坑里?挖出来的。

沈天翔很意外,瞥了沈二刚一眼,小声问:“怎么回事?”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沈二刚指了指周老三:“他说钱丢了,在找钱,差点把地翻过来了。”

沈天翔很无语,懒得管周老三的破事,直接切入主题:“老三,这是胡大哥的两个儿子,利国、利民两兄弟,你先给胡大哥道个歉,然后大家商量该怎么办!”

周老三搓了搓手,一脸苦相:“翔叔,我的钱都丢了……”

一上来就吼着钱丢了,这是不想负责的意思?沈天翔气?得指着他的脑门:“你打?了人还有理了?医药费、营养费不想赔了?”

胡家兄弟更气,这无赖,打?了他们爸,竟还这幅态度。

兄弟俩气不过,老二胡利国挽起袖子,推开了沈天翔:“不用说了,咱们不要什么医药费,营养费,咱们家这点钱还花得起!”

老三胡利民也跟着说:“对,我们不要他一分钱,他怎么打?咱爸的,咱们怎么打?回去!”

兄弟俩一人一只胳膊,直接把周老三拽到了院子里?,抽了一根棍子,对着他的腿、胳膊、背就打下去,一棍子接一棍子,毫不手软,疼得周老三抱头鼠窜,嗷嗷大叫。

“翔叔,救命啊,救命啊,我跟胡大山道歉,我赔他医药费,营养费,你快叫他们住手啊!”周老三受不了,赶紧求饶。

沈天翔怕闹出人命,见胡家两兄弟的气?出得差不多了,赶紧拦住了他们:“够了,够了,他已经受到教训了。胡大哥在叫你们了,你们快过去看看你们爸。”

兄弟俩这才扔下了棍子,啐了周老三一口,回了病房。

最?后由沈天翔和李会计从中撮合,双方达成了和解,周老三赔胡大山十块钱的医药费和营养费,这事就算了结了。

挨了打?还要赔钱,周老三满心地不愿,可一对上胡家兄弟凶神恶煞的脸,想到棍子落在身上的滋味,他顿时没了抗议的勇气?,不过:“翔叔,我的钱真的丢了,能不能宽限我几?天?”

“又丢了?昨天丢,今天又丢,你问过建设没有?”沈天翔压根儿不信。昨天周老三就弄了一出闹剧,今天又来,他可没那闲工夫陪他瞎折腾。

周老三还指望着沈天翔帮忙把钱找回来呢,见他不信,连忙强调道:“真的,就昨晚丢的,翔叔你帮我在村子里?找找呗……”

“钱丢了报案去,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公安。”沈天翔一句话把周老三给堵了回去。

孤立无援的周老三只能自认倒霉,在胡家兄弟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那你们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借钱!”

沈天翔也不想去深究他这究竟是借口还是真的没钱了,挥了挥手:“赶紧去,利国、利民两兄弟下午还要赶回县里上班,没时间跟你耗!”

***

昨天校长去县里,县里通知,书不够,第二批还要过几?天才到。所以开学的第二天,大家也不能正式上课,学生们到了学校后,几?个老师就组织他们搞卫生,把教室、操场、门框、玻璃都好好的打?扫一遍。

一年级的学生年纪小,个子矮,高的地方够不着,姜瑜这个新老师便跟他们一块儿干活,帮着擦高的玻璃和门框。

大家干得火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插、进了教室里:“小瑜,小瑜,我跟你商量点事。”

姜瑜听到周老三的声音,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丢下了抹布,对学生说:“你们先打?扫地面,够不着的地方等老师回来。”

然后她走到了操场没人的角度,问跟在后面的周老三:“周叔,你怎么来了?”

周老三搓了搓手,一脸的可怜相:“小瑜,你知道的,我昨晚不小心把胡大山给打?了。他那两个儿子好不讲理,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要我赔十块钱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不然就还要逮着我揍一顿。周叔手头有点紧,小瑜,你想办法借点钱给周叔吧?”

找她借钱?是想着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吧,真是好算计。

姜瑜一眼就看穿了周老三的想法,她垂下了眼睑,在口袋里?掏了又掏,好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角票:“周叔,我总共就只有这一毛。这是前阵子头痛,我妈给我让我去卫生院买药,我没舍得花,留下的,你拿去吧。”

一毛钱顶个屁用啊。周老三心头升起一阵无名火,不过因为现在有求于人,教室里、操场上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火气,谆谆善诱道:“小瑜,这点不够啊,咱们去找校长,让他给你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吧。”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果然啊,周老三这家伙从来就没放弃过把她的工资拿走的算盘。这不一出事就想起她这个发工资的人了,也不想想,她连课都还没上一节呢!

直接拒绝他吧,周老三好歹是她的继父,继父有难,她一点都不帮忙,说不过去,传出去,大家也会觉得她冷血。真预支工资给他,姜瑜可不愿,而且有一就有二,预支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以后她的工资就都进周老三的口袋里?了。

姜瑜再次感觉到了未成年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不便。

沉吟片刻,姜瑜心里?有了主意,道:“行,那我跟你走一趟,去找找杨校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