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荔也不知道陆京浔到底有没有听到她那一番话,反正两人是相安无事,该上课就上课,该写作业就写作业。
晚自习时间,她从左上角的书立中抽出一张英语试卷,打算从她最得心应手的学科开始做起,再慢慢消灭掉那一大沓作业。
题目不算难,加上基础很不错,她做起来效率很高,心情愉悦,整个人状态因此很松弛。
做到完形填空时,邬荔指尖悠闲地捏着根黑色中性笔,子弹头,写字能够更好地写出笔锋。
她的眼睛往文章中的单词来回扫,脑海里自动将英文转换为中文,不消片刻便从四个选项中挑出来个答案。
写完选项再度看题时,她的手指贴着笔壳动了动,但不够灵活。
只有三根手指操纵着笔,僵硬地转了半圈便停下了,靠着中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旋转着。
做到最后一个空时,或许是过于愉快,邬荔转笔的手指力道无意识加重,猛地一转。
“啪嗒”一声,白色的笔壳清脆地敲在铁质的桌面上,并且还有顺着桌面往下滚落的趋势。
邬荔一懵,手忙脚乱地赶紧按住不安分往下滚落的笔。
却不料身体幅度很大,椅子腿都在瓷砖地板上挪动了一下。
“刺啦”一声,动静引得身旁人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京浔沉静的视线挪到她略显仓惶的动作上,定格,又轻飘飘地收了回去。
被人看到那么狼狈的一幕,邬荔脸颊烫了一瞬。
几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视线挪回到那张英语试卷上,顽强地把最后一个空填完。
做完整张卷子后,邬荔本来都把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略过去了。
但临下课前,班上突然骚动了起来,王兆诩回头看后面黑板上的挂钟时,手里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本书,呼啦啦地在她余光里盘旋。
陆京浔也掀起眼皮,抬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晃晃悠悠地转着的书本。
王兆诩接收到他的目光,自豪地咧了下嘴,揶揄道:“怎么了兄弟,是不是觉得我这项技能很酷炫?需要我教你吗?”
陆京浔却轻挑了下眉梢,果断拒绝了:“不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展现自我的机会,王兆诩怎么可能放过,他不依不挠地鼓动着:“嘿啊,这么快就拒绝,你这不是不给兄弟我面子吗?”
陆京浔不为所动。
王兆诩只好换了个策略,嬉皮笑脸地:“哎呀哥们,不用害羞。很简单就能做到的,包教包会啦。”
他的语气很荡漾,表情也灿烂得像朵大丽花,活像青楼门口扬着大红帕子招揽客人的鸨母,就差说一句:“这位爷,来玩啊,里面请。”
“……”
陆京浔盯着王兆诩看几秒,蓦地哼笑了声,好笑地说:“难道你就没想过,我说不用,是因为我自己也会转吗?”
闻言,知道自己痛失一次表现的机会,王兆诩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看着陆京浔的眼神也带着幽怨。
不过,他很快又振奋起来,挤眉弄眼地怂恿着:“既然你也会转,那要不给兄弟秀一手?”
“来嘛来嘛。”
“你不转,我可就默认你刚才在诓骗我。”
面对这样的死缠烂打,任谁也难以消受。盛情难却下,陆京浔睨他一眼,没辙般轻叹了口气:“行吧。”
说完,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课外书,摊平在掌心,修长手指抵着最中央那块,轻轻松松地转动了几下。
就当几人以为这书只能这样子时,陆京浔忽地将书本往上空一抛,重力直速下坠,他却精准地用指尖接住,稳稳当当地在手上旋转出一片残影。
少年神色气定神闲,动作却一气呵成,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流畅利落得像是在课本长在了他手上。
“我去!”王兆诩在一瞬目瞪狗呆后,忍不住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酷啊,兄弟。”
似乎是嫌他过于大惊小怪,陆京浔斜睨了王兆诩一眼,而后手指轻移拢住书脊,利落地把它收回在掌心当中。
但王兆诩却没轻易放过他,反而意犹未尽地问:“那你会转笔吗?”
“转笔啊——”陆京浔把书放回桌子上,他执起桌子上的笔时,偏了偏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邬荔的错觉,总觉得他抬眸淡淡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视线才慢悠悠地看向王兆诩:“也还行吧,转不出多大的花样。但能够流畅地转圈,转着也不会掉。”
“……”王兆诩毫无察觉,“那也很不错了。”
邬荔却是眼皮一跳,心里迅速升腾起一个念头:陆京浔这句话在含沙射影,暗戳戳地嘲笑她刚才掉笔的行为,说不定还在报复她前几天咕哝说他拍照搜题的事情。
想明白后,邬荔无言地抿了抿唇。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转书和笔吗?有本事就跟美猴王比耍金箍棒。
幼稚。
因为第一次月考的日期不断逼近,班上氛围不断收紧。
加之各科老师们的耳提面命,邬荔心中的紧迫感都加重了几分。
而坐在她身旁的少年状态依旧很松弛,经常上课桌子一边放着本教科书,另外一角则放着课外书。
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也只偶尔抬一下眼听个几分钟,在书本上划拉几笔就了了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捣鼓他那些课外书。
有一次,陆京浔把他那些课外书放在靠近邬荔桌子那边。
课间休息时间,她喝水的时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而后脑袋就蒙了一下。
——《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
邬荔眼眸一缩,这不是理科生该看的书吗?怎么会出现在文科生的教室里,还是出现在一个她以为是走后门进来的差生桌面上。
就显得分外魔幻和不可思议。
文理分科后,致远中学是给了同学一段适应期,如果后面发现文科或者理科不适合自己,还是可以向学校申请转过去另外一科的。
难道这陆京浔是志不在此,后面想要转到理科班去吗?
邬荔一时觉得费解,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陆京浔,因为以他们现在的熟稔程度去问那么私人化的问题未免显得过于贸然。
她纠结了几秒,便默默地将疑问咽了回去,想等着有合适时机再开口。
上学的时候,周三仿佛是一道分界线。
跨过它,就仿佛看见了周末假期在朝你无声地招手。
又一节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陆京浔照旧顶着骄阳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下课后,他直接抱了个篮球回来。
橘色的篮球夹在陆京浔一边的臂膀里,另外一只手拎着瓶矿泉水,他单手拧开盖子,仰起脑袋喝了几口水。
少年下颌折角锐利,青涩的冒着尖儿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几圈,额角的汗珠滴落,打湿在蓝白色校服的布料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陆京浔怀抱里那篮球是他自己的。
今早来学校的路上,邬荔就碰见他用指尖轻盈地转着球,只是两人距离隔得有点远,她便没有跑上去打招呼。
来学校后,王兆诩还问他:“兄弟,你咋自己带了个篮球过来?学校器材室不是可以借吗?”
陆京浔把篮球放到脚边,抬起头:“学校器材室的球没定期清洁,有点脏,加上摸着也没我自己的篮球手感好,反正住的地方也不远,就自己带过来了。”
王兆诩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讲究人。”
那副夸张造作模样,引得陆京浔笑着踹了下他凳子:“别贫。”
陆京浔走进教室。
运动后一双乌黑眼眸莹润明亮,像是清水洗过后的玻璃弹珠,头发汗湿,衬得颜色尤为得黑,几缕耷拉在额角,整个人慵懒又随性。
他抱着球绕过邬荔椅子时,一身蓬勃的热气。
却没有那种运动过后发酵的汗臭味,而是满身清爽的岩兰草的气息,不知为何还带了点薄荷的清冽冷淡,格外好闻。
不只是邬荔发现了,坐在陆京浔前面的王兆诩也抽了抽鼻子。
他像是一只侦探犬,探头探脑地往四处嗅了嗅,甚至还凑到别人身上猛吸了几口气。
惹得那人一脸嫌恶地推开他:“你牛皮糖啊,粘我身上……你还闻?怎么,羡慕哥身上有男人味?”
深吸一口气,王兆诩猛地捂着鼻子推开他,深受其害般万分嫌弃道:“呕——给爷爪巴!”
“一身汗臭味,还男人味呢,我看你是老坛酸菜味。”
“……”
王兆诩费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才把目标定格在陆京浔身上。
可能是怕找错人,他还特谨慎地用手掌朝嫌疑人的方向扇了扇风。
引得陆京浔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莫名其妙:“你朝我作法呢你?”
“不是不是。”像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想,王兆诩鼻子停止翕动,他满脸好奇地问陆京浔:“兄弟,你用的啥牌子香水啊,怎么闻起来还挺不错的,一点也不娘们儿。”
陆京浔展臂把球放到靠墙壁的犄角旮旯里,转身回来,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觑了一眼王兆诩。
不过,陆京浔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伸手捞起放置在桌上的空水瓶,起身走去前门的饮水机那里接水时,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个回答:
“——sixgod。”
邬荔一愣。
而粗线条的王兆诩一听是个英文名字,抬手摸着脑袋点评:“这名字听起来还挺高级的啊,没想到兄弟你品味那么好,不过这是国外哪个牌子啊?”
但人已经迈着步伐走远了,无法立马告诉他答案。
“……”
好奇心爆棚的王兆诩只好转头眼巴巴地望向邬荔,一脸求知若渴:“欸妹妹,你们女生对那些香水研究得多,你知道刚才我兄弟说的香水是那个国家的香水吗?”
已经反应过来的邬荔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其实,那个是中国的牌子。”
“啊?!”
王兆诩惊讶地嗷了声,抓了抓头发,满头雾水:“我们国家的牌子,我咋感觉没听过呢?”
“要不,”邬荔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诚恳地建议道:“你先把刚才陆京浔说的那个英文翻译成中文试试。”
“哦好,他刚才说的啥英文来着。”王兆诩问。
邬荔:“sixgod。”
王兆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sixgod。”
“six……god?!!”他很迟钝地反应过来,却急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家喻户晓的牌子。”说完后,邬荔还一脸同情地补了一刀:“而且,他可能用的不是香水,是花露水。”
王兆诩:“……”
作者有话要说:六神你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