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奶的金镯子丢了!
一早上,魏家都乱做一锅粥,这对镯子不仅是她的陪嫁,而且着实值不少钱。
但学还是要上的,面临辍学危机,魏停云也更加珍惜私塾时光。
今日课堂夫子问答,魏停云抽到推演策论题,来自《尚书·大禹谟》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策论是要与治世之道结合起来答。
“水灌溉、火烹饪、金断割、木兴做、土生、谷养,这六样称为六府,是养育万物生灵、生生不息的基础,而处理政务就是要把这六样安排好,即惟修……”(注:①)
夫子甚是满意……
魏停云推演的策论、魏观林抽到的骈赋,夫子都给了甲级评价,梁登库的一篇户部摊税小算公文,夫子也给了乙+的好评。
现在得了甲虽然没什么用了,但魏停云还是很开心。
三河村向来是太平的,晚上也有各家轮流出人打更,不知道怎么会出了魏奶镯子失窃的事。
魏停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里正陶阿爷在魏家,来问情况,魏停云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这镯子魏奶一直小心保管,锁在床头柜子里,前些天还拿出来过……
魏家人多,平日里所有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如果是家人都不在,是会关窗锁门,但门没被撬,窗户也没有扒迹,说明镯子失窃时要么魏家是有人在的,故而门窗都没上锁;
要么就可能是有门窗钥匙的人干的。
这样一想,魏停云心中都发了一下凉,是家贼么?
他这样想到了,一旁的魏观林好似也想到了。
旺财去外面泥塘里打滚,弄得一身脏泥巴,魏停云在院子里给旺财洗澡的时候,魏奶阴沉着脸,在堂屋门口喊他。
魏停云给旺财擦了个半干,让它躺在那晒晒还没落山的太阳。
见到堂屋发现一家人都在,齐刷刷、阴森森的盯着他。
魏二风和尹惜萍有口难言、欲言又止的样子。
魏停云有种不祥的预感。
“云娃子,奶奶没亏待过你吧,你咋干这事儿!”魏奶劈头就是一句。
“不是,我干啥了?奶奶,你什么意思呀?你不会是怀疑我…”
魏停云难以置信,他要是有那贼心,还发愁什么辍学。
何玉香说:“云娃子,你上不了学,那是咱一早就说好的,你不能因为这,就偷奶奶的镯子呀。”
三婶胡巧也说:“是呀,不管事上学还是还债,心再急,也不能偷奶奶的东西。”
魏停云有些恼了:“大娘、三婶,红口白牙的,你们别血口喷人啊,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说是我偷的!”
尹惜萍自然护着自家崽:“就是!我们云哥儿不会干那种事!”
三婶:“有证人!”
魏观林即刻站了出来,陈述:“那天,我亲眼见到停云给了若,呃,梁家大小姐一包东西,用丝帕包着,看不清,但能听到响声,不是钱就是镯子。”
冤枉呐~
魏停云心中气愤,但也憋住了:“行啊!呐,我话先撂这儿,如果证明不是我偷的,怎么着?”
“嘿!这二皮脸的孩子,那咱们就跪这儿,给你磕三个响头!”胡巧说。
※
“若琼姐姐。”魏珏奶声奶气的进了梁家大院。
“哎哟,我们六儿来找我玩啦。”
梁若琼宠溺的一把抱起了她,顺手拿了桂花糕给她吃,六儿是魏珏的小名儿,魏家除了魏停云他们哥仨、魏观林的大姐、魏停云上面原还有个哥哥,只是两岁的时候夭折了,所以魏珏排行老六。
魏珏吃完了桂花糕,又吃蜜糖,吃了蜜糖又吃脆梨儿,直到打了饱嗝儿,才想起来,哥哥让她来搬救兵的。
她学不太清楚,只是说,家里人要把哥哥吃掉啦,大伯娘吃头、大伯吃脖子,三婶吃胳膊……
梁若琼一听:这是什么虎狼之家…
魏大鼎说,要么这事儿就算了吧,我看梁家姑娘也不会来,镯子拿也拿了,卖也卖了,换成钱也还给了梁家了。
何玉香也说:“他让个娃娃去喊人来,人家就来啊,来了又怎么样,她也证明不了你没偷,要我说,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阿萍啊,你这儿子,可该好好打骂了。”
“大嫂!这事儿还没定论呢!怎么管儿子不用你操心。”沉默了些许时候的魏二风出了腔,难得的硬气。
“二兄弟,我这可是为咱这个家好,这俗话说家贼难防~”
何玉香说着话,梁若琼抱着魏珏进门。
魏泰示意梁若琼过去坐。
“不坐了,魏爷,这阵仗,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还是魏奶镯子的事儿?”
看来魏奶丢镯子的事情,梁若琼也听说了。
“可不是嘛,他们说是我偷了镯子,卖了钱,还给了你们家,我观林堂哥给你字画那天,亲!眼!看到我给了你一包钱,还用丝帕包着。”魏停云夸张的陈述。
梁若琼认真的听完:“呵,那天停云是还给了我一包钱,里面确有二两银子、一贯铜钱。”
何玉香说:“那不就是了,他哪里来那么多钱,还不是卖了老太太镯子换来的?”
梁若琼摇头:“当然不是!那是我上次和尹婶到牢里探监的时候,塞到篮子里,给停云在牢里周转用的,他没花,又都还给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三婶胡巧有些慌乱了。
陈阿伯是她娘家同族舅姥爷,魏停云拉了陈阿伯的羊,害她回娘家的时候,被好说了一通;
刚才来堂屋前,又被何玉香和魏观林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给撺掇了,这才当了矛头,如今可怎么下台:“若琼,你不能是因为停云和登库关系好,说瞎话袒护他吧?”
梁若琼笑意吟吟的脸色,并未太大变化,只是站起了身:“胡三婶,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说我梁家包藏贼心想要你家的金镯子,还是想说我为了那二两一贯的一点碎银子一起销赃呐?”
“我…”胡巧也感觉到了风向一下转变。
魏奶赶紧拉了拉魏爷。
魏泰阴沉了脸看了胡巧一眼:“大侄女,我这儿媳妇儿说话没个把门儿,得罪了,你且回去吧,我家的事麻烦你了。”
梁若琼应了声,就离开了,临走拍了拍魏珏脑袋:“你学的话真没错。”
屋里,良久没人说话。
魏停云不是个省油的:“咳,我记得刚才谁说要给我一起磕三个响头来着。”
胡巧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
魏二风说:“算了吧,儿子,都是长辈。”
魏停云不认为:“爹,爷爷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呢,最重要的是一言九鼎、出口不悔。”
魏泰本也想说话的,忽然被噎住,只能猛吸了一口烟,被呛的直咳嗽。
魏停云也知道适可而止:“既然我爹说了,那今天就先算了,不过,以后再让我发现谁嚼我舌根子,别怪我做小辈、做弟弟的,不留情面!诬告人可是要加等反坐的!是吧,堂哥?”
魏观林刚才就在梁若琼面前,失了面子,现在又被指到了脸上,偏又不能发作,他知道魏停云学大昭律是义塾里最好的,他这个堂弟,早不像豆丁大的时候,任他们两兄弟欺负了。
本来,他虽然想起来那天魏停云给梁若琼丝帕的事情,但本不想告诉何玉香的,只是听弟弟魏栖木说,魏停云的那把折扇,是梁若琼送的;
扇面是苏绣、扇骨是湘妃竹,每把值十几两银子呢,是梁万里托人从京城里的名家铺子买来的,整个登县就两把,另一把让梁师爷送了县太爷。
何玉香适时岔开了话题:“爹、娘,这眼看端午过后,就该麦收了,云娃子辍学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吧?季考成绩可早下来了。”
魏泰踌躇了一会:“端午放假,就收拾书回来吧。”
魏停云并未反抗的点点头,嗯。
魏停云算过,魏家每年收入三十贯左右,义塾虽然有朝廷和乡绅资助筹建,学费有减免,但杂费、书费、笔墨纸张依然是不小的开销。
平均一个学子每年省着也要花三贯左右,尤其升到上舍,面临县试,只增不少。
雇佣一个短工,平日里每天三四十文,麦收等农忙季节那些天可能需要八十到一百文;
而雇佣一个长工,每年则需要五六贯钱。
所以,他如果能每年向家里缴纳十贯钱,兑换继续读书的机会,没人会不同意的。
只是这十贯钱说着简单,要想挣到手,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用心急,毕竟他还有图书馆系统,就算不去义塾,没有夫子点拨,他可以先自学着。
回到西屋,尹惜萍在小厅拉住了父子二人:“要不,咱们也提分家吧,咱自己供停云读书,凭什么不让我娃读书!这次考不好,下次说不定就考好了。”
她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魏停云看她这个样子,也是难过:“娘,你别伤心了,爹你也别为难,这事儿我先自个儿想想办法,分家是后话儿,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嘛。”
一晚上魏停云都睡得迷迷糊糊不踏实,外面雨下的大,打的窗檐直响。
第二天去了义塾,只有助教在,说夫子昨儿下午就已经去临县女儿家,去那边过端午节,不知道淋没淋在路上。
助教只让他们每人习了两篇五言六韵的试贴诗,就早早放学了。
梁登库开心的过来,说大后天端午节,要搞庆祝,乡绅们都集在一起商议了呢:“哎?放几天假而已,停云你怎么把书都装走。”
魏停云叹了口气:“唉,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我魏停云,因贫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