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让她和他比试?慕绎他疯了吧。
夜萱眼波的平静看回去,朝他露出微微笑容。
“我的确很想答应你,可惜——”她抬手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膊,“今日不是个好时机,改日吧,慕绎。”
慕绎以一张冷峻的脸面向她,隔了半晌,再度落音。
“是。”他利落收回剑,声音低若沉底的寒冰。
惨白月光停在他脸上,照亮他疏离的眉眼。
没有更多言辞。
他离开了。
夜萱凝望清瘦但颀长的身影,自然而然跑神了。
那一年的初见,她也是站在相似的暗处,静静看着困在光芒中的他的。
她现在好像不该想这个吧。
慕绎看起来像是要丢下她的样子。
可不能让他得逞。
夜萱几步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
“我的房间……”她话说的很慢,似是在等着他先接上来。
“给你收拾好了另一间,你回去就能住。”他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她一样,口吻十足的凉薄。
“真的?”她的眼里迸进一丝欣喜之色。
一炷香时间后,她住进了慕绎另一边的隔壁房间。
夜萱:“……”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到头来,她还是没办法摆脱慕绎的“保护”。
夜萱惆怅的坐在床边,白皙双手捧着脸,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曲筝和慕绎是“捆绑式关系”,他们何时这么亲密了。
夜萱想归想,但在她心里,住在那里都可以。
她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
有人在门口唤慕绎的名字,那声音带着醉意,语气随意。
想必是同慕绎关系密切之人。
“慕绎?慕将军?我来了,你开一开门……”
她侧过身,用手捂住耳朵,想要装作听不见。
可后来,门外的人越说越激动,甚至还用手不断拍起了门。
在拍她的门。
这下夜萱忍不了了,起身走过去开门,一句“你敲错门了”还没说出口,对方抬手就搭上了她的肩。
“慕绎。”贺云直直看着她,目光极其坚定,“我后来想了想,你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错,你需要尽快解决掉曲筝。”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轻声喃喃了几个字,没让她听清。
这人不仅认错了门,还认错了人。
曲筝原来长得像慕绎吗。
“你说什么。”夜萱凑近他唇边,想要听真切些。
谁知他突然间抬起头,险些就撞上了她。
她向后一躲,肩膀仍被他按住。
贺云眼神迷离的望住她,胡乱挥了挥手,继续往下说:“这事其实也好结束,你就给她几剑……”
给她几剑?难道他们要杀她。
“什么时候动手。”她学着慕绎的样子低声问他。
贺云忽然间对她笑了下,“明日就可以啊,越快越好,不是吗。”
明日!
“我知道了。”她面色一沉,微微侧了脸,“你可以走了。”
贺云悻悻然收了手,跌跌撞撞的走掉了。
她的目光多留了一瞬,颤着手轻轻合上门。
他们要合谋杀了她。
莫非对曲筝来说,慕绎也是不可信的吗。
夜萱没有功夫去想这其中的原因。
她的身体贴在冰冷的门上,整个人滑着坐在地上。
即便那个人也可能是醉酒说的话,但若他说的是真话。
那她必死无疑。
她无法在慕绎的剑下活下来。
夜萱想逃了。
她其实可以避开慕绎和其他人,躲到其他的地方,等她和曲筝想到换回来的办法,再处理这个问题也不迟。
她偷偷潜进墨决府邸,找曲筝拿些银两,再安分的在客栈住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怎么逃呢。
她转眸看向紧闭的窗,神色凝重。
在她打开这扇窗的那一瞬,慕绎即刻就会知晓她的动向。
就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安静消失的办法吗。
厚重的殿门关闭了一整夜,身着金色华服的墨决坐在木椅上闲适品茶,竹窗半开,空气里漂浮的青檀香弥漫开来,迎面卷出窗外。
笼中金雀随着风的律动一上一下的跳动着,身体在笼丝间摩擦,时不时喉中结出细碎声响,有些聒噪扰耳。
墨决斜睨一眼,命人将那金雀带了出去,门刚开启,在外守候多时的人就快步进入,落地无声。
一道高挺的身影迅速跃于大殿之上,凛然站立在他面前。
“太子。”那人沉声唤他。
他面浮笑容,舌尖还在细细品味茶香润味,手指轻敲在桌面,隔着一层彩色绸缎,神情飘忽不定。
殿里经一番熏缭过后,芬芳浅浅的嵌进桌椅之中。
“派去的人都失败了。”
夙垣的声音清冷低沉,铿锵有力。
一不留神,墨决盯着这张冰块脸笑出声来。
夙垣这个人,太过乏味无趣了。
机器尚且还有生命与朝气可言,面前之人,带着一身沉重的戾气,周身像是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腥气,他一来,这里的空气都仿佛浑浊起来。
了无生机。
“请问太子是否还要再加派人手。”夙垣面不改色回道。
“想必之前派去的人都已被慕绎所杀。”墨决嗤笑一声,缓缓起身,目光望向窗外,“你觉得何人能与他抗衡。”
“属下以为,只有太子一人。”夙垣后退半步,目光灼然,只是片刻,便颌首俯身单膝跪地。
墨决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右手攥住了桌角,轻噤了一声。
“既然只有我可以,那我为何要留着你。”
夙垣手扶着刀背,深邃的双眸闭了又睁。
“你派人去盯着曲筝,她的任何动向都要告之于我。”墨决视线下移,眸光流转,声音平稳又沉重,余光勾住了一片迎风而起的枝叶。
夙垣作揖正欲离开,后退开一步,门却在那一瞬间关严。
他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眸间夹带懈怠之意。
墨决看到了他眼中的厌意,不恼不骄,缓步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吸进一口清气。
他快速的将两指伸出窗外夹住一根树叉,顷刻间,便折断了一根树干下来,迎着冬日寒风,几字娓娓道来,唇边笑意渐深。
“至于你,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翌日,夜萱在第一轮艳阳下起身。
她失眠了整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实行的计划。
“我想去街上买点东西。”她敲响了慕绎的房门,一板一眼道:“你陪我去。”
须臾,门中有了动静。
慕绎打开门,表情冷淡:“什么时候。”
“就现在。”她唇角勾起,揉了揉肚子,“我有些饿了,此时出发顺便还能出去吃顿早饭。”
他眉峰轻动,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的佩剑在何处。”
这个说来话长。
曲筝不允许她使用那柄佩剑,怕她“不小心”折断了。
她自然是拿不出来了。
“这不是有你在吗。”夜萱盈盈一笑,“无需我出手。”
他双眸深邃,凝神看了他片刻,鼻间逸出一丝气。
“你说过只会相信自己。”
夜萱:“……”曲筝为何每天都要说那么多话。
“上次如果没有你,我就没命了。”她抬眼看向他,眼神真挚到可以欺骗自己,“我早就相信你了,不是吗。”
慕绎无声垂眸睨着她,侧身越过她身旁,向外走。
她自觉跟过去,视线往前一抬,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贺云。
是他。
昨日两人的对白一瞬攀上眼前,她瞳眸轻动了下,快慕绎一步接近了他。
“这么巧啊,慕绎,你们是要出去吗。”贺云被夜萱截住靠近慕绎的路,只好先去看她,“曲筝你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啊,看来做了个不错的梦哦。”
她不能让他们二人有机会说话。
一旦慕绎同这个男人走到一处,说不好他们就会瞒着她重提昨夜的话题。
还有可能立即动手。
她一夜未眠,更别提做梦了,他从何处得知她气色不错的。
夜萱轻呵一声,侧眼看他:“你话说完了?”
听那语气,根本就不是在问他,而是在赶他走。
贺云一时被她的话噎住。
慕绎的情报有误吧。
他怎么觉得曲筝挺正常的啊,还和往日一样。
一样的没礼貌和目中无人。
“说,说完了。”贺云还想同慕绎说句话,但停在了喉咙。
夜萱抬手将慕绎往前推了把,与贺云错开身,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们走了。”
猝然间被她推了一下,慕绎登时怔在原地,握住怜冰的手指微微一僵。
又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
“你还在等什么。”夜萱在他走神的时候向前走出几步,回眸看他一眼,“你在盼着我挨饿吗,慕绎。”
看她的神态,简直和之前的曲筝如出一辙。
慕绎虽在心中明了她是曲筝这件事,可总是会抑制不住的怀疑她。
人的神态和言行举止都是可以被模仿的。
不过有些细节,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的。
他可以相信她就是曲筝。
但不会无条件的相信她。
她让他陪他同行,绝不单单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在等。
等她亲自露出致命的破绽。
慕绎心下一沉,冰凉的双眸看过去,眼底浮起一层雾气。
“这就来。”
他正在走向她。