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夜

温缘颤抖着嗓音脱口而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出这个馊主意,仿佛只要她不承认,恶魔就不会向她索命,没错,她这次没有召唤恶魔……

所以,她只要绝不承认就可以了。

胸口已经没有契约刻印,这个恶魔已经没资格夺取她的灵魂,她只需要装傻不承认……

温缘手心冒着冷汗,眼前恶魔银色的发丝随风而动,两人这么近的距离,她看见他的右耳上,一个复古的耳坠轻轻晃动着,跟林轩戴耳钉的感觉很不一样,林轩完完全全是流里流气的痞子,而眼前的恶魔却让人觉得是某个欧洲贵族。

优雅、英俊、贵气……

“这是你的新游戏?”他似笑非笑道。

这样的眼神,就像长者看着年幼的稚童无理取闹,跟恶魔撒谎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但温缘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试图挣脱被他捏住的下巴,可是她的力气相对于恶魔而言,宛如一只渺小的蚂蚁。

不过被一只蚂蚁反抗,还是让向来习惯掌控一切的恶魔,仅剩的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掉。

温缘的反应让他不是很满意,恶魔浅金色的眼眸泛起诡异红光,温缘盯着这双妖异的眼瞳,忽然觉得眼前犯晕,意识渐渐变得恍惚起来。

下一秒,少女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阿斯斐尔接住她的身体,很轻易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娇小的少女分量很轻,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楼顶的风吹拂着他漆黑的衣袍和银发。

靴子底下泛起阵阵波纹,紧接着颀长的身影融化在空气中,时间之轮重新开始转动。

城市郊区,宛如城堡的别墅里。

细碎的阳光透过纱窗,柔软的大床上,温缘安静地沉睡着,一只手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雪白的手套一尘不染,拂开粘在她额头的发丝,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宛如最亲昵的恋人。

温缘安安稳稳睡了一觉,她是被手腕的动静惊醒的,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她的床头,身躯在她身上落下一片阴影,令她惊惧害怕的是,她的手腕正被他捏在手里,而向来高贵的恶魔,此时正低下头颅,将她颤抖的手放到唇边。

温缘一动都不敢动,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直到感受着指尖的刺痛,脑子“嗡”地炸开了。

恶魔并不是吸血鬼,他从来没有吸过她的血,但是此时,优雅的恶魔双眸泛着红光,冰凉舌尖轻轻缠住她那白皙的青葱的手指,就好像变成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吸食着最鲜活甘甜的血液。

随着血液的流失,一丝丝无形的联系出现在她的灵魂上,忽然,全身血液似乎沸腾起来,心脏传来剧烈的揪疼,她缩回手捂住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重得好像马上就要蹦出胸腔。

低低的喘息声从牙缝中泄露出来,恰巧这时,窗外的天空飘过一片乌云,遮住洒满大地的阳光,大床对面的窗户如镜子般映出她的身影。

透过镜子折射,她看到了跟平常不一样的自己,只见窗户里单薄的少女,双眸散发出红色的诡异光芒,而她的心脏位置也透出丝丝红光。

温缘浑身一颤,她不敢相信地触碰着自己的脸,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缓缓升起。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颤抖着说道。

温缘已经顾不得再假装陌生人,她看见房间里有一张梳妆台,爬下床跌跌撞撞跑过去。

从精致的欧洲复古梳妆镜里,她看见了一个很不一样的自己,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变成了红色,而她的心脏位置,红光透过布料照射出来。

双手抖得几乎解不开扣子,但终究还是被她解开了,拨开领口的布料后,一个血红色的沙漏刻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绯红得就像血蔷薇。

看到这个刻印,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无力地滑落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恶魔刻印……

跟恶魔签订契约的沙漏刻印,这个刻印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如今却重新出现了。

温缘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扶着桌角从新站起来,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在刻印上,那个沙漏刻印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

跟恶魔签订契约的人,身上都会出现一个沙漏刻印,一开始沙漏上面的沙子是满的。

这个沙漏刻印,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图案,沙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沙钟,它是一种测量时间的装置,而他们身上的沙漏刻印,是活的。

随着他们许下的愿望越来越多,罪孽越来越深,沙漏上面的沙子会一点点落下来,当所有的沙子都聚集在下面,那个人就会被拖入地狱。

而她现在的刻印,显然上面已经空了。

这样的刻印,只会出现在死人身上。

“看见刻印了吗。”恶魔走到她身后。

“是我复活了你。”阿斯斐尔道。

温缘愣了愣,又听见他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你不想死,所以我实现你的愿望。”

顿时,她恍然大悟。

原来,真相是这样!

一时间所有一切都豁然开朗,原来什么重生,什么重新来过,都只不过是恶魔再次实现她的愿望而已,她就说吧,像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上天怎么会突然眷顾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温缘比谁都清楚沙漏空掉的意义,代表她到了堕入地狱的时刻,到了该献出灵魂的时刻。

可是现在,她还活着。

她泄气地垂着脑袋,厚重的头发盖住她的脸蛋,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唯有身上散发的低落气息,逃不过对负面情绪十分敏感的尊贵恶魔。

在得到甜美的灵魂之前,恶魔只能靠索取猎物身上的自私、贪婪、嫉妒、傲慢等这些负面情绪作为粮食,温缘向来是个合格的粮食提供者。

家庭不幸的她,积攒了许多负面情绪。

温缘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她要对这次重逢表示喜悦吗,她的靠山又回来了,还是感到可悲,她终究回不去了,这个恶魔又出现了。

大概是受到太大的冲击,温缘脑袋开始犯晕,脚下变得虚浮,最后脱力地向后倒去。

迷迷糊糊间,她被人轻轻抱住。

而再次睁眼,已经不是别墅的天花板。

涣散的眼眸缓缓聚焦,狭小的隔间堆满杂物,似乎就连空气都被压缩,让人呼吸困难。

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多年来没受到过家的温暖,她向来很自卑内向,只是从来没有跟人吐露过而已,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活着。

实际上,内心早就已经陈旧腐烂。

而恶魔的出现,只是点燃了导火线而已。

温缘看了看床头的钟,起身到厨房拿出食材做晚饭,今天的插曲让她错过下午的课了。

没来得及请假,等会让舅妈给老师打电话吧。

没过多久舅妈回来了,她现在对温缘很不满,根本不用正眼看她一眼,哼了一声,自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没过多久俩姐弟也回来了。

“妈,温缘今天下午逃课了。”李舒雅还是老样子,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告温缘的状。

“什么?逃课?”舅妈瞪了温缘一眼。

“是啊,老师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手机都关机了,老师还怕她出事,可着急了。”

“哼,她能出什么事。”李舒明在旁边嘲讽。

“缘缘,你是怎么回事?”舅妈横眉。

“我身体不舒服,睡了一下午。”

“身体不舒服?你装病还装上瘾了?”李舒明是不相信的,在他眼里温缘就是在装病。

要是装病不用上学,他也想装病。

温缘懒得理他,李舒雅告状完舒服多了,许梅借着关心她的名义,也数落了她一阵子。

等数落舒坦了,这才坐下来吃饭。

接下来几天,温缘上下学都挑人多的地方走,而她的自行车,也在之前的地方找到了。

她生怕被人报复,那几个男生不是什么善类,她躲得了一次,就怕躲不了第二次。

但是很奇怪,他们竟然没有再找她麻烦。

包括跟她重逢的恶魔,也好像消失了一般,她再也没见过,仿佛那天只是一场梦。

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梦。

胸口的刻印时不时隐隐发疼,告诉她自己是恶魔奴隶的身份,她的生命随时等待收割。

温缘知道,她随时都可能死掉。

恶魔将她复活,已经用掉了她最后的愿望,她胸口的沙漏已经空了,本应走到尽头堕入地狱,而这副残破躯体,还能付给他什么报酬?

或许,这是那个恶魔的恶趣味?

看着猎物从天堂坠入地狱,他曾经对她说过,最美味的灵魂,是要经过无数痛苦千锤百炼的,唯有经历过极致的快乐和绝望才能造就……

所以,别指望恶魔会一直让你快乐。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收拾书包,一窝蜂地涌出教室,他们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住宿的,但舅妈家离这里不算远,暂时还是让他们走校。

本来,舅妈是打算让李舒雅住校的,觉得学校学习氛围好一点,但李舒雅尤其反对住校,说是这样就不能每天回家,她会想念家里人。

温缘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要是住校每天查寝点名,她很难跑去跟小男友约会了。

推着自行车出校门,顺着大马路骑去。

平时行人很多的马路,不知道为什么人越来越少,而且马路旁的景物变得有些陌生。

温缘以为自己骑错方向了,她记得这个方向没错啊,皱着眉头继续往前骑了一段路。

直到看见前方出现一座城堡般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