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太阳

那么问题来了。

毒蝎男主落入了变态大魔王手里。

救,还是不救?

云筝靠在雕花扶椅上,一遍遍拨弄着手里的茶盏。

她此刻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不仅说明世界没有因为剧情提前而崩塌,更说明了,男主的命运可能并不会引起世界变动。

不救,便是救了将来的自己。

但是……

云筝将杯盖合上,厉然道:“方才三公子可是来这了?”

“回小姐,三公子确实来过,还给你带了个大西瓜呢。”

院里洒扫的一小姑娘上前答道。

这就对了。

云逸风明知殷白岐对自己有用,怎会无缘无故将他送人,想来必是到这儿听到了什么。

云筝叹了口气。

候府家的二小姐早就见过殷白岐,本是要和大哥云秋白讨了去的,可惜半路被原身劫了人。

这事在一众贵女圈中传得有鼻子有脸,国公府家那个大变态定是知晓的,他会如何对待殷白岐,云筝不用细想也知道。

变态折磨起人来,只会叫人生不如死。

云筝此刻只想为自己感慨一声,男主啊,姐可真是为你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

罢了,此事终究因她而起。

救不救人的,还用问吗?

更何况,现在不崩塌,万一只是延时了呢。

云筝站起身,终是看了二管家一眼,道:“找个郎中替他瞧瞧吧。”

瞧瞧能不能治好,也算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她吩咐完便不再言语,转身去了云府大院。

云家家丁正聚在凉亭处用餐,看她进来纷纷吓得匍匐在地,云筝也没客气,大模大样挑出了几个壮硕能打的,又吩咐人备好了马车。

既然跟大变态淦上。

那就只能比比谁的拳头更硬了。

登上马车后,云筝一问才知,这儿到国公家要差不多五里的路程。

现下闹市口各家小贩正忙着收摊,马车行在其间走走停停,本就磨了不少时辰,到了最后一里路,只差没把云筝给颠吐了。

“停!”

马车夫还没停稳,云筝自己就先跳下车。

她原本滴水未进,此刻也不过是扶着路旁的大柳树干呕了几声,打死她也想不到,坐个马车竟然能比蹦迪还晕乎。

难怪云家女子多清瘦,想来竟是有这番缘故。

这条路满地的坑洼,还不如自己走着去呢。

何苦学人家大小姐出行。

云筝靠着树干歇了会,这处林木茂盛,树间多鸟鸣,空气倒是极好的,仔细一听,还有溪水流动的声音。

云筝顺着树荫下的间隙望去,一弯碧绿的湖色静静地散着星光。

“小姐,”

旁边一丫鬟指着水对面的一处宅子道:“国公府就在那呢,小姐可还要进去寻三公子?”

云筝往前走几步,穿过枝干繁密的几棵大树,这才到了湖边。

湖对岸,是一处造型别致的雅宅,虽隔着远,仍可见工匠设计之巧妙,亭台楼阁实有大家风范,木桥花墙又不失小家精细,一看就是素喜风花雪月之人的住处。

云筝心中隐隐震惊。

此处竟然住着个大变态?

一想也是,挺多著名变态都对生活品质要求极其严苛,有此种雅致也不必大惊小怪。

只是。

她该怎么过去啊?

云筝转头看向那丫鬟,丫鬟心领神会,只道:“小姐莫急,这儿走水路,方才我已吩咐人叫船夫去了。”

云筝打量了她一眼,看着比自己长几岁,办事倒是个省心的,便问了她的名字。

“回小姐,奴婢叫沁,啊……”话没说完,丫鬟突然惊慌着叫起来。

“小姐,小姐你看,那不是三公子吗?”

云筝还没来得及回头,又听呼哧一声。

像是有人落水了。

等她终于看清时,湖面只剩水花四溅,却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倒是对岸的宅子门口,站了好几个身着华衣的公子哥,全都围在岸边起哄不断。

其中站在正中央吆喝声最大的,正是云逸风。

云筝刚想开口,却见荡漾着的湖面上,蓦地冒出一颗人头。

青丝拂面,映得那人唇角发白。

他浮于水面,不喊不动,几秒后,又忽而下沉。

像极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干尸。

是殷白岐!

云筝心下疑惑,她知殷白岐水性极好,断不可能像这般听天由命。

除非……

被重伤了!

她也来不及细想,连忙叫人下水,刚巧船夫在这时候赶来,云筝二话不说跳上船跟去救人了。

此时正值盛夏,湖中植藻颇多,水下视物极其朦胧,寻了半响,几个家丁迟迟未找到人,云筝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上许多,干脆自己也跳了水。

她憋了口气沉下去,起来时头上就顶着一簇绿毛。

绿油油的,还闪着光。

本是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刚拿住,云筝忽然觉指间有些怪异。

低头一看,水藻上,有一抹颜色极淡的红。

这是……

血迹?

云筝心下笃定,殷白岐定是就在附近,忙大吸一口气潜进水里。

许是水质不好,刺得她眼睛又痒又涩,好不容易顺着几抹血迹寻到人影,却又是一愣。

殷白岐浮在水中。

竟是睁着眼睛,在定定地看着她。

少年绑于发髻的青丝早已散开,眉目被水影一层层映照着,如翩然之谪仙。

看向云筝时,目光都是淡淡的。

几秒后,才仿佛惊醒一般,忽然奋力划起水。

云筝干瞪着眼,差点要气到冒烟。

感情这不是受了伤不能动弹,这他妈是在玩憋气啊。

服了服了。

是在下开屏了。

病娇的世界她永远都不会懂。

她在心里骂了一百遍乌鸡鲅鱼,只想憋着一口怨气游回岸边,却见飘在她前面的殷白岐浑身一震,又开始慢慢往下沉。

不少时,半个脑袋就下去了。

云筝愣了下,堪堪伸手扶住,隐约间泛起一丝怪异。

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人的手臂,怎么会这么硬,硬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假。

她尝试着用力掐了一下。

真的硬,就像,像是机械人一样。

“不要……”

暖风瑟瑟的湖面,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

云筝回头看他,只见他双眼发直,似在强忍着什么,下颚已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不要碰我。”

语气隐忍,又带着几分抗拒。

仿佛碰一下,就把他抹脏了似的。

云筝快被他气笑了,怎么,再不扶着,祖宗你又要去憋气了吗?

这男主真不是个事儿逼吗?

云筝懒得废话,干脆一手探过去,抱着他脑袋就往前游。

殷白岐半个头埋在她细小臂弯里,只看得到水面闪着的点点银光,他拼尽全力,依旧动弹不得,就同方才落水时一模一样。

仿佛他的身体,完全被人控制住似的。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确定刚才沉下去的那一刻,他灵魂出窍了。

他飘在了空中。

他漠然的看着岸上看热闹的贵公子,冷眼旁观着披着兔子皮的女人跳下水,他还看到,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在对自己笑。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就如十多年前早该死在井里的那个男孩。

可他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束光。

一束他跑遍任何地方,依旧没能躲开的光。

那光,好像太阳。

而太阳,还在呼唤他的名字。

殷白岐一动不动地咬着唇,一抹血缓缓从嘴角流出,有些疼。

疼,恰恰代表了真实。

是真的,太阳真的存在。

殷白岐有些激动地,颤了颤睫毛。

多好啊,但凡他能动,他就该……

就该掐死那颗太阳。

那颗令人憎恶的,迟迟不来的,让他心如死灰的太阳。

殷白岐安静地贴着太阳的手臂,这样想着。

他睫毛低垂,模样乖巧极了。

只要不叫醒他,他就是那个一直沉迷于美梦里,要去掐死太阳的小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