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进电梯后,是霍斯衍按的楼层,淼淼也没注意,到了才知道是一楼,他继续往前走,走得很?快,她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她听到他在喃喃自语:“真的下雪了。”
那双深邃黑眸在灯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仿佛折叠了小片的星空进去,乍一看,原来细细密密全是遮不住的笑意,淼淼不知道为什么下雪会让他这么开心,毕竟他平时鲜少对外物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她的心也跟着?欢喜起来:“是啊,A市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喜欢吗?”
女孩子歪着?头看他,面容娇俏而鲜妍,笑得眉眼弯弯,梨窝浅浅,红唇微翘:“嗯,喜欢!”
霍斯衍喉结耸动,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艰难地克制住想抱住她的冲动,淼淼挽着?他手臂,靠得更近:“我们不开车去吗?”
柳絮般的雪花轻盈飞舞着?,落入他和她的发间。
此时气温低到不行,他们的心却是滚烫的。
霍斯衍停下脚步,神色似有些懊恼:“我忘了。”
淼淼心里浮现一种?异样的感觉,可?又具体说?不上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一起去吧。”
几分钟后,白色奥迪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淼淼目视前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往右拐个?弯,稳稳地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
正?值晚高峰,路上车流如织。
这条路格外笔直,一眼望不到头,两旁站着?挺拔的路灯,仿佛一条通向天边的灯河,而缓缓挪动的各式车子,则如叶叶扁舟,谁也不知谁的终点,只在这初雪的夜色中短暂相逢,便?各自散去。
十字路口,红灯亮着?。
淼淼踩下刹车,顺便?拉了手刹:“还记得吗?”她偏头看向坐在副驾一路安静无声的男人,“第一次我送你回盛安公馆,不认识路,是你给我口头导航的。”
当?然记得。
“那晚我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你的信息,内容是今晚月色很?美。”她仰头叹气,“我当?时好傻,真的跑出去看月亮了。”
霍斯衍想象着?那画面,抵唇微微失笑:“好看吗?”
淼淼回忆着?,对上他温柔的眸光,笑吟吟地说?:“是一轮上弦月,很?美。”
那时她就站在月光下,一点点地红了眼眶。
这么好的你,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却如日月星辰般远在天边,永远无法?被我拥有。
那种?无能为力的怅惘和遗憾,清晰如昨,淼淼的心轻轻地疼了一下,笑容却越发明媚。
如果这只是幻梦一场,请让她不要再醒来吧,这里有亲爱的家?人,有他,也有她。即便?身?体被困在沉睡中,可?她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里。
一切都很?好。
绿灯了,薄雪轻扑在挡风玻璃上。
淼淼启动车子,开过红绿灯,正?要提速,对向的车开了远光,霎时间眼前一片白茫茫,情急之下她按了喇叭,只见那车和她的车隔着?护栏飞驰而过,也不减速、不开转向灯就猛地变道,直接将另一辆车撞停在路边。
淼淼看得心惊肉跳,唏嘘不已?,希望那辆车上的人不要出什么事才好,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是太?倒霉了。
霍斯衍猜测:“应该是酒驾了。”
淼淼点头:“可?能性?很?大。”
因为大二时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每次出门,爸妈都会叮嘱她注意开车安全,可?现实是,就算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有时也提防不了像这样的无妄之灾。
对向的车流慢了下来,蜗牛似的蠕动,开出近千米后,竟完全停滞不动了,淼淼这边的路倒是很?顺畅,一个?小时后就抵达了盛安公馆,这次她直接把车开进了别?墅的地下停车场。
淼淼熄火,解开安全带,见他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脸上表情还是气定神闲的,只是,手虚握成拳,又松开,似乎在……紧张?
她疑惑地看他:“阿衍?”
霍斯衍被唤回神,轻咳一声,推门下车。
开门,进屋。
淼淼站在玄关处,问:“要换鞋吗?”
“不用,直接进来吧。”
淼淼是第一次进他家?,简洁大气的装修风格,黑白灰呈现出自然的过渡和融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淡风?平时应该是有安排钟点工过来打扫,地板家?具和窗户都很?是干净。
“先坐,等我一会儿。”霍斯衍说?完就上楼去了。
淼淼坐不住,四处参观,走了一圈,发觉这栋屋子确实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可?太?大太?空荡了,几乎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她从窗外看出去,只有孤灯、落雪和枯黄的草地,如果是她家?,那里应该要有花有树有秋千的啊。
十分钟过去了,霍斯衍还没从楼上下来,淼淼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去看看,就听到他的声音:“淼淼,上来一下。”
她应了声“好”,沿着?弧形的原木楼梯走到二楼:“文?件是找不……”
剩下的话全吞了回去。
惊喜、激动、难以?置信等复杂情绪交织,潮水似的涌来,淼淼双手捂着?嘴,禁不住地心花怒放,清澈眸底深处也有一朵朵的绚烂花开,她目光沁满了柔情,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身?黑色正?装,打着?领带的霍斯衍缓缓朝自己走来,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帧帧地从她眼前过一遍,心里再过一遍,这珍贵的一幕,她不舍得错过哪怕一秒。
淼淼的心从怦然到悸动到跳动如雷,连耳朵里都是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霍斯衍的心也跳得很?急,鼓点般砸着?胸腔,之前在脑中反复演练过的告白话语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去,找到她的手,握住,仿佛怕她逃掉,握得很?紧,声音微微发颤:“淼淼,你愿意嫁给我吗?”
生于亲情浅薄的霍家?,自幼便?被教导,“情”是这世上最廉价最脆弱的东西,身?为继承人,更不能有情,不能有软肋,他原来以?为按着?家?族期待所划定的轨迹走下去,会结婚、也会生子,却要孤独终老。
生性?温和,没有野心的父亲因为执着?要和母亲相爱相守而被剔除出继承人之列,付出的代价是,将唯一的儿子拱手让出,让他去走自己原本要走的路,这是无奈之选,唯有如此,一家?三口才能卑微相守。
然而,即便?让步到极限,即便?他们已?是合法?夫妻,可?他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霍家?的承认。
十八岁那年?,他父亲做了人生中最勇敢最反叛的一件事,带着?妻子和儿子逃离霍家?,那段东躲西藏的日子,回忆起来只剩幸福温馨,可?事实并没有那么乐观,爷爷态度强硬步步紧逼,也有某些人暗中谋划着?斩草除根,后来是父亲不惜以?死相逼,才得以?彻底与霍家?决裂。
从黑夜走向黎明,还未来得及喘息,随着?母亲因病去世,这个?小家?又散了,他和父亲一个?在美国,另一个?定居挪威,一年?只见一次。
在情感的世界里,霍斯衍一直在漫无目的地漂泊,直到遇见淼淼,他才结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一颗心,也终于找到了归宿。
霍斯衍虔诚地在她手背上落下轻吻:“淼淼,我想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和你在一起,无论晨昏朝暮,一抬头就能看到你近在咫尺。”
就算不得不去远行,也知道家?里,还有一盏温暖的灯火在等候。
如果你不在身?边,那么,日升月落,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于我便?再没有了意义。
他继续说?:“淼淼,我想和你有个?家?,再生两个?孩子……”
淼淼已?是泪流满面,朦胧的视野中,时光仿佛交错,那个?她永远只能仰望和追逐的清俊少年?,眨眼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男人,跪在她身?前,恳求她,给他一个?家?。
“我想过了,只有和你缔结婚姻关系,我才能真正?感到安心。”
“淼淼。”霍斯衍又低声喊她名字,握着?她的手按到心口,抬头,目光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我这里很?小,只装得下你一个?人。”
他极少说?这么直白的情话,耳根和面颊都泛红了:“你愿意在里面合情合理合法?且永久性?定居吗?”
声线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诱惑她了:“淼淼,你愿意嫁给我吗?”
淼淼又哭又笑,泪流满面,哽咽着?,雀跃欢欣着?,不停地点头:“我愿意!”
霍斯衍那紧绷的身?体线条一松,将钻戒轻轻推入她无名指,起身?,抱住她,低头亲了下去。
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旁边运作中的摄影机把求婚的整个?过程记录了下来,这唯美至极的瞬间也被收了进去。
深吻结束,双双平复喘息。
淼淼这才发现摄影机的存在,也留意到客厅桌上用粉色玫瑰摆了一个?巨大的心形,旁边还燃着?一对香氛蜡烛:“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今天上午。”
想起他听到下雪时的反应,她问:“初雪求婚,是周逢玉出的主意?”
霍斯衍没否认:“嗯。”
淼淼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阿衍,我好喜欢哦。”
他低声问:“喜欢什么?”
淼淼声线温柔到了极点:“你呀。”
他们在烛光花香里安静相拥着?彼此,时间被一寸寸地拉得很?长。
浪漫的求婚过后,现实问题也来了,他们都还没吃饭,冰箱里也空空如也,又懒得冒着?寒风再回产业园,所以?只能叫外卖了。
淼淼打电话订餐时,那边的工作人员再三确认:“请问是燕江区华亭路的盛安公馆吗?”
“是的,麻烦你了。”
通话结束,淼淼好笑道:“住这边的有钱人都不吃外卖的吗?”
“也许吧。”霍斯衍并不关心那些事,他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淼淼看着?手上的钻戒,设计很?独特,像一朵花的形状,中间是一颗主钻,四周众星拱月般缀着?六颗碎钻,主钻对应唯一挚爱,碎钻则象征她名字里的双淼六水。切割面很?完美,无论哪个?角度看都亮晶晶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霍斯衍的眼光向来很?好,她身?为女人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淼淼把戒指取下来,看到铂金圈内印着?两个?字母——MY。
淼和衍的首字母缩写。
他们果然天生契合。
淼淼不由得又有些想哭了,她靠在他肩上,面带笑意,眼眶发红:“阿衍,我觉得好幸福啊。”
她的人生至此,真的已?经很?美满了。
霍斯衍亲她眼角,语气缱绻无比:“我也是。”
淼淼,谢谢你让我这么的幸福。
淼淼的性?子藏不住开心事,朋友圈那边她是计划着?等领了证再丢个?红色重`磅炸`弹进去,于是就发到了微博上,也没有放张扬的钻戒照上去,只是挑了一张粉玫瑰的照片,配上三行情书:
初雪。
MY。
我愿意啊~
一分钟不到,评论就突破了两百。
大王派我来巡山:“啊啊啊这是被求婚的节奏吗?”
派大星你这个?坏蛋:“初雪夜求婚,还有那么多那么美摆成心形的玫瑰,给你男朋友的浪漫打满分!”
黄昏昏黄:“吾家?有女初长成,激动地流下了老母亲般欣慰的泪水。”
诗意地流浪:“今夜初雪的城市有北岸、南江、W城、A市,不知道小可?爱在哪座城市呢?”
我是你爸爸啊:“世间有情人终成家?属,而我依然在落雪的大街上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汪汪汪【doge】”
……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到了,保温措施做得好,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两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吃完饭,坐在沙发上聊天。
接着?,他们从客厅来到卧室……
深蓝色床单开出团团褶皱之花。
正?到关键处,霍斯衍发觉自己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没有准备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