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慕绎……病了?
登时,疑虑与愧疚之情一并涌上夜萱心头。
她浅浅垂下眼帘,思绪落在一处。
原来他这么弱不禁风的吗。
莫非是今日的雨将他淋病了。
若真是如此,那他病了岂不是她的责任。
“我去找他。”她在一瞬打开门,径直绕过贺云离开。
贺云反应迟钝的追上她,“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此刻有羽苧在门外守着慕绎呢,我才从那里回来,他谁也不见,真的。”
“羽苧?”夜萱顿然停下脚步,回看贺云一眼。
羽苧的话不就是慕绎的下属,令人闻风丧胆的那个女将军?
她之前没见过羽苧几面,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见到曲筝还是她,羽苧的目光都带着敌意。
如果是羽苧亲自看守的话,那还真是有些棘手。
这个羽苧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死板,除了慕绎的话,谁的都不听。
见她停下来,贺云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了作用,立刻乘胜追击:“你不去就对了,就算见了慕绎又能怎么样呢,他病都病了,若是再传染给你,那该如何是好。”
她凉凉抬起视线,不容置喙的看向他,“我自己去,你不用跟着。”
“你还是要去?”贺云难以置信的扯了下唇,不肯放弃的跟上她的脚步,“我都说了有羽苧在,你真的要去?三思啊曲筝。”
“我不怕她。”夜萱当即抽出身上的断剑,快步往前走。
看她抽出剑来,贺云一下子的慌了,忙跟着她,不死心的继续劝:“不,不是,曲筝你有话好好说,拔剑又是做什么?就算你拿着剑往里面闯,羽苧也还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她没再回他。
片刻过后,她持剑来到慕绎门口,还没来得及靠近半步,就已被羽苧出剑拦住。
“巫女大人,请留步。”羽苧正立在门的一侧,抬臂将剑横在她颈前,“将军身体有恙,谁也不见。”
她眸色一暗,视线垂在利剑之上。
“我也不见?”
羽苧转目正视她,冷冷道:“是,你也不见。”
夜萱轻笑了声,目光倚过去,“他不见我,我就见不得他了吗。”
羽苧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如冰凌般锋利。
“我等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巫女大人不要为难于我。”
“我是不该为难你。”她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挥手将剑收了回去。
羽苧几乎在同一时间拽回了剑身。
站在二人身后的贺云长长的松开一口气,谁知这气才松了一半,面前的门就被夜萱徒手破开。
那一瞬间,羽苧想要阻止,可是已经太迟了。
夜萱一步迈进慕绎房间,反手推出剑鞘向后飞出。
羽苧被那飞出的剑鞘一瞬砸中肩膀,整个人被狠狠的击在地上。
她冷眼瞧着躺在床上的人,毫不迟疑的走向他。
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她要亲眼确认。
这一出动静弄的不小,就算是熟睡的人都会惊醒过来。
若是如此都不醒,那只能说他是在装睡。
在她彻底走近慕绎的时候,他缓缓抬开眼帘,定定地睨着她,眸色寒凉。
那一刻,她甚至还能听到砸落在屋檐上的雨声。
慕绎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看到她的那瞬又沉了下去。
他用一双黑瞳将她望着,唇边泛起冷冷的笑。
“此时来见我,想必是已经想到了巫术的破解之法。”
他神色憔悴的很,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以往的足。
她所熟悉的冰冷口吻,如今也弱了几分气势。
慕绎的确病了。
然而就在刚刚……
她还特意破门进来,扰了他休息。
这样一想,夜萱对他更愧疚了些。
她笃定的认为慕绎没病,这才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意图拆穿他的谎言。
一股冷风从她后背处凉凉吹过,她尴尬的扯开唇,沉着声音道:“巫术……我已经解开了。”
她话音刚落,上方的雨声随即消失不见,就连风声也变得很轻。
他的眼神若即若离的留在她身畔,忽而低笑了声,不咸不淡的回她:“多谢。”
慕绎这一句话让夜萱心里更不舒服了。
你有什么可谢我的,夜萱心道。
她害他生病,他却还来谢她。
“病的很严重吗?”她不敢看他,话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本是要歇上一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慕绎的视线缓缓挪到她的身后,“现在看来,怕是要多歇几日了。”
“不然你先用我的房间。”她犹豫不决的与他四目相对,“我去睡书房。”
按照慕绎对曲筝的态度,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看来她还是得想一下别的说辞。
“好。”他说。
沉寂的氛围中,霎时间,简短一字沉沉落在了她心头。
这就……答应了?
慕绎也太好说话了。
夜萱喉间蓦地一梗。
她侧过身去看站在门外的贺云和羽苧,一句话不知在对谁说。
“这门等我明日回来就给修好。”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离开的时候不忘抬手扯了下贺云的衣袖,带着他一并往回走。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好端端的又给自己找个修门的差事。”贺云听话的走在她身边,那张嘴怎么都闲不住。
她看都不看他,加快步伐。
“明日你陪我去参加墨决的婚礼。”
“我?”他脸上一瞬现出笑意,喜出望外的探头看她,“那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她瞥过他一眼,模样倦怠。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反悔。”
他被这话唬的一瞬噤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曲筝向来言出必行,别说一句话了,只怕再吐一个字出来,他也去不成了。
毕竟这次是慕绎拜托他一定要陪曲筝去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一同前往。
夜萱与贺云离开后,羽苧打眼瞄了几瞬摇摇欲坠的残门,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又将门摆正了些,这才走进去。
“将军。”她行至慕绎身侧,毕恭毕敬道:“我扶你去隔壁房间。”
“不必。”他面不改色起身,声音似冰刃落入深潭,“明日你也跟着曲筝离开,记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是。”她退身至另一处阴影中,看着慕绎离开这间房间。
翌日,天还没亮夜萱就开始梳妆打扮了。
她本是面容清秀的倾城美人,一双潋滟桃花瞳甚是勾人,不施粉黛已是绝色。
但曲筝不同。
曲筝生得美艳,美的带着攻击性,这样的皮囊画上浓妆,应该足以让其他人忽视那位“伪神女夜萱”的存在了。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完成她的伟大宏图,就被一道敲门声打断了。
她看着镜中只化了淡妆的自己,扫兴的将镜面转过去,转身走过几步打开门。
“怎么来的这么早,不是说好了我去找你?”
她以为来的人是贺云。
看到来的人是羽苧,她下意识“嘭——”的一声将门合上。
一定是错觉。
真的羽苧此时正守在慕绎身边,方才她看到的一定是假的羽苧。
“巫女大人。”门被合上的一瞬,羽苧转了转眼眸,镇定站在原位不动,“我奉将军之命,今日随你一同赴宴。”
“那你等我换件衣服。”门内传来夜萱急促的声音。
羽苧低眸看着放在门口的衣服,淡淡开口。
“不用再换了,你穿什么都是一个样。”
这是……在夸她好看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好不好。
夜萱动作跟着一停,想起来方才侍女送来的衣服她吩咐她们放在门口了。
她紧接着打开门,探头面无波澜的看着羽苧,冷声道:“劳烦羽将军将衣服递给我。”
羽苧将衣服握在手里,掐着副风凉话的口吻,对她道:“巫女大人穿成这样,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去抢婚的。”
她将衣服接过来,满不在乎的接了句:“是吗?”
“不是吗。”羽苧反问她。
“那我要换身和你一样的衣服吗。”她将门推开了些,一本正经的问。
“我拒绝。”羽苧替她将门合上了。
抢婚吗?
夜萱捏着那套衣服,眼帘轻垂着,一时间陷入了思索。
世人皆以为曲筝爱慕墨决,却不知曲筝要的只是墨决的太子之位。
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有几分新娘子的气势。
夜萱轻笑一声,快速换上自己手中那套红衣。
可她本来就是去抢婚的啊。
羽苧没有等上很久,待她再次见到夜萱的时候,那人脸上的妆又浓上了一分。
羽苧满脸都挂着不想与夜萱同行的表情,不动声色的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还未走出多远,贺云已飞步追了过来,“没有我这护花使者,你们就这样赴宴,实在太危险了。”
下一瞬,两把利剑同时出鞘,交错着架在贺云的双肩之上。
两道冷气强压在贺云身上,他不由的一阵寒颤,咽了咽口水。
“是我……说错话了?”贺云转了转眼珠,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折返。
慕绎都不曾这样对他,她们凭什么不让他说话!
……
好吧,是他错了还不行吗。
“我保证不再说多余的话了。”他作势将双唇一抿,敛起眼睑看着两人,“曲大人,羽将军,你们两个行行好,把剑收回去行不行。”
夜萱和羽苧相互对看一眼,皆是一言不发收了剑。
贺云悄悄的松开一口气,自觉同二人保持距离。
好险。
他现在可算是看出来了,慕绎将这件差事交托于他,护送曲筝是假,想要他送命才是真!
要不……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打道回府?
在贺云打退堂鼓的时候,夜萱就已经有所察觉,她回眸凝视着他离开的身影,笑着叫住他。
“贺大人这是发现了赴宴的近道,要同我们一起分享吗。”
“啊……?”贺云侧过僵直的身,强行解释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带了,必须要回去拿,你们先去,我很快追上你们。
“无妨。”她索性转过身去,双臂环于胸前,“你快去快回,我们在此处等你。”
羽苧被迫停下来,挑眸看了贺云一眼,声色俱厉:“不回去就跟上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凭武功和脑力,贺云比不过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更不要说同时对抗两个了。
他想都没想就缴械投降,乖乖的自动走了回去。
贺云其实也没真的想要回去,但的确是动了一瞬念想。
毕竟,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和这两个女人同行,他总隐隐觉得不安。
有大事要发生了,他这样认为。
夜萱等一行人按时到达了约好的地点。
高台之上,身着红衣的曲筝站在墨决身侧,身旁则摆放着求雨需要用到的烛台、水盆、符纸。
搭配上这种配置,眼前这一幕怎么看都觉得更像是巫族的施法现场。
吉时已到。
曲筝轻步走上前,学着夜萱之前的模样进行祈雨。
她学的像模像样,如真的一样。
但曲筝和夜萱都知道,她只是在装个样子罢了。
早在之前,曲筝就已飞鸽传书给夜萱,要她务必出席。
虽未明说,夜萱也已心领神会,曲筝要让她躲起来求雨,助曲筝真的求雨成功。
就同她们之前约好的那样。
一旦曲筝求得了雨,她的神女身份自然坐实,无人会知晓她其实是假的神女。
而她和墨决之间的大婚必将如期进行。
曲筝烧掉最后一张符纸,闭眼收回了手,虔诚的念叨着些什么。
待她睁开眼,顿时狂风大起。
人们屏息凝神,齐齐望向蔚蓝天空。
刹那间,风止,云静,叶停。
没有一滴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